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43節(jié)
內疚感沖擊著心臟,說謊掩飾的感覺太難受,更何況蕭祁墨即使知道自己遇見了祁頌,也對自己并無一絲懷疑。 這樣一想她便越發(fā)愧疚了。 雙眼一閉,欲哭無淚,后悔也不是,不后悔也不是。干脆整個人沉進水里,懶得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半個時辰后,她終于洗完出去。 蕭祁墨已經準備好了口脂和消減淤青的藥,以及手中一碗熱騰騰的去火湯藥。 卜幼瑩方一坐過去,便聞到了nongnong的中藥味,立刻捏緊了鼻子:“這個藥好難聞,我可不可以不喝呀?” “不可以。”他柔聲細語地拒絕了她,“良藥苦口,御醫(yī)說這個藥去火快,只喝兩天便可完全消下火氣,乖,忍一忍。” 他舀了一勺,吹溫了遞過去。 可湯匙遞到面前,她又身子后仰,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我上火沒那么嚴重,應該不用喝藥吧。” “生病的事哪有什么應該不應該,喝了總歸是沒有壞處的.”他放下藥碗,淺笑而視,“除非你沒有上火,那就不用喝了?!?/br> “.”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好吧,我喝就是了.”她喪著臉,鼓起勇氣端起藥碗,作好心理準備后心一橫眼一閉,便咕嚕咕嚕灌了進去。 好苦。 比蛇膽還苦。 說謊真遭罪啊。 她的五官不受控制地皺成了一團,一放下藥碗便忍不住吐出舌頭,感覺自己的味蕾上全是苦味。 忽然,一顆蜜餞喂入了口中。 她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愛,蕭祁墨忍俊不禁,聲音也輕快不少:“吃這個祛祛苦味?!?/br> “你還笑我?!彼p哼一聲,撅起唇不看他,“你自己嘗嘗這藥有多苦,我從小到大最怕喝藥了?!?/br> “不喝藥病怎么會好?”他邊說著,邊用木片沾取了消淤的藥,而后卷起她的袖子,輕輕涂在上臂淤青處。 高氏昨日雖然打得很用力,但淤青并不嚴重,只有一片淡淡的青黃,不過戳一戳還是會疼的。 他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視線仔仔細細地盯著自己的手,嘴上時不時吹一吹。 卜幼瑩看他僅是涂個藥都這般認真,原本已經按捺下去的愧疚感又開始作祟。 仔細想想,自從那日自己同他攤開說明以后,他在尊重自己一事上的確有所改變,至少從自作主張變成了會詢問她的意見。 若是沒有今日,自己一定會嘗試與他相處。 甚至時間再久一點,等她做好進一步的準備,可能也愿意喜歡他一些。 但.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她也沒料到今日會得知祁頌要爭儲一事,屆時要么他死,要么祁頌死。 既然如此,她便不可能再像之前答應好的那樣,嘗試與他相處,并在登記后與他做尋常夫妻。 想到此處,她心里便愈發(fā)愧疚,驀地握住他正在涂藥的手,張了張唇:“祁墨哥哥,我.” 她想和他說清楚,想說自己沒有辦法再履行承諾,可話臨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怎么了?”他問。 看著那雙眼睛,她下意識選擇了退縮:“沒,沒什么?!?/br> 此時她并不知,自己這一步退縮,便導致往后的步步退縮。若再想前進,就得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出來。 人們稱心軟為善良,但更多時候,心軟只是負累。 消淤的藥涂完,蕭祁墨收好木片,又拿出唇筆沾取了口脂,身子前傾,上妝一般細細涂在她唇上。 其實她的唇并不干燥,連唇紋也不大明顯,結的痂像顆小痣一樣掛在她唇邊,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卜幼瑩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眼前這張面容上,不知想到什么,輕笑出聲。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底漫上一層笑意:“想什么這么開心?” “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在給我上妝。” 他聞言也笑了:“那我明日給你畫眉可好?” 她怔了下,笑容漸退。 還未回答,便見他收起唇筆又道:“對了,怎么沒見你帶邢遇回來?” 卜幼瑩猛地一滯。 糟了,自己竟把這事兒也給忘了! 她不禁崩潰萬分,忘了唇角被咬破也就算了,怎么連邢遇也忘了,如此漏洞百出,是生怕他不懷疑自己嗎? 正想著該如何解釋,忽聽他無奈輕嘆了聲:“我就知道你只是搪塞我,你若不想旁人跟著你,大可直接同我說,我會尊重你,但你不要騙我好嗎,阿瑩?” 蕭祁墨側首垂眸,眉間微蹙,似有蒙蒙細雨在眸中降臨,黝黑的瞳仁里一片霧氣,神情看起來很是受傷。 他原本就是清冷長相、玉面郎君,只要稍有一絲傷心,整個人便如同籠罩了一層即將碎掉的琉璃,任誰見了都心軟。 卜幼瑩也不例外,加上她本就愧疚,為數不多的理智現下更是被沖垮得一絲不剩。 她忙湊近他,牽過他的手輕聲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確想帶他來著,但一時高興我便忘了,我不是在搪塞你.” 聞言,他再次長嘆一口氣,另一只手蓋住她的,與之對視:“阿瑩,我不是要管著你,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上京城并非是太平福窩,你若出了事,我怕自己無法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這才想讓你帶幾名便衣侍衛(wèi)?!?/br> “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你的用心。” 聽他這樣說,她便愈發(fā)著急安撫:“你若是實在不放心,那以后你陪我出門好不好?你沒辦法陪我的時候再讓邢遇跟著我,行嗎?你別傷心了,是我不對,我保證下次一定聽你的?!?/br> 說完,她便舉起右手三指作發(fā)誓狀。 看著她如此真誠,蕭祁墨唇邊終于曲起淺淺笑意:“好,以后我陪你?!?/br> “嗯!”卜幼瑩松了口氣,回以他更大的笑容。 可下一瞬,她忽然意識到什么,笑容頓在了臉上。 自己好像. 答應了什么不該答應的事。 第36章 翌日。 昨日說的畫眉一事, 蕭祁墨不知為何今日并未過來,不過卜幼瑩起床后,也壓根沒想起來此事。 隨后春雪伺候她洗漱, 期間來了一名昭仁殿的宮女, 說是皇后娘娘讓她洗漱完后過去一趟, 有重要事情同她商議。 她應下, 梳完妝后便準備出發(fā)。 只是沒想到她方走出寢殿大門,便看見邢遇抱臂站在一旁, 像個門神似的守在那兒。 卜幼瑩愣住, 眸中迸出一絲驚喜, 唇角立刻笑了起來:“你怎么在這兒?我還打算午后回相府找你呢。” 邢遇還未言,身后的春雪便上前解釋道:“回小姐,邢遇是太子一早派人去相府接來的。” 她哦了聲,又問:“今日怎么不見你去屋頂待著, 守在門口做什么?” 少年郎依舊未言, 看了一眼春雪, 后者接著解釋:“太子殿下說, 今后讓他跟在您視野之內的地方, 如此更方便保護您。” 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 卜幼瑩停頓一息, 干笑了聲,沒再說話。 “.”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隨后繼續(xù)出發(fā)前往昭仁殿,邢遇這回也同春雪一樣,不發(fā)一言地跟在她身后。 東宮轎輦一路來到昭仁殿后,卜幼瑩才知皇后找自己是為初九春日宴一事。 此事本應由湯后負責, 可她想著如今東宮有了太子妃,讓她來cao持也是合理, 正好鍛煉鍛煉她打理后宮的能力,便將準備春日宴之事交給了卜幼瑩。 這是湯后親口說出來的,她不好拒絕,便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差事。 頭一次接手如此重要之事,卜幼瑩自然絞盡腦汁思考著宴會流程和要準備的事務,因而渾然不覺一名小太監(jiān)正向自己走來,下一刻便徑直撞上了她。 “啊.”她踉蹌一步,被身后的春雪扶住。 春雪立馬問罪道:“你長不長眼睛?傷了太子妃身子你擔當得起嗎?” 小太監(jiān)跪伏在地上,惶恐地說著請恕罪的話。 春雪不依不饒:“你哪個宮當差的?定要叫你主子好好教育你!” 卜幼瑩瞧著那小太監(jiān)年歲不大,便拉了下春雪的裙擺:“算了,我沒什么事,咱們走吧?!?/br> 話音剛落,那小太監(jiān)細聲回道:“奴婢是重明宮的?!?/br> 她腳步一頓,眼簾半闔思索須臾后,似是明白了什么。 隨即在他面前蹲下身,伸出右手:“原來是二殿下宮里的,快快起來吧,可別誤了二殿下的事才好?!?/br> 那小太監(jiān)不敢抬眼瞧她,只顫顫巍巍伸出一只手,蓋在她的手上面,看似被她扶著一樣慢慢站了起來。 “下次小心些,可別再撞著其他人了。”她道。 “是,謝太子妃恕罪。” 說罷,小太監(jiān)便躬身退了下去。 小插曲過去后,卜幼瑩坐上了回東宮的轎輦。而后在轎輦上,將握在手心里的紙條緩緩打開。 上面用小楷寫著:巳時假山處見。 她抿了抿唇,將紙條撕成細小的碎片,然后塞進了腰間掛著的錦囊里。 回到東宮,她原想著去換套衣服,重新裝扮一下再出門,可踏進門口時,卻恰巧看見御醫(yī)院的周太醫(yī)從里面走出來。 她心覺不對,忙攔住他問道:“周御醫(yī)今日為何來東宮了,可是太子生病了?” 那位周太醫(yī)拱手行禮:“回卜小姐,太子殿下今日在朝堂上與二殿下發(fā)生爭執(zhí),暈厥過去,被緊急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