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位百戶大人不簡單啊……”

    等高德的身影消失，駝背眼里閃著精光，“能跟一群身懷異能的殺手周旋好一陣子，看起來還不落下風?！?/br>
    麻臉青年很不解：“之前他跟他師傅又是怎么回事？那些黑皮豆芽可沒異能。”

    “眼見都未必為實，何況猜測呢？”王昆侖低沉的說，“駝子說得沒錯，這位大人可不簡單。”

    廢礦場外，高德上了輛方頭方腦的蒸汽車，正是他特意要王昆侖購置的南極星大面包。不過王昆侖摳門得很，真的去弄了輛二手。鬼知道他報的六百金龍是不是實價，瞧在座椅很舒服的份上高德懶得追究了。

    面包車沿著碎石土路開上大道，即便座椅比那輛破舊轎車好得多，高德的要害也承受不住顛簸，只能讓部下開慢點。

    沒多久面包車追上一輛破舊貨車，高德坐在副駕，只覺貨車有些眼熟，轉(zhuǎn)頭打量。貨車的駕駛室里鉆出顆小腦袋，朝他這邊打量。

    兩邊臉對臉，眼對眼，同時呆住。

    高德看到的是只灰精靈，棕色皮膚尖耳朵淺藍眼瞳，正是獸園里老侯的手下，好像還是他抱過的那只。不過臉面血糊糊的，胡亂裹著繃帶，又是他那醬油鋪子破顏拳的杰作。

    而他雖然沒戴頭盔，全身護甲還穿得好好的，脖子上那圈竹鋼護頸特別顯眼。

    極為短暫的時間里，雙方完成了“居然是你”、“你認出我了”、“你看出我看出你認出我了”這一連串的信息循環(huán)，同時發(fā)作。

    高德掏出找回零件重新拼上的手槍，對方揚手舉起飛刀。

    兩人同時大喊：“撞上去！”

    蓬蓬槍響，鐺鐺刀飛，面包車跟貨車撞在一起，在大道上膩歪了幾下，一起沖下道路，咚隆翻進溝里。

    高德有全身鋼甲，幾個部下似乎也習慣了意外，竟然都毫發(fā)無傷。鉆出面包車，拿著手槍沖鋒槍之類的武器，圍住車底朝天的貨車。

    貨車不遠處隱隱有幾團漣漪來回游走，聽到車廂里的呻吟聲，高德頓時明白，她們不愿意放棄受傷的同伴，現(xiàn)在是進退兩難。不過對方潛藏在暗處，他也不敢貿(mào)然行動。

    眼見雙方陷入僵持，高德喊道：“你們乖乖現(xiàn)身束手就擒，我會救她們的?！?/br>
    此時天色已晚，拖得越久越麻煩，不過高德的用意不止于此。

    “說什么傻話……”脆聲在不遠處飄忽，根本定不了位，但聽得出明顯的焦灼。

    “再拖下去，你們的伙伴就要死了，”高德說：“至于什么傻話，我是你們的百戶大人，難道還不可信嗎？”

    對方不說話了，另外幾個嗓音卻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剛才我們襲擊的是百戶大人嗎？”

    “天啊我們做了什么？”

    “閉嘴！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是假的，我們只是殺手！我們上面沒有百戶大人，只有……只有主人！”

    “但、但他真的是百戶大人！”

    高德趁勝追擊：“只要你們老實交代，我可以……免你們死罪，你們還能待在馴象所。”

    “你騙人！”

    那只灰精靈的聲音近了些，語氣有些激動：“錦衣衛(wèi)從來不寬恕叛徒和jian細！何況我們是灰豆芽，最低賤的灰豆芽！你會免我們死罪，會讓我們待在馴象所，但結(jié)果是把我們關(guān)進虎山獅原，讓老虎獅子吃掉我們！”

    不得不說你挺會腦補的……

    “我不會，”高德放緩語氣，輕松得像跟朋友聊天，“只要說清事情，供出上線，你們甚至不必再在獸園里養(yǎng)獅子老虎。你們可以為馴象所效力，成為一名光榮的錦衣衛(wèi)?！?/br>
    灰精靈們咯咯尖笑，像是聽到了異常荒謬的笑話。

    “我叫高德，以我的名字，我的祖宗八代起誓，”高德賭咒發(fā)誓，“我的承諾沒有兌現(xiàn)的話，就讓我不得好死?！?/br>
    對方沉默了，某只灰精靈怯怯的說：“他發(fā)誓了呢?！?/br>
    “你發(fā)什么誓我都不會信的，你是那種連老天爺都不怕的怪物！”

    臉上開著醬油鋪的灰精靈在十來米外現(xiàn)身，短劍、飛刀、吹箭……一件件武器丟到地上，用認命的凄苦語氣說：“別跟我開那種荒唐的玩笑了，只要你救她們，讓她們活下去，我就任憑你處置，我叫絨絨……毛絨絨?！?/br>
    另外幾個灰精靈也顯出身形，默然丟下各種武器。

    高德不太明白她為什么說自己是怪物，不過只要愿意配合就行。

    就是這名字么……

    高德繃不住臉噗嗤笑了，毛絨絨？

    “有什么好笑的?。俊?/br>
    毛絨絨跳腳：“還不快救人?。俊?/br>
    她慘叫著摔在地上，不僅臉爛了，腿還斷了，在高德身上真是吃足了苦頭。

    第022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真是群小可愛呀……”

    馴象所大院的醫(yī)務室里，毛絨絨被裹成了木乃伊，孫婆婆揉著她的小腦瓜笑呵呵的說，“我還沒解剖過灰精靈呢，真想知道你們跟暗精靈在身體構(gòu)造上有多大區(qū)別。”

    醫(yī)務室里躺滿了折胳膊斷腿的灰精靈，本來還為見到了熟人高興。孫婆婆兼職獸園的獸醫(yī)，跟她們認識，聽得這話個個臉色慘白還有人嚇得叫出了聲。

    “瞧你們這膽子，還做殺手呢。”孫婆婆把掙扎的毛絨絨摁下去躺好，“你們的頭目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哈士奇訓練成警犬?！?/br>
    “我們不是哈士奇，是有本事的噠！”

    毛絨絨憤怒的反駁：“我們比黑皮豆芽更能承受隱秘之力，可以悄無聲息的接近到目標身邊，哪怕對方是異能者也很難發(fā)現(xiàn)我們！這難道不是最適合做刺客和殺手的能力嗎？”

    為了增強說服力，她指住門口抱著胳膊目光發(fā)散像是在沉思的高德：“如果我也有百戶大人那樣的武器，潛行到身后直接開火，百戶大人再厲害也防備不住吧?！?/br>
    孫婆婆笑出滿臉橘皮，“真的呀，那我的好奇心更重了，要不誰報個志愿讓我解剖下？”

    毛絨絨頓時被嚇得不敢說話，其他灰精靈干脆鉆被窩里瑟瑟發(fā)抖，等孫婆婆說“開玩笑的”，才畏畏縮縮的探出小腦袋。

    “不過呢，你們要是繼續(xù)毫無節(jié)制的使用這種能力，最終還是會被我解剖的。”孫婆婆說出更嚇人的話，“看在你們棄暗投明的份上，我才好心勸誡你們。”

    毛絨絨和同伴們還不太明白，不過看她們耳朵尖都耷拉下來的樣子，這種等于威脅的勸誡倒是很有效。

    “百戶大人，真的要收留她們？”

    孫婆婆出了醫(yī)務室，對高德的決定很是好奇?！盎叶寡渴呛艿唾v的族群，給她們身份會引來很多非議。這還是小事，她們的隱秘之力很特殊。別看她們傻愣愣的挺可愛，背后到底是什么勢力，令人不敢深想，百戶大人就不怕……引火燒身？卑職說的不只是蓄養(yǎng)和訓練她們，派她們來搗亂的幕后主使?！?/br>
    的確很特殊，剛才高德倚在門邊觀察她們，看到的是縷縷暗灰光絲，與之前所見的三種惡魔之力迥然不同。

    想想“隱秘”正好屬于陰謀與變化的范疇，高德覺得自己多半是第一次見到了奇魔的力量。孫婆婆也有所感應，這是在告誡他，跟奇魔扯上關(guān)系的后果不堪設(shè)想。

    “孫婆婆接受她們嗎？”高德沒有直接回答。

    “不考慮背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當然接受啊，”孫婆婆捋著發(fā)絲，高德才注意到她鬢角處的小花變成了含苞欲放的蓓蕾。

    “心思細膩，手腳靈巧，正適合料理藥圃，”孫婆婆淡淡笑著說：“治傷或者其他活計，也是不錯的幫手?！?/br>
    “這不是挺有用的么，”高德笑道：“馴象所現(xiàn)在需要一切可以團結(jié)……呃，利用的力量?！?/br>
    他已經(jīng)想開了，如果自己這種超脫現(xiàn)實的能力也來自奇魔，跟奇魔再多些接觸也是債多不愁了。如果與奇魔無關(guān)，又何須畏懼？

    這群灰精靈會潛行，是絕佳的間諜和刺客，高德哪會放過。雖然吧有些蠢萌蠢萌的，孫婆婆的比喻很貼切，就是訓練哈士奇當警犬，但運用得當終究是股力量。

    不過通過她們找到幕后主使，再順藤摸瓜抓到暗精靈魔子的想法在路上就破滅了。毛絨絨她們在封閉環(huán)境里長大，運到中京當做奴隸賣掉。過程中幕后主使從未露面，只是通過線人或者通話器向她們發(fā)布指令，脅迫她們做事的憑仗也只是向官府揭露她們的身份。

    總之她們更像是刺客殺手組織培養(yǎng)的工具，跟暗精靈魔子并沒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而受命跑來廢礦場搗亂，高德猜測除了碰碰運氣之外，更多是種試探或者……警告。

    幕后主使顯然清楚廢礦場那是馴象所的手筆，隨手調(diào)動潛藏在馴象所的力量。可以的話破壞馴象所的釣魚行動，清除可能影響到暗精靈魔子的隱患。失敗的話，權(quán)當是恐嚇，“想釣魚你們還嫩點先留心自己身邊吧”。

    遺憾的是對方并不了解高德，這群灰精靈殺手的心性也真不是干這行的料。她們在獸園呆了不到一年，已經(jīng)喜歡上了伺候獅子老虎的生活，過去十多年的殘酷訓練并沒有磨滅她們的本性。往好的說是與生俱來的善良，往壞的說是頑冥不靈的蠢萌。

    “她們背后的人怕是要大跌眼鏡了，怎么也想不到百戶大人會如此應對，”孫婆婆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高德的這番考量，“不過為防萬一，該做的應對還是得做?！?/br>
    高德點頭，這群灰精靈必須先關(guān)一陣子，還得把老侯押回來，讓他好好交代一下。為什么在他管的獸園里會潛藏著身懷異能的灰精靈殺手，這群灰精靈還是他買回獸園的。

    “這個按程序來不急，先解決更重要的事情?！?/br>
    高德說，“器材已經(jīng)到位了，等我搞定了那兩個人，明天就行動，孫婆婆你忙得過來嗎？”

    老婆子眼里閃著光彩，鬢角處的花蕾搖曳不定：“當然，我很想看看百戶大人是怎么創(chuàng)造出奇跡的。如果可以的話，今晚就行。”

    這話讓因為蛋疼想先休息一晚明早再開工的高德頓時來了精神，他直奔辦公樓的地下二層，那里是地下監(jiān)牢。

    綽號曾皮影的老頭子很好解決，之前沒理會是器材還沒到。

    “既是錦衣衛(wèi)的活計，老兒自當遵命，”這個靠著手藝勉強混飯吃，到老來依舊孤寡一身的老頭異常卑微，討價還價都小心得令人心痛?！爸皇抢蟽哼@幾日做不了生意，還欠著房東好幾月房租，能不能……每日補兩三個銀角？”

    在一身大紅飛豹服的高德面前，老頭叫出這價已經(jīng)壓上了所有勇氣。

    看著佝僂身子的老頭，高德沒有說出若干年前那個問東問西，甚至當過一段時間學徒的小孩就是自己，也沒有表現(xiàn)得太熱情。他跟著師傅見過不少因為大喜大悲變得瘋瘋癲癲的人，那可不是單純的精神分裂或者神經(jīng)失常，而是惡魔之力在作祟。

    “這是要緊的活計，我們不吝賞錢，每日補你一個金龍?！备叩掠脩T常的官差口吻說：“如果做得好，再加一倍?！?/br>
    見老頭如釋重負的吐氣，高德再道：“你的工作就是剪裁和作畫，膠片管夠。要做的東西不僅絕密，也很嚇人，有膽子才接得下，敢么？”

    老頭凄然低笑：“只要能讓老兒用手藝掙到錢，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嚇倒老兒的呢?！?/br>
    你這話我可記下了哦。

    招來部下，帶老頭去暗室布置準備不提，高德去了隔壁的牢房。

    “知道我是誰了吧，你們闖了大禍??！就因為我失蹤了整個中京都亂了我告訴你！別說你這身官服，你的小命都難保了！”

    剛進去那個矮個子中年就嚷嚷起來，嗓門響亮語速很快，只要是中京人都異常耳熟。

    尤三通，中京電視臺的記者，雖然不是首席，咖位也挺大的。

    這家伙是被劉小胖用“錦衣衛(wèi)有魔子的特別消息”引來馴象所，然后扣下的，只是蹲了大半天監(jiān)牢，就暴躁得像被關(guān)了一整年。

    若是往常高德真不敢得罪這家伙，中京電視臺是都察院的喉舌，臺長直接向分管都察院的大學士匯報。作為臺里的明星記者，都是跟御史、侍郎、指揮使之類的大人物打交道，區(qū)區(qū)錦衣衛(wèi)百戶，在這家伙的戰(zhàn)力表里不過是一通電話就能打十個的卑微存在。

    不過現(xiàn)在不同了……

    女皇登基，內(nèi)閣散架，中京亂成一團。高德身上壓著殺頭令狀，發(fā)起狠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區(qū)區(qū)小記者，連品級編制都沒有，拿什么跟他斗？他雖然品級只是百戶，卻是“大明異能者總機關(guān)”的頭目！

    當然強扭的瓜不甜，高德希望尤三通能積極主動的參與此事。而且跟曾皮影不同，光靠錢很難收買他，馴象所也窮得沒有足以收買他的錢。

    “區(qū)區(qū)百戶，也在我面前擺譜，我一通電話就能讓十個百戶跪地請罪我告訴你！”

    尤三通還在吆喝：“馴象所是吧？就是給異能者案子收拾首尾的地方，管你們的是林同知……不，現(xiàn)在是替都指揮使理事的指揮使，他還是遠海司鎮(zhèn)撫使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

    這家伙的確消息靈通，高德咳嗽一聲，只說了句話就讓他安靜下來。

    “我們這的確有樁大消息，跟魔子有關(guān)的大消息，大得足以結(jié)束中京的亂局，但得靠你才能讓消息成真?！?/br>
    尤三通沉默了會，很敏銳的抓住了關(guān)鍵：“你準備生造抓住魔子的證據(jù)？”

    高德淡然笑道：“不要在意過程，結(jié)果是真的就行，至少看起來是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