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69節(jié)
深吸了口氣, 蔚茵心情頓時變得復(fù)雜。 她盡力穩(wěn)住情緒,隨后在隔著小幾在榻上坐下,想聽著接下來的話。 安明蒼老的手搭上幾沿, 眼中閃過無奈:“想了很久, 還是決定告訴你?!?/br> 原本這件事情可以一直爛在肚子里,可是眼看著自己身體越來越差, 不知道哪日就會離開??偛荒軐⑦@個秘密帶進(jìn)地下, 留著蔚茵一直扛著這份愧疚。 “你與二郎成婚前, 家里已經(jīng)知道了些風(fēng)聲,”安明看了蔚茵一眼, “只是表面上還是原來的樣子, 知道大難臨頭, 到時候一個也跑不掉,侯爺決定保住一個,讓穆家留下一點(diǎn)希望?!?/br> 蔚茵抿唇,指尖不覺摳緊。 安明收回視線:“侯爺和世子當(dāng)然不行,所以就是二郎, 保住他。自然也不會容易,侯府早就被暗中盯上,一舉一動宮里都會知道?!?/br> “所以要盡快打算,而他同你的親事正是機(jī)會?!?/br> “成親?”蔚茵念著這兩個字,眼中一瞬間黯淡下去。 安明嗯了聲:“你們成親只是幌子,里外cao辦也只是表面, 宮里還不到下手的時候, 也不好明著阻止。二郎就找準(zhǔn)機(jī)會出了京城?!?/br> 室內(nèi)一靜。 “茵娘,你倆沒有成親,你不是他的妻子, ”安明一字一句,“因?yàn)樵诔捎H前的三日,二郎已經(jīng)不在侯府。” 蔚茵胸口一悶,忽然覺得荒謬。所以,那日成親根本就沒有新郎,穆明詹沒有去接她,也從未想過會與她拜堂…… 從未。她只是蒙著蓋頭,被一頂花轎接了過去。 從頭到尾,穆家是在利用這場婚禮,而掩飾穆明詹的逃離。而她,一無所知,甚至一直愧疚至今。 安明見蔚茵不說話,于心不忍又慚愧不已:“是穆家愧對你,不該拉你進(jìn)這火坑。若是當(dāng)日沒有婚禮,你也不會……” 如果當(dāng)日沒有婚禮,她就不用進(jìn)穆家的門,不會碰到傅元承,更不會有接下來的種種。 一步錯步步錯,事情已經(jīng)造成,說那些還有何用? 蔚茵咬咬唇,當(dāng)日不明白的事,現(xiàn)在想想似乎也清楚了。當(dāng)日她不明白為何太夫人費(fèi)盡心力讓她逃離,甚至找人假死代替,原來是人心里愧疚。 想想這些日子,全是陰暗,被困在那里無人幫她。那這說著會好好待她的人,到頭來竟連只見過幾次的冬至都不如。 “茵娘?”安明越發(fā)的擔(dān)心,看著女子蒼白面色十分心疼,“我知道二郎還沒走,你可千萬別聽他的?!?/br> 蔚茵掐了掐手心,抬起臉:“我不會再見他。” 她有情他無義,即便是從小的婚約,他既棄她,她又何必在掛懷于他?昔日口口聲聲的誓言,到底是可笑。 安明攸爾落下兩行濁淚,仿佛是去了心中久壓的大石,肩膀一松:“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能為你做的,來之前去見過你的姑母?!?/br> 蔚茵清冷的眼神因?yàn)檫@句話而一閃,心中傷感蔓延。 “茵娘,做回你自己罷,是穆家害了你。”安明自覺無顏見她,垂下了頭,“我會把一切說出來,你和穆家根本沒有關(guān)系?!?/br> 說完,她站了起來,蒼老的身子晃了晃,回頭去看蔚茵,卻見她還是坐在原處。 放在以前,姑娘一定會過來幫扶,如今面對算計(jì)過她的人,心里定然是恨的吧。 安明離開了,蔚茵獨(dú)自坐在那兒,久久不動。 經(jīng)歷過很多,她本以為自己都已經(jīng)麻木,可是方才的真相又讓她震驚。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是對是錯? 她沒讓人進(jìn)來,獨(dú)自窩在房中。 不久之后,有人推門走進(jìn)來,輕著腳步一直到了床邊。 蔚茵動也沒動,像一只發(fā)懶的貓咪蜷在那兒。 “茵娘,起來說說話?!备翟凶ゴ策?,手指戳了戳她的肩頭。 “不舒服?!蔽狄饝械帽犙?。 傅元承往里靠了靠,撈起她的一縷頭發(fā)纏在指間:“范嶺送太夫人回雀屏山了?!?/br> 他這樣說,她也就是他知道事情經(jīng)過。過往那些,她有時候不愿去揭開,塵封的傷口揭開總會疼痛,人下意識的會想逃避痛苦。 她也是。所以面對穆明詹的事,就像是舊傷重提,心中不免刺痛。 更疼的就是,穆家對她的欺騙。沒有婚禮,沒有新郎,她只是人家算計(jì)的一步。 見蔚茵還是不說話,傅元承知道她心情不好。尤其有孕在身,情緒總會波動明顯。 “你這樣躺著,我可就沒辦法帶你出去了?!彼麥惤亩叄匆娝霃埧嚲o的臉蛋,腮幫子微鼓。 “陛下不必管我?!蔽狄鸶纱嗤蛔永锟s。 傅元承搖頭,嘴角勾了下,果然脾氣又大了:“都不問問什么事?” 蔚茵不語,用沉默來告訴他答案。 “這樣???”傅元承坐正身子,瞧著蔫蔫兒的人又好笑有心疼,為了個草包穆明詹至于這樣失魂落魄? 不過見她只是心情低沉,卻沒苦惱傷心,他有幾分欣慰。他的茵娘不會因?yàn)檫@件事而傷心欲絕,她會想得通的。 蔚茵沒聽見他再說什么,半張臉埋在被子里又憋得慌,手輕輕往下一拽,露出鼻子。 傅元承看見了她小小的動作,幫著拽了拽被邊:“天暖了,眼看就是四月,想不想準(zhǔn)備一些單衣,給蔚渝送過去?” 要說她最在意的是誰,莫過于相依為命的弟弟。 果然,蔚茵慢慢轉(zhuǎn)過身,然后撐著坐起來,被子圍在腰上。 “哭了?”傅元承身子前傾,指肚落在她的眼角,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你至于為一個草包哭嗎?” 不知為何,他一陣惱火,看她不聲不響的以為只是生悶氣,沒想到是蓋著被子哭,為穆明詹那個蠢貨? “陛下在說什么?”蔚茵掃掉他的手,“我沒為誰哭?!?/br> “呵,”傅元承冷哼一聲,“是不是腫成了核桃眼那才叫哭?” 蔚茵不想和他吵,本來說的話還算正常,這廂他就跟個吃了嗆藥的孩子,非讓她承認(rèn)自己哭。也不對,他是在生氣,生氣她為穆明詹哭。 “我為我自己哭,不行嗎?”她朝他嗆了一聲。 傅元承嘆了聲,伸手將人攬過來:“好了,不說這些。咱們選選衣服,你看看什么樣的合適,還有紙墨筆硯的,明日一起給蔚渝置辦,到時一并送過去?!?/br> 蔚茵掙了幾下沒掙出來,所幸不再動彈:“陛下不上朝嗎?” 他最近在對付廖家,應(yīng)當(dāng)很多事情做,哪有功夫去買什么紙墨? “休沐,做皇帝也不能累死。”傅元承垂眸,問著熟悉的清香,“你一會兒起來寫一寫,記在紙上。” 蔚茵嗯了聲,有事情做就不會總?cè)ハ肽切﹣y七八糟的事,也好。 “外面還有好些吃的,范嶺讓人跑遍京城買來的,要不要嘗嘗?”傅元承又問,然后說了幾樣名字。 蔚茵眨眨眼睛,這兩天身子明顯有些變化,憋悶感減輕,也不那么嗜睡。應(yīng)該是沈御醫(yī)說的孕初反應(yīng)在減弱,或許沒幾日就會徹底好起來。 “怎么送給他?”她問,仰臉看了看他。 傅元承抱著她下去地上,往外間走:“把東西吃了,就告訴你?!?/br> 這一晚,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過,蔚茵在傅元承“逼迫”下,喝了一碗蝦仁粥,吃了兩塊紅豆糕,后面又有一碟小甜瓜。心里空,胃里全塞滿。 人吃飽了就會有滿足感,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后面,他又非拉著她看書,一定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字。選了十個名字全是女孩的,為此,蔚茵懷疑,若是男孩他真的會把人交給龐稷。 有一瞬她靜默下來,一年后她走了,那她和他的孩子會怎樣,誰來照顧?他娶的皇后會對孩子好嗎?萬一皇后有了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就成了威脅,誰來幫孩子? 冬至和傅元承,再有別的皇家子嗣,在奪嫡上何等的殘酷。 女兒呢?他以后會把她嫁給誰,還是送去關(guān)外和親? “你怎么了?”傅元承瞅著蔚茵的眼神不對勁兒,涼涼的帶著不信任。 蔚茵收回視線,悶悶道:“沒什么?!?/br> 夜里,傅元承并沒有回宮,厚著臉皮擠到床上,手里攥著一本三字經(jīng),說是一定要給肚里的孩子念著聽。 蔚茵搶了幾把沒搶過來,干脆任由他。 于是,她躺著,他坐著,她閉眼,他念書,偶爾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肚子。 終于逮到機(jī)會,蔚茵一把搶過書,直接塞到枕頭下,當(dāng)即枕上去壓住。 傅元承跟著她躺下,嘴巴咧著:“沒有書,我還會背。人之初,性本善……” 蔚茵皺眉,怎么會這樣?原來的那點(diǎn)憂傷,被他煩鬧的現(xiàn)在一點(diǎn)兒都不剩。 所以,累了也就睡了。 恍惚間,她試到他從后面摟住她,好像是怕她拒絕,動作很輕,臉埋在了她的后頸。 “他不值得你哭?!彼f。 翌日。 他兌現(xiàn)許諾,帶著她去了街上。 衣裳,器物,能用的不能用的只要她看一眼,他便讓人買下。 半天下來,馬車已經(jīng)裝不下。 尤其成衣鋪中,幾位買衣裳的娘子一臉羨慕,見那位郎君陪著自家娘子,耐心的挑選。 蔚茵給蔚渝挑選,傅元承卻在打量哪件衣服適合蔚茵。 臨近晌午,兩人去了一間酒樓。 將蔚茵送到包廂外,傅元承說有事要去外面一趟,讓她在廂里等著。 蔚茵推門進(jìn)去,見著圓桌上幾道清炒菜肴,中間一個湯盤盛了蓮藕湯。 見她進(jìn)來,坐在桌旁的一位婦人站起,震驚的瞪大眼睛。 “茵娘?”蔚書蓮喚了聲,聲音不大。 蔚茵也愣在當(dāng)場,并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蔚書蓮,下意識想掉頭逃跑,可是腳底想粘住了一般。 “姑母?!彼釢暮傲寺?。 “誒,”蔚書蓮笑著,抬手揩著眼角,“怎么穿這么少,不冷嗎?” 蔚茵搖搖頭,鼻尖發(fā)酸。有想過與親人相見會是怎么樣的,是他們眼中的失望,責(zé)怪……可是真的見到了,蔚書蓮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擔(dān)心她餓著,凍著。 “坐下坐下,”蔚書蓮上來拉著蔚茵,將人摁在凳子上,自己隨之坐在她邊上,“瞧瞧你,怎么瘦這么多?” 蔚茵手里被塞進(jìn)一盞溫茶,手心一暖:“姑母,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