“臣妾懇求皇后給我三日期限調(diào)查此事，倘若是臣妾手下犯下的過錯，臣妾絕不姑息，定會依律法嚴(yán)懲投毒之人?！?/br>
    穆清靈心里猜想，皇后之所以喚她入宮，而不是讓大理寺官員直接前往王府緝拿她，一是忌憚鎮(zhèn)南王的實力，二是不欲聲張此事。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鳳陽公主把自己的頭發(fā)絞斷，最終導(dǎo)致頭皮生瘡一事，涉及皇家聲譽。

    穆清靈聽宮里傳出來的風(fēng)聲，皇后有意將鳳陽公主許配給蕭山王家的小世子。

    蕭山王和小世子入京參加秋獵，皇后定不想將鳳陽公主中毒一事大肆張揚，否則只會牽扯出鳳陽公主求愛不得，一怒之下欲要絞發(fā)出家的荒唐事。

    蕭山王的封地在青州，青州百年以來出了不少才子，蕭山王文采斐然，故而在文人墨士之中有著極高的聲譽。

    皇后想要與蕭山王一家聯(lián)姻，無非是想為膝下年幼的九皇子鋪路。

    只不過蕭山王為人古板，講究文人的風(fēng)骨，倘若知道鳳陽公主曾經(jīng)為鎮(zhèn)南王鬧出那么大的陣仗，估摸不會愿意應(yīng)下這樁婚事。

    穆清靈猜測得不錯，皇后的確不欲聲張此事。

    皇后冷眼睥向殿下叩首的女子，強(qiáng)壓下心中怒火道：

    “三日后，王妃若不能將下毒之人找出來，穆家的百年招牌，便自己摘了吧。”

    “臣妾定不辱命。”

    第120章 ??梁帝受傷

    從坤寧宮出來后, 天色漸黑，穆清靈走在幽長的甬道中，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

    是誰給鳳陽公主投毒，栽贓嫁禍自己？

    白布荊在東海裝船, 由穆家商船送至大梁渡口, 再由守在渡口的程峰親自查驗, 見白布荊狀態(tài)無損后再由程峰親自打上封泥，交給宮里前來取藥的內(nèi)監(jiān)。

    封泥無損, 所以夾竹桃粉是在程峰查驗前便被人撒入玉盒。

    難道真是穆家的下人所做？

    因運藥之事涉及鳳陽公主玉體安康，穆清靈挑選押送藥材的人手都是跟隨在她身邊多年的心腹, 一想到這些人中會有人暗中投毒陷害自己, 穆清靈不由背脊生寒。

    甬道盡頭走來一隊宮人，四名宮人肩扛鳳鸞輿轎緩緩而來。

    輿轎之上，端坐身穿鏤金鈕牡丹花紋蜀錦衣的女子，女子清麗的五官籠罩在昏暗不明的宮燈下, 忽明忽暗。

    待輿轎走至穆清靈身側(cè)，她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招呼聲。

    “多日不見, 鎮(zhèn)南王妃別來無恙？”

    回過神來的穆清靈看向高高在上的女子, 微微一怔后立刻福了一禮。

    “臣妾拜見皇貴妃?！?/br>
    皇貴妃唇角含笑, 漫不經(jīng)心擺動手中香帕, 悠悠道：“我見王妃一臉憂思, 可是有什么心事？”

    穆清靈平靜答道：“鋪里蠅頭小利的一些瑣事...就不道出來讓皇貴妃見笑了?！?/br>
    皇貴妃盯著曲膝斂目的女子。

    不甚明亮的宮燈落在女子細(xì)若凝脂的肌膚上，投映在朱紅宮墻的身影細(xì)腰如柳, 修項秀頸，窈窕無雙。

    放誰能想到, 這個看似纖弱嬌媚的女子, 竟然能在西北一手掀出這么大的陣仗, 居然成功游說西夏小王子出兵，從而救了裴明昭一命。

    最終，壞了她精心步好的一盤棋局。

    這個表里不一的女子，當(dāng)真比姜思煙還要惹人生厭??！

    皇貴妃背靠軟墊，素手扶額，唇角勾著意味深長的淺笑。

    “誰人不知，穆家商鋪遍布大梁，就連在兵荒馬亂的涼州，穆家都比當(dāng)?shù)刂艿谜f上話?！?/br>
    穆清靈淡淡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穆家不敢托大，要說此次在涼州大顯真章的英杰，自當(dāng)要數(shù)臨危受命的魯恭王。臣妾聽王爺說，就連陛下都對魯恭王在涼州的所作所為贊不絕口。”

    魯恭王乃是皇貴妃所出，聽到穆清靈的贊美之詞，皇貴妃描繪精致的臉上看不出歡喜之色，眼梢略挑，語氣淡淡：

    “王妃伶牙俐齒，不由讓我想起陛下生辰宴那日，大放異彩的穆公子?！?/br>
    皇貴妃眸光冷凝，落在女子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又道：“西北風(fēng)雖沙大，卻格外憐惜嬌人，王妃這一趟回來，皮膚還是這般細(xì)嫩。哎，年輕就是好啊....”

    穆清靈瞳孔一縮，她佯裝聽不懂的模樣，笑道：“皇貴妃怕是記錯了，臣妾并未隨王爺共赴西北?！?/br>
    皇貴妃指上的鏤空點翠鑲珠冰梅紋甲套一下下輕叩在扶手上，噠噠噠的響聲回蕩在空曠的甬道中。

    她突然俯下身，用只有她和穆清靈聽到的聲音道：

    “王妃自己心里清楚即可?！?/br>
    宮燈里的燭光照在皇貴妃傾國傾城的臉上，女子明明有著精巧獨特的五官，卻偏偏要用濃郁的黛粉和口脂修飾，力求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在昏暗的光影之下，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穆清靈面對女子突然貼近的臉，不由驚駭?shù)睾笸艘徊健?/br>
    皇貴妃輕笑一聲，重新直起身子，冷冷道：“王妃多保重?！?/br>
    抬轎宮人離去的腳步聲回蕩在甬道內(nèi)。

    領(lǐng)路小內(nèi)監(jiān)瞧見王妃在和皇貴妃短暫交談后，呆楞在原地，半響未曾移動腳步，于是試探著喚了一聲。

    “鎮(zhèn)南王妃？”

    回過神的穆清靈對面露疑惑的小內(nèi)監(jiān)笑了笑，道：“有勞公公繼續(xù)領(lǐng)路?！?/br>
    “王妃折煞奴才了?！?/br>
    待邁出僵硬的腳步，穆清靈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濕噠噠黏在后背上。

    剛剛在坤寧宮內(nèi)，面對怒火中燒的皇后之時，穆清靈都未覺得如此不安。

    細(xì)細(xì)算起來，她與皇貴妃只有片面之交，二人說過的話一雙手都數(shù)得過來，那她的秘密...究竟是如何被皇貴妃發(fā)現(xiàn)的？

    穆清靈揣著一肚子心事，不知不覺走到西側(cè)宮門，當(dāng)她抬起頭，看到漢白玉拱橋上站著的男子，惶恐不安的心神終于恢復(fù)平靜。

    皎月清輝灑落在拱橋下的水面上，倒映出男子頎長身影，男子身上還穿著黑金相間的細(xì)鱗鎧甲，赤金兜鍪下那對微挑的風(fēng)眸正不錯眼地看著她。

    穆清靈不由加快了腳步。

    為穆清靈引路的小內(nèi)監(jiān)清楚地瞧見，站在漢白玉拱橋上的鎮(zhèn)南王在瞧見王妃步出宮門后，原本清冽的眉眼迅速溫化開來，王爺大步流星從拱橋上走下來，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目光，一把將王妃擁在懷中。

    男子身上的細(xì)鱗鎧甲冰涼又堅硬，穆清靈卻未覺得不適。

    想來是裴明昭回到王府，得知她被皇后宣進(jìn)宮的消息后，連身上的鎧甲都顧不及換下，便匆匆趕來接她。

    宮門馬上要落栓，此時進(jìn)出西側(cè)門的宮人們不少，穆清靈注意到旁人投射來的目光，忍不住伸手去推緊擁著她的男子。

    裴明昭這才注意到，落在他護(hù)心鏡上的柔荑新添了一道傷口，好似白璧無瑕的美玉上多了一道裂痕，刺得人雙眼生疼，他眸色陡然一暗，冷聲問：“誰傷的？”

    見身后還跟著皇后宮里的小內(nèi)監(jiān)，穆清靈生怕裴明昭口吐大逆不道之言，急忙將手縮回進(jìn)寬大的袖擺內(nèi)。

    “是臣妾入宮前，不小心在王府里劃傷...”

    裴明昭何嘗不知穆清靈是在糊弄自己，他抬眸看向高大威嚴(yán)的鎏金宮門，內(nèi)心頭一次對權(quán)勢升起無限渴望，好讓懷中的女子，不再受到任何委屈。

    他抬手輕撫穆清靈嬌嫩的雪腮，沉聲道：

    “是我無能，讓夫人受委屈了?！?/br>
    穆清靈展顏笑道：“王爺還未用晚膳吧？明月性子急，估摸在王府里都等得不耐煩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br>
    小內(nèi)監(jiān)看向鎮(zhèn)南王夫妻攜手離去的一對倩影，不由咂摸嘴感嘆。

    可惜啊，宮里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貴人，卻偏偏見不得他人過得快活，也不知這對正當(dāng)恩愛的夫妻，最終會落得什么結(jié)局。

    話說裴明月在王府坐立不安，見裴明昭終于將嫂嫂全須全尾帶回來，不由長吁了一口氣。

    “嫂嫂不知，就在你被鄭公公帶入宮后，穆家?？吭诙煽诘呢洿痪┱滓榉饬耍瓦B程管事也被押入大牢，城內(nèi)謠言四起，說是穆家從東海采購的藥材里有劇毒，險些毒死了宮里的貴人，”

    聽了裴明月的話，穆清靈暗嘆一聲壞了！

    皇后為了能夠與蕭山王一家聯(lián)姻，本不欲聲張此事，沒想帶她今日進(jìn)了一趟宮后，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不脛而走。

    雖然如今宮外的人還不知中毒之人是鳳陽公主，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這消息恐怕還是會傳出去。

    是誰這么手眼通天，越過皇后直接對穆家出手？

    似是看出穆清靈心里的疑惑，裴明昭淡淡道：“京兆尹歸三皇子監(jiān)管?！?/br>
    原是如此，穆清靈想到剛剛皇貴妃穩(wěn)cao勝卷的姿態(tài)，恍然大悟，

    皇貴妃怎會讓鳳陽公主和蕭世子順利成婚，得了青州文人墨士的支持，豈不讓皇后背后的王家如虎添翼。

    原來穆家不過是此次太子位之爭中的倒霉祭品。

    二人返回沁雅軒后，裴明昭遣退下人，用濕帕小心將穆清靈手背的血漬擦拭干凈，見傷口還不算深，裴明昭一路緊擰的劍眉才略有舒展。

    他從藥匣子內(nèi)取出藥膏，修長手指擰開青釉瓷蓋，挑出黃豆大小的乳色藥膏，一邊涂抹在穆清靈傷口上，一邊淡淡道：“陛下在秋獵中受了傷，提前三日回了宮?！?/br>
    穆清靈明眸微睜，疑惑道：

    “鳳陽公主昨夜中毒，太醫(yī)院的御醫(yī)為了查找出毒源，折騰了半宿。臣妾今日見皇后雙眼通紅，想來應(yīng)是整宿未眠，鬧出這么大動靜，臣妾卻沒瞧見陛下的身影。陛下在秋獵中傷得嚴(yán)重嗎？為何要隱而不報？”

    “陛下傷得不重，只是事發(fā)突然...”

    在裴明昭的敘述中，穆清靈才知曉，原來在秋獵當(dāng)日，梁帝的坐騎突然狂性大發(fā)，將梁帝甩下了馬。

    還好裴明昭當(dāng)時離得近，又及時出手放箭，將發(fā)狂的馬兒當(dāng)場擊斃，才免了梁帝命喪馬蹄之下。

    梁帝從馬上摔落，跌傷了骨頭，故而提前返回宮中。

    陛下的坐騎，是由太仆寺千挑萬選而出，怎么會突然狂性大發(fā)？

    太仆寺仔細(xì)檢查突然發(fā)狂的馬匹，在馬胃中發(fā)現(xiàn)還未消化的糧草，經(jīng)太醫(yī)檢驗，糧草里摻有催情的yin羊藿。

    yin羊藿耐旱厭水，生長在西北戈壁一帶，成熟后被采藥人研磨成粉末，再添以其他藥材輔佐，研制成壯陽的藥丸，價格極其昂貴，在大梁達(dá)官貴人之間廣為流傳。

    梁帝當(dāng)即懷疑是有人想借著秋獵之行對他暗下?殺手，于是悄悄提前返回宮中。

    而裴明昭則繼續(xù)留在秋獵場，等候大理寺卿對行宮之內(nèi)的人進(jìn)行逐一排查。

    聽過裴明昭解釋完其中的緣由，穆清靈突然想起她從坤寧宮出來后，遇到坐在輿轎的皇貴妃，清冷月色之下，皇貴妃臉上的妝容極為濃重。

    看來刻意扮作另一個人的皇貴妃是要去見梁帝。

    然而，皇后都不知梁帝回宮的消息，看來君后二人離心已久。

    “大理寺卿調(diào)查出給陛下獵馬投放yin羊藿之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