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山是本宮的了 第51節(jié)
要說所有考生之中最緊張的是誰,那非賀子越莫屬了。 雖然他的名次平平無奇,重臣們幾乎都不會看他,可是賀星回會看??! 這可是家長盯著你考試,跟被考官乃至重臣盯著,絕對都是不一樣的體驗,緊張之外,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羞恥??v然是賀子越這種情感外放的個性,也難免有些赧然。 他索性磨蹭著,提著筆假裝在思考,就是不動手寫。 賀星回一眼就看出了他在裝模作樣,但也沒有揭穿,轉(zhuǎn)身走到別處去了。 賀子越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就發(fā)現(xiàn),重臣們也開始往他這里走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賀星回關(guān)注的人,他們當然也要跟著關(guān)注。何況她還在賀子越身邊站了好一會兒。 這讓賀子越忍不住苦了臉,意識到這是姑姑對自己的“報復”。 你不是怕人看嗎,那就讓更多的人來看你。 這是親姑姑能做出來的事嗎? 好在這場考試要持續(xù)一整天,而賀星回和重臣們?nèi)绽砣f機,不可能真的在這里做一天的考官,所以眼看所有人都開始答題,賀星回便將重臣們都帶走了。 考生們頓時都松了一口氣,趕緊奮筆疾書。 之前還有些考生會拖到最后一刻,被收卷的考官盯著寫完最后一個字。但今天,所有人都提高了速度,都知道快考完的時候皇后和重臣肯定還會回來,誰也不想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爭分奪秒地寫答卷。 那太可怕了! 中午的時候,考生們還停下來吃了一頓飯。 飯食是宮中統(tǒng)一提供的,每個人都一樣。本來沒有人對此抱有期望,有些考生甚至都沒有打開自己的食盒,打算爭分奪秒地寫卷子。誰知旁邊的人一動筷,那飯菜香氣彌漫出來,頓時就叫人寫不下去了。 陳昌留在這里監(jiān)考,見大部分考生都吃得很香,便笑道,“皇后殿下恩典,這是御膳房為文武官員提供的例食,往后等你們?nèi)肓顺?,若是能在皇城中辦差,也是吃這個?!?/br> 其實以前衙門里是不管飯的,所以很多官員早朝之后吃一點東西,到了未時就會直接散衙回家。 在先帝朝,這樣做沒什么問題,因為從上至下都是如此,下午不辦公。但賀星回勤政,重臣們往往要在宮中留到天黑,上行下效,底下的官員小吏們就不敢走得那么早了。可是總不能一直餓到晚上回家,只能在外面花錢吃飯,對許多低品級的官員和小吏來說,是一項巨大的負擔。 這事很快就被春來注意到,于是沒多久,御膳房就開始為官員們提供工作餐了。 工作餐三菜一湯,比許多人自己家里吃的更豐盛。不過,從宰相到小吏,提供的例食都是一樣的,也有人不愿意吃,自己出去買。 所以世家子弟聽了這話,沒什么感覺,但寒門出身的士子們卻都很高興。 京城居,大不易。他們趕考已經(jīng)花了很多錢,若是留在京城為官,租賃房屋、置辦衣裳行頭、與同僚交往等等,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宮里能提供一餐飯,省好多事呢。 其實賀星回已經(jīng)在計劃給官員們漲薪水了。大越的官員,工資真不算高,全靠一些灰色收入維持生活,這很顯然不是什么好風氣,賀星回一直想整頓。她之所以要將吏部拿下,換上自己的人,就是為了著手這件事。 等瞿英上任,應該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吃飯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民以食為天,吃飽之后,士子們對于朝廷的歸屬感又更多了一分,就連寫卷子的時候也更有勁兒了。 以前考試由吏部主管的時候,還有給燭的規(guī)矩。也就是說,天黑之后,給考生們一人發(fā)一根蠟燭,能多寫一會兒。賀星回改革科舉,就把這一條改掉了,這個時代的房子都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容易起火,以蠟燭的亮度,對眼睛也不好,不如讓考生提高效率,白天答完。 今天是殿試,要當場出成績,收卷就更早了。 將到未時,禮部官員就提醒考生們,交卷的時間快到了。不一時,賀星回便領(lǐng)著重臣們又從后面走了出來。 好在考生們一直在爭分奪秒,這時候都已經(jīng)答完了。 賀星回見狀,便道,“那就收上來吧,不必等到時間。” 殿試只糊名,不謄寫。收了卷子,考官們就當場開始批閱??偣惨簿椭挥幸话倭憔琶忌?,十幾個考官同時閱卷,不一時就排出了初步的名次,將試卷送到重臣手中。 重臣們會對名次再做斟酌,最后將前十的試卷呈給賀星回,由她來決定最后的名次。 直到這時候,才會拆開考卷糊名處,方便她根據(jù)自己的想法和印象,再對最后的排名做調(diào)整。不過這一回,賀星回沒有做改動,翻看完畢,就將之遞給了禮官。 閱卷的時候,考生就被帶出去,在門口等候。另有內(nèi)侍過來將殿里的桌椅都搬走。等到閱卷結(jié)束,名次出來,殿內(nèi)已經(jīng)空下來了,唱名的禮部官員捧著寫了排名的紅榜,站在門口高聲唱名。 依舊是從最后一個開始念,“殿試放榜!某州某生高中第一百零九名,賜進士出身!” 考生們不約而同地嘆息了一聲,最后一名還是原來那位,看來陸諫的第三是穩(wěn)了。這說明他考到了前三名,只不知道具體排名第幾。 平常關(guān)系比較好的考生都開口道喜,還有人直接叫出了“探花郎”這個稱呼。 陸諫朝眾人拱手,臉上終于繃不住,露出了幾分年輕人的意氣風發(fā)。 隨著禮官唱名,殿外等候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高漸行、陸裴和陸諫三人。陸諫的名次是已經(jīng)定了的,就只剩下兩人爭奪頭名了。 趁著禮官換榜的時候,陸裴走到了高漸行身邊。 “你長得很像她?!彼吐曊f。 高漸行第一次轉(zhuǎn)過頭來,正眼看向他。他幾乎是毫無阻礙地聽懂了陸裴話中的意思,知道他說的是誰,于是眸中立刻淬滿了冷意,“放心,我的個性最不像她?!?/br> 陸裴頓時啞然。 高漸書是他心目中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女子,但也不得不說,她那種柔善順從的秉性,或許正是造成她悲劇的最根本原因。 她太無害了,于是也不知道人狠毒起來能做出什么事,更不懂得反抗一切加諸于自己身上的要求。 靜默了一會兒,陸裴動了動唇,還想開口說話,但禮官已經(jīng)念出了陸諫的名字。他立刻站直了,往前看去。他因為高漸書的緣故,對高漸行有幾分不忍,但是這個頭名,對他來說更重要。 當日南派世家齊集陸氏,頗有逼迫之意,是陸裴拋出高漸行的名字,這才讓眾人轉(zhuǎn)移了重點。 但如果他殿試再輸一次,陸氏或許暫時不會有事,但他卻不可能在陸家和世家之間,擁有從前那樣的名聲和威信了。 “殿試放榜!燁京陸裴高中第二名,賜進士及第!” 陸裴只覺得耳邊響起了陣陣轟鳴聲,震得他身體忍不住晃了晃。 他還是第二名! 他被定在原地,幾乎忘了要走進殿內(nèi)。 這時,高漸行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對他道,“放心,這只是個開始。你們欠了高家的,我會一樣一樣,親手拿回來?!?/br> 陸裴恍惚回神,動了動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次可以說是大意,第二次還是輸給對方,那就是真的不如!他本來是想勸高漸行不要輕視世家,可這樣的他,既沒有立場也沒有臉面再去跟高漸行說什么。 甚至,他的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種惶恐,覺得或許這就是他和高漸行最后一次平等的對話。 之后對方會步步高升,他自己呢? 陸家不需要一個第二,世家不需要一個第二,他們寧可重新捧出另一個領(lǐng)頭人,也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直到考官念出高漸行的名字,他才機械地跟在對方身后,進入大殿,在禮官的引導之下,對賀星回行禮謝恩,結(jié)束了今天的最后一道流程。 本來這之后他們就該散了,等明天再回來,由禮部的官員安排,游覽御花園。但是高漸行卻上前一步,高聲道,“啟奏殿下,臣想知道考生陸諫殿試的名次?!?/br> 眾人一聽這話,腳步就頓住,走不動了。 這個問題大家都好奇,但誰都沒想到高漸行竟然直接問了出來。 他原本是頭名,要是陸諫其實考得比他好,那他這個頭名又會備受質(zhì)疑。進士們捫心自問,換做自己,得了好處,估計不會再自找這種沒趣。 賀星回聽到這個問題,不由笑了起來。 說來,考官們閱卷的時候,還鬧出了一個烏龍,他們把陸諫的文章認成了高漸行的,因為風格和行文方式都跟高漸行禮部試的那一篇很像。但是,大家又都覺得這一篇似乎不如另一篇,于是都疑心那是陸諫的文章。 考官們拿不定主意,就只能讓重臣們決定,南派世家心中有鬼,見狀立刻堅持讓另一篇做頭名。 誰知道拆開糊名一看,又是高漸行。 “本來不該讓你們知曉,不過聽說你和陸諫是好友,想來必是肝膽相照,才敢問這一句?!辟R星回心情很好地說,“告訴你也無妨,陸諫是第二,你是實至名歸的狀元郎?!?/br> 陸諫是第二! 陸裴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去,整個人幾乎站不住。 他輸了,不僅輸給了高漸行,也輸給了陸諫。 更重要的是他排在了第二名,陸諫卻是第三。往后人們提起來,這個名次不會是他的榮耀,而是恥辱——所有人都知道,是陸家收買杜鴻言等人要害陸諫,就是怕他勝過陸裴,可假的就是假的,不如就是不如。 他這個第二名,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笑柄。 渾渾噩噩之中,陸裴跟在人群之中出了宮,被仆人接進馬車的那一刻,他再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接暈死過去。 第二日的御苑賞花,他抱病告假。 第三日的騎馬游街和瓊林宴,他也沒有來。 直到所有新科士子去禮部授官那一日,他也沒有到場。這個人好像銷聲匿跡,徹底從世人的視線之中消失了。 但這件事,只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更多的人根本不會在意。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原本在意的那些人,漸漸也將此事拋在腦后,不再去想了。 直到另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爆出來,他作為另一位當事人,才再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這原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殿試的熱度還沒有過,京城百姓們依舊熱議著名次和新科進士的姿容家世。但就在這一天,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走進京兆府,狀告燁京陸氏陸裴綁架囚-禁她,并意圖謀害她的性命! 第053章 聯(lián)姻 京兆尹正在頭痛。 他看著跪在公堂上的女子。如果時間能回到一刻鐘前, 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接這個案子。 實在是前陣子陸家收買士子謀害陸諫一案,他拖得太久, 生怕皇后因此不滿,便想著好好表現(xiàn)一番,彰顯一下自己的能力。聽說來告狀的是個布衣女子,他便以為只是尋常地痞流氓犯案,一時大意, 就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 聽到面前這女子說出她要狀告之人時,京兆尹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結(jié)果對方表情鎮(zhèn)定, 再次重復了“燁京陸氏陸裴”幾個字。 京兆尹立刻就意識到, 自己碰上大-麻煩了。 但很快, 對方就讓他明白,狀告陸裴,或許已經(jīng)是這樁大-麻煩之中最不麻煩的部分。 眼前這個看上去面帶風霜之色,卻連跪在公堂之上都從容坦然的女人,居然出身裴氏, 還嫁到了陸家。但這并不是一樁世家聯(lián)姻, 而是兩人私奔。當年,她和陸繼善私奔的事,可是轟動了整個燁京城,京兆尹跟他們同齡, 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陸繼善,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正是剛剛結(jié)束的這一次大比的同考官之一。 同時也是皇后親自援引入朝的心腹之人。 這些就已經(jīng)夠讓京兆尹焦頭爛額了, 誰知隨著眼前這位裴氏女的敘述, 竟然又將那群最不好招惹的勛貴給牽連了進來。 她被陸裴關(guān)起來之后, 是那位前陣子同樣鬧得沸沸揚揚,據(jù)說回了娘家,但最后不知去了何處的馮夫人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她,并一直庇護她至今。 京兆尹嘆了一口氣,再來一個北地世家,這個案子就能跟朝堂上明爭暗斗的所有勢力都扯上關(guān)系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樁綁架案。 更是各方博弈的舞臺。 以往不是沒有過這種事,但基本都不會鬧到京兆府來,世家內(nèi)部自己就解決了,這同樣也是維護體面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