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么稱呼？”一個(gè)官員問，“是接替三公子任職御史中丞嗎？”

    男人看向他：“不用問我怎么稱呼，我也不任職，不上朝，我就是幫忙看著，用用玉璽給大家批閱奏章?！闭f罷指了指他手里捧著的文冊，“來，把你們的事念來聽聽?！?/br>
    雖然有官員神情復(fù)雜猶豫，但謝氏的擁躉者明顯早就知道，紛紛站出來，將自己處置的事一一回稟。

    站在殿外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這算什么？

    “監(jiān)國太傅至少還有個(gè)名分?！币粋€(gè)官員低聲說。

    名分也是束縛，朝官以及天下人都看著。

    這沒名沒分，天下人人不知道，但他又掌握著一切，豈不是傳說中的挾天子背后稱王？

    有官員冷笑：“皇后都被除掉了，謝氏一家獨(dú)大，自然他們想怎樣就怎樣，有名分沒名分都是他們說了算?！?/br>
    “熬吧。”也有官員無奈說，“熬到陛下親政?！?/br>
    熬到陛下親政就能好嗎？很多不說話的官員心中默默想。

    啪的一聲脆響，似乎有奏章被拍在桌子上，這讓所有人心神一跳，收起胡思亂想看向內(nèi)里。

    一個(gè)官員面色漲紅。

    “你這是要為楚后喊冤？”面具男問。

    面具后的視線寒意森森，一旁禁衛(wèi)的刀也閃著寒光，殿內(nèi)的凝滯讓大家不由想起那一日早朝。

    說是皇帝和皇后連夜從狩獵場回來了，又連夜告之第二天要上早朝。

    大家原本以為是朱詠濫抓無辜跟官員們鬧起來，驚擾了皇帝皇后，所以急匆匆回朝，沒想到第二天一上朝，皇帝倒是出現(xiàn)了，但皇后沒見到，謝燕芳也沒見到，還有一群兵衛(wèi)將大殿圍起來，由一個(gè)內(nèi)侍站在殿前宣告了皇后意圖謀反，畏罪潛逃。

    滿殿嘩然。

    京城外狩獵場的動蕩也傳開了，還有目擊混戰(zhàn)場面的官員們。

    “朱詠就是故意引我們?nèi)サ模覀冇H眼看到他拿著刀沖進(jìn)去——”

    “很多人混戰(zhàn)，火都燒了半座山林——”

    雖然已經(jīng)過去半個(gè)多月了，官員們還是有些恍惚。

    皇后就這樣消失了。

    但又沒有消失，還是有官員堅(jiān)持提及，還要追問——

    先前那個(gè)當(dāng)眾質(zhì)疑的官員是一個(gè)，現(xiàn)在還有官員寫了奏章。

    其他人看向那官員的眼神幾分同情又無奈，怎么會有這么多人腦子不清醒啊，這是非要當(dāng)皇后同黨被抓起來，滿門抄斬才開心嗎？

    但不管被什么眼神盯著，那官員抬起頭，沒有絲毫退縮。

    “本官身為御史，要請查皇后謀反的事?！?/br>
    “要人證物證，要徹查狩獵場現(xiàn)場?！?/br>
    “皇后受先帝所托，戰(zhàn)西涼平叛亂，聲名赫赫，如果不查明，難安天下?！?/br>
    殿內(nèi)變得更加安靜，令人窒息，直到面具男人發(fā)出一聲嗤笑。

    “這位大人。”他說，“一個(gè)案件不查，不會影響天下的?！?/br>
    他說著將奏章砸向那官員。

    “不批?！?/br>
    那官員被奏章砸在身上，向后退了一步，不肯罷休：“本官身為御史——”

    “那你就別當(dāng)御史了！”面具男喝道，“拖出去！”

    侍衛(wèi)們邁步而出，將這官員架起拖了出去。

    “本官——”

    那官員的聲音也旋即被堵上。

    殿內(nèi)很快恢復(fù)了安靜，面具男視線掃過，問：“誰還要查??？”

    殿內(nèi)無人再開口。

    面具男靠坐回去，擺擺手：“行了，今天就到這里吧，累了，其他的事下次再說。”

    累了……他還真是不當(dāng)回事，官員們魚貫退了出去，門外等候的官員們也忙都散開了。

    太傅殿恢復(fù)了安靜。

    “公子。”內(nèi)侍恭敬問，“您要不要用膳？”

    面具男看著桌案上堆放的奏章，道：“抬著這些，給陛下送去?！彼酒饋恚绊槺阌蒙??！?/br>
    ……

    ……

    皇帝寢宮內(nèi)，內(nèi)侍們進(jìn)進(jìn)出出送來御膳，宮女們靈巧無聲地布菜，看起來人很多，但卻是如死水一般感受不到半點(diǎn)活氣。

    蕭羽坐在桌案前，木然吃飯，宮女遞來什么就吃什么。

    有人邁進(jìn)來。

    沒有內(nèi)侍回稟，也沒有通傳，看到他，內(nèi)侍們紛紛讓路。

    他走近桌案，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

    宮女給他擺好碗筷。

    然后內(nèi)侍宮女都退了出去，殿內(nèi)只剩下兩人。

    “奏章給你送書房了，吃過飯就去看看?！彼f道，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蕭羽。

    蕭羽抬起頭：“舅舅——”

    “乖外甥?！蹦腥怂菩Ψ切φf，伸手按住面具摘下來，露出一雙鳳眼，“不想看也可以不看，我都替你看好了?！?/br>
    他的眼在笑，他說的話也很溫柔，他還喚他外甥，他以前從不喊他外甥，只稱呼他為陛下。

    但這場面沒有絲毫溫馨，蕭羽也感受不到暖意，只有森寒。

    就像，小時(shí)候在宮門前見到的那樣。

    只不過現(xiàn)在身邊再沒有溫暖的手?jǐn)堉?/br>
    第四章 夜籠

    蕭羽看著含笑的人。

    先前jiejie沒有告訴他，謝燕來還活著。

    得知謝燕來死了，他當(dāng)時(shí)還很遺憾。

    現(xiàn)在看到還活著，心里也沒有多驚喜。

    “好，謝謝舅舅?！彼f，又垂下視線，“辛苦舅舅了?！?/br>
    謝燕來道：“不用謝，這種好事人人都想干?！?/br>
    蕭羽道：“但舅舅你并不想。”他握緊筷子抬起頭：“我知道你是被謝燕芳威脅的，你本來能和jiejie一起走——”

    “陛下，你想多了?！敝x燕來打斷他，又搖頭嘖嘖兩聲，“你這樣說你三舅舅，你三舅舅會傷心的，他這可都是為你的天下啊?！?/br>
    蕭羽站起來道：“他不是為了我，他只是為了天下，他現(xiàn)在不能動了，就逼著你來替他做事?！彼难廴Πl(fā)紅，“舅舅，我沒想到他會害jiejie——”

    “陛下?！敝x燕來打斷他，指了指桌案上，“我是來吃飯的，不要說這么倒胃口的話題?！?/br>
    蕭羽眼神黯然，坐下來：“是，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會說了?！?/br>
    謝燕來將碗中的飯菜幾口吃完，再看眼角泛紅委委屈屈的小少年。

    “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彼f，“比如，有些人走了，就別想再讓她回來?！?/br>
    他站起來，伸手輕輕敲了敲蕭羽的肩頭。

    “你就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你的皇帝，不要想著挑撥我和謝燕芳，就算謝燕芳死了，楚昭也不會回來?！?/br>
    “楚后已經(jīng)定罪，你以后再也沒有這個(gè)皇后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眼角泛紅的蕭羽，眼中蒙上一層水汽。

    謝燕來絲毫不在意皇帝是不是要哭了，接著說：“我留在這里，是為了這個(gè)天下，但不是為了謝燕芳，也不是被他威脅?！?/br>
    他收回手站直身子，居高臨下看著蕭羽。

    “這天下，其實(shí)也不是你的?！?/br>
    “你有這天下，是因?yàn)槟愕难}，而這天下能有如今，是她的心血?！?/br>
    “我不能任憑你們這些人，糟蹋她的心血?！?/br>
    說罷將桌案上面具帶上，大步而去。

    殿內(nèi)恢復(fù)了安靜，退去的宮女內(nèi)侍悄無聲息的進(jìn)來。

    蕭羽坐在桌案前，眼里的水汽退去，恢復(fù)了神情木然，道：“添飯?！?/br>
    宮女們忙上前，給他添飯。

    蕭羽安靜地又吃了一碗飯，起身向外走去。

    “陛下要去書房嗎？”一個(gè)內(nèi)侍忙恭敬地問。

    蕭羽道：“剛吃完飯，朕不去看奏章。”

    有精力才能勤政。

    沒精神的時(shí)候，還不如好好歇息。

    這是jiejie教他的習(xí)慣。

    蕭羽的聲音頓了下。

    “去御花園?！彼f，“伱們踢蹴鞠給朕看?！?/br>
    內(nèi)侍們高興地應(yīng)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