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山是本宮的了 第76節(jié)
做主考官選才,這沒有問題。但是要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將諫臺清空,給年輕人們騰位置,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不考慮這些官員自己的意愿,就說要找出那么多安頓人的位置,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這就是賀星回將這份工作交給他的原因,所以瞿英很快就道,“選才之事不難。蘭澤書院今年又收了不少學生,其中許多都是學有所成,沖著明年科考來的。” 剩下的內容就心照不宣了。 賀星回提前那么長時間把這份工作交給他,就是希望他能篩選一番,從中挑出能用的人,提前做好安排。 這自然不是作弊的意思,只是提前給予優(yōu)秀的學子更多的考驗。這樣,只要他們考上了,就會被分配到最合適的部門。 至于另一項工作,那需要大量的準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瞿英也沒有提。 …… 雖然重臣們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甚至連解決方案都已經(jīng)提交了,但是大多數(shù)普通官員,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當?shù)诙赵绯?,一位言官站出來慷慨陳詞,怒斥如今吏治混亂不清,許多官員都有貪墨瀆職、中飽私囊等問題,請求賀星回徹查時,就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金鑾殿上,讓大部分官員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而接下來的發(fā)展,更是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 有人站出來反對,說吏治之所以如此敗壞,是因為風氣自來如此,如果不加入,就會被排斥,連官都做不了。久而久之,遂成定例。如果要徹查,恐怕會驚動太多人,使得天下惶恐。 于是雙方針對這件事你來我往,言辭激辯,吵得不可開交,險些在大殿上打起來。 最后是吏部尚書瞿英站出來打圓場,稱這種事絕不能姑息,但若牽涉到的人太多,確實難以處置,不如就讓所有官員具折自陳,由朝廷依照情節(jié)輕重給予一定罰款。如此一來,既能警醒官員們,又不至于天下皆驚。 第071章 嘉禾 雖然是大朝會, 但夠資格上早朝的官員,誰也不是傻子。一開始還被這陣仗唬住,后面就回過味來了, 這事,上面恐怕早就已經(jīng)有了定計。特別是瞿英站出來之后,這一點就更確定了。 即便是最不精明的朝官,也知道瞿英說出口的話就等于是皇后的意思。 所以雖然他說的是不調查,由官員們自陳, 但誰也沒覺得自己可以隨便編一些瞎話糊弄過去?!徊?,只是給他們的一點體面, 免得真的查到了什么聳人聽聞的內容, 收不了場。 但人畢竟都有僥幸心理, 縱然知道上面可能已經(jīng)查到了,讓他們自陳不過是一種策略,但既然沒有明白地擺出證據(jù),似乎就還有轉圜的余地,讓人不免思考:上面查到了多少?我又要主動說多少? 要是查到了卻沒說, 固然很慘, 可若是沒有查到,自己卻說了出來,那就更倒霉了。 要把到手的東西吐出去,跟割rou沒什么分別, 那自然是想方設法少割一點。 好在賀星回引入寒門官員沒多久,朝中大部分官員, 無論品級如何, 大都“上頭有人”, 于是一散朝, 就紛紛找人打聽消息去了。 “這就是我想改革早朝的原因了?!辟R星回聽到春來回報的消息,不由道。 每天早上五點鐘就開始上班,聽起來是不是很勤奮?但事實是,大部分人上完早朝,還會回家換個衣服,吃個早餐,乃至睡個回籠覺,再慢條斯理地回來工作。而且散衙的時間也早,下午三點左右就下班了。算起來,真正用在工作上的時間并不多。 還不如推遲上班時間,不許隨意離開工作崗位,既省了官員們的事,也能增加工作時間,提升工作效率。 因為突然要清查吏治的緣故,改革早朝這一條,暫時還沒有頒布。朝臣們都認為,等到清查結束之后再公布,也可以轉移一下官員們的注意力。賀星回想著打一棒子之后要給個甜棗,便沒有拒絕。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滿朝上下應該沒幾個有心思工作的人了,都在四處串聯(lián),打探消息。 于是就將那群格格不入的寒門士子凸顯了出來。 他們入朝不久,連俸祿都沒領上兩個月,自然也沒什么額外收入,又是賀星回的人,其他人不敢隨意拉他們下水,進度最快的也尚在試探之中。因而這次的事,便與他們毫不相干。 然而他們現(xiàn)在都沒有上朝的資格,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眼看同僚們著急忙慌,自己也跟著慌了起來,連忙去找領頭的陸諫等人打探。 這回都沒要賀子越去打探消息,陸諫就直接道,“今日早朝,有言官上折子請求清查吏治,特別是徹查所有官員的不法收入,是以人人自危?!?/br> 這群人雖然入朝未久,但規(guī)矩他們其實是懂的,身處其中,也很難意識到不對。聽到這個消息,不由生出一分慶幸和后怕來。 幸好他們入朝的時間不久,要是時間長了,周圍的人都這樣,自己真的能忍得住不伸手嗎? 這話沒有人說出來,但寒門官員們彼此對視,都在心里默默警醒自己。他們出頭比別人難,可不能本末倒置,因為這種事就毀了好不容易得來的仕途。 這也是賀星回要清查吏治的原因之一。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寒門官員確實比世家更容易受到利益誘惑,因為人的付出都是想要有回報的。除了崇高的理想之外,錢權財勢,也是許多人的目標。 賀星回可不希望自己親手扶持起一群祿蠹來,所以就很有必要在最開始,他們還沒有適應那所謂的“規(guī)則”的時候,給予雷霆一擊,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時時自省。 沒多久,去打探消息的官員們就回來了,看他們的表情,顯然是沒什么收獲。 這是當然,畢竟賀星回究竟查到了多少,她根本沒說,其他人也不敢問瞿英,因此即便是能參與小朝會的重臣們,實際上也不知道。他們唯一能對下面的人說的,就是“不要隱瞞”。 這讓一部分人更加惶恐,卻也讓另一部分自作聰明的人覺得,搞不好什么都沒查到,只不過是在詐他們。 然而就在這些人各懷心思,揣摩著奏折內容的時候,又被一封奏折給震住了。 這封奏折來自中書令韓青,他在折中歷數(shù)了自己多年不法所得,又痛哭自己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天下,愿意返還這些年來的收入,并自請致仕。 具體的數(shù)字并沒有流傳拿出來,畢竟這封奏折是直送御前的,能看到的只有中書省的幾位主官。但是內容大差不差,因為韓青已經(jīng)稱病在家,不上朝了。 這一封奏折,算是將所有人的僥幸心理都打消了大半。就連韓青這樣的軍國重臣,也沒能得到優(yōu)免,需要上自陳的折子,其他人誰又能比得過他?在這個時候耍小聰明,顯然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緊跟著韓青,其他幾位重臣也上了自陳的折子,不過他們沒有稱病不朝。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怕下面的人看見了,以為重臣們是商量好了,用致仕來威脅皇后。要是他們也有樣學樣,就只能起到反效果了。 不過有他們開了頭,下面的人也壯起膽子上了折子。 正所謂法不責眾,就連重臣們也如此,皇后總不能把他們全都奪官,想來依舊是輕拿輕放、小懲大誡。 這件事辦得很急,但等各地官員的自陳折子入京,也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眼看著奏折流水一般送入宮中,官員們從一開始的驚惶無措,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淡定。而最后朝廷給出的處罰,果然也不重,僅僅只是按照不法收入的數(shù)額,分檔次繳納罰款。 罰款雖然還沒有完全收上來,但朝廷已經(jīng)頒發(fā)了新的規(guī)章。 首先是大幅提升了官員們的待遇,原本沒有算在薪俸里的食料、冰、炭、職田等收入,都算了進來,算是過了明路。但是名下的人口免役、田地免稅的優(yōu)待,卻被取消了。 后面這一條是賀星回提的,因為科舉制度才剛實行了沒多少年,這件事也根本沒有寫入明文之中,不過是下面的人暗箱cao作,所以盡管很多人都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特別是現(xiàn)在,他們先犯了錯,就更沒有討價還價的立場了。 當然,就算朝廷免除了徭役和賦稅的優(yōu)待,他們也依然有辦法逃避,那就是隱民隱田。賀星回很清楚這一點,不過暫時還沒有到處理的時候,便也輕輕放過。 規(guī)章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條款,詳細規(guī)定了各項貪污、腐敗、瀆職的罪名,以及懲罰力度。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最輕都是奪官,最重則是抄家殺頭。光是寫在紙上,就讓人覺得背后寒毛直豎。 除此之外,據(jù)說朝廷還打算出臺一份基層辦事的收費標準,不過目前尚在商討之中。 而在這些規(guī)章之外,還另外有一份皇后的明旨,稱體諒眾多老臣不易,推遲了早朝時間,夏日為辰時正,冬日為巳時初。不過同時也規(guī)定,工作期間,無故不得隨意進出,若需要出門辦事,必須要有各部主官的簽條。 雖然貪腐的懲罰有點嚇人,罰款也令人rou痛,但總體來說,一條條都是好消息,很快略有些浮動的人心就重新安穩(wěn)了下來。 就說朝廷不可能真的將他們處置了,否則靠誰來辦事? 但實際上,賀星回此刻,正沉著臉將一摞奏折丟到了重臣們的腳邊,“諸位都看看吧,這就是朝廷優(yōu)容的結果?!?/br> 韓青已經(jīng)在賀星回下旨挽留之后,又回到了朝堂上。經(jīng)過了這件事,他的心態(tài)依舊十分平和,聞言便彎腰撿起一本奏折,翻開來看。其他人見狀,只能跟著照做。 而看完奏折中的內容,他們也就明白賀星回為什么那么生氣了。 這都是各地官員剛剛送到的自陳折子,在這些奏折里,他們簡直清廉如水,兩袖清風,是朝堂上一股不一樣的清流。 這根本不是自陳,而是自辨。不僅自辨,還在奏折里訴苦,每一份奏折里都充斥著各種困難,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也就解釋了他們?yōu)槭裁茨敲辞辶F鄉(xiāng)僻壤根本刮不出油水,還等著朝廷賑濟呢! “只看這些奏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不是我大越的地方官員,而是正在不毛之地開荒呢!”賀星回諷刺道,“這就是諸位說的處理好了?” 重臣們一個個臉上都火辣辣的。畢竟這些地方官員,不是自家子侄就是門生故吏,都是在他們的支持下出仕的。 當然,并不是所有地方官員都如此,大部分都還算老實。但正因如此,這些就更令人生氣了。 耍這種小聰明,真以為沒人能看出來嗎?殊不知在上位者眼里,他們的心思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這種感覺,就像是大人看到孩子裝病不想上課,或是沒有完成作業(yè)撒謊,又或是做錯了事欲蓋彌彰……叫人既好氣又好笑。 可現(xiàn)在這件事,明顯并不是他們能抵賴的,賀星回網(wǎng)開一面,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又怎么能不生氣? 但賀星回的話還沒說完,“我這里還有另一份東西,你們也看看。春來?!?/br> 春來應聲走下來,挨個給重臣們發(fā)了一張紙。他們低頭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寫的是這些自辨官員實際的不法收入。雖然只有一個數(shù)字,但是眾人相信,這絕不是賀星回自己編出來的。 她掌權一年,誰知道這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查的?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察覺,可見事情辦得十分隱秘,而這些事情,之前又沒怎么遮掩過,能夠拿到這些數(shù)據(jù),并不令人驚奇。 對比這上面的數(shù)字,再看看他們的自辨折子,賀星回氣到摔奏折,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賀星回給他們看這些的目的,眾人也都猜到了。這樣的臣子,她肯定是不能留的,現(xiàn)在就是提前給他們打個招呼,讓他們知道她發(fā)作是有正當理由的。 面子已經(jīng)給了,既然對方不要,她當然就不客氣地直接打臉了。 果然等他們看完了,賀星回便道,“放心,朕既然已經(jīng)說過既往不咎,就不會再用貪腐的罪名處置他們。”說著又轉向瞿英,“瞿卿,你是吏部尚書,此事就交給你去斟酌,盡快處理?!?/br> “陛下,臣以為,此事宜緩不宜急。”瞿英上前道,“若是太過倉促,難免讓其他人生疑,不如徐徐圖之?!?/br> “哦?”賀星回道,“聽起來,瞿卿似乎已經(jīng)有了應對之策?!?/br> “是?!宾挠⒌溃俺歼@幾日一直在想,這些官員們之所以如此散漫,如此肆無忌憚,終究還是因為朝廷管得太寬松的緣故。因此,臣正要面陳陛下,打算定期在吏部展開考試,讓各州縣、各部門官員接受考核??己藶樯系日邥x升,考核為下等者貶謫或奪官。如此,想來官員們會更加警醒?!?/br> 其實以前,吏部對這些官員也是有考核的,只不過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而且考核的結果也往往是人情大于實績。換言之,只要靠山夠硬,就不用擔心考核結果。 這樣的考核,自然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改革勢在必行。 賀星回聽得點頭,又問,“諸卿以為如何?” 眾人雖然不知道瞿英是正好想到了,還是提前跟賀星回商量好的,但他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就是打算在之后的考核之中,把這一批“清廉如水”的官員給淘汰了。 莫說這個考核他們挑不出問題,就算能挑,也不是現(xiàn)在,于是紛紛稱善。 賀星回見無人反對,便道,“那就年底召他們入京吧,在那之前,先讓京官們考一遍?!?/br> 這事就算定下來了,接下來出列的,卻是新任的戶部尚書朱明——中書省擴員之后,跟瞿英一起入朝的幾位寒門名士,也都各自升了官,其中升得最高的就是朱明,因為他擅長商業(yè),正好戶部最近都在忙互市的事,便充任了戶部的主官,因為資歷不足,掛了個暫代的名,等過兩年就能摘掉了。 平心而論,朱明如今要面對的情況,可比嚴文淵那時候好多了。 先是商人們購買地皮的款項入庫,現(xiàn)在又陸續(xù)收上來大筆的罰款,大致上已經(jīng)足夠平掉之前超額花出的部分。而且往后,除了原本的歲入之外,工廠和互市每年也都有一筆稅收交上來,按理說,作為戶部尚書,應該可以輕松一些。 然而朱明重新算了一筆賬之后,就怎么都睡不著了。 此刻,他看起來就有幾分憔悴,對賀星回道,“臣最近正在計算明年的開支和歲入。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明年的歲入會有大幅增加,但支出也同樣增加了許多。特別是這高薪養(yǎng)廉之策,所費錢財是之前的兩倍,照這么算,歲入依舊不能覆蓋支出,還是會出現(xiàn)虧空?!?/br> 賀星回已經(jīng)算是很能賺錢了,短短一年時間,幾次出手,就順利地填補了國庫的虧空,還增加了不少收入。 但是朱明也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這位陛下,同樣也很擅長花錢。 所以雖然那已經(jīng)是明年的事,但他也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偛荒艿鹊矫髂隂]錢的時候,再來哭窮吧? “原來是這事。”賀星回聞言笑道,“正好,朕也有一個好消息,要與諸卿分享。阿蠻,讓人把東西抬上來吧?!?/br> 最近阿蠻的護衛(wèi)隊又擴大了一些,已經(jīng)完全接手了賀星回近身護衛(wèi)的事。她聞言便往后走,不一會兒,就有一群女兵,手捧木匣魚貫而入。又有人抬上來一張桌子,女兵們便將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 “最近皇莊正好在收獲今年的作物,這就是那邊送來的。”賀星回興致很好地站起身走下來,從匣子里抓起一把稻谷,對眾人道,“諸卿且看,這就是皇莊今年的收獲,這些作物都經(jīng)過了數(shù)十次的改良,不僅更加顆粒飽滿、味道更加香甜,產(chǎn)量也有所提升?!?/br> 眾人聽到最后一句,才紛紛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