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62節(jié)
他過來給人拖出凳子,幫著把筷子擺好。嘴巴也勤快,盡撿些輕快的來說。 一桌子菜,沒有刺鼻的油腥氣,樣樣精致,還有她喜歡的涼拌菜。 “娘子去吃芝麻粥了?”范嶺又問,身著便裝的他像是大戶人家中的年輕管事。 “你如何知道?吃過嗎?”或許是穆明詹留給她的憋悶太多,有人這樣與她說話,讓她覺得松快。 范嶺有點受寵若驚,這位主子對著陛下都愛答不理,竟和他說起話來:“咱家哪吃過那些?不過是陛下問過,說京城哪里的東西好吃,不要油膩的,不要發(fā)物……” 看他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的說著,蔚茵木木的嘴角翹了下。 “哎喲,娘子笑了,”范嶺眼尖,“看來咱家沒白跑腿兒打聽?!?/br> 蔚茵有些累,點點頭:“是好吃的?!?/br> “那可好啊,有娘子這一句話,咱家就知足了?!狈稁X笑著,“娘子吃著,咱家去陛下那邊看看。” 房中只剩下蔚茵一人,大概在茶肆中餓壞了,吃了不少。 盯著另一碗冬瓜湯,那是范嶺給傅元承盛好的。他在換衣裳,應(yīng)該一會兒會過來。 腦海中不禁想起穆明詹的話。他說她對不起他,對不起所有穆家人,說她眼睜睜看著穆家女眷沖進教坊司,而她跟了他們的仇人…… 蔚茵閉上眼睛,頭疼襲來。發(fā)抖的手不禁摸上袖口,那紙包里的東西只要倒進碗中,傅元承過來就會喝下。 可是毒殺國君,她會怎么樣?傅元承死了就什么都解決了嗎? 不會,什么都不會解決,知會更亂。穆家還是不會回來,而她會帶著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去。 與其這樣,她更會想去和傅元承做那個一年的約定。至少明明白白。 頭疼慢慢平息,她拿定主意放松下來,隨后便靠在床邊聽著雨聲。 迷迷糊糊間,她知道傅元承進來,后來坐在床邊,輕輕纏著她的頭發(fā)。 “茵娘,”他喚她,“你想見蔚渝,什么時候都可以?!?/br> 蔚茵臉朝里枕著手臂,閉著眼睛。 “陳正誼去了西北,朕給他一件事做,”傅元承繼續(xù)說著,聲音很輕,“他人品正直,若是做好此事,將來必比你的姑丈出息。” 蔚茵吸了口氣,那紙包中的氣味鉆進鼻子,不免讓她生出心累。 傅元承知道人沒睡,給她掖著被角:“你那姑丈迂腐,死活要抱著書香門第的牌子。陳正誼腦子活絡(luò),知道并不一定要靠讀書出頭,別的方法一樣可以?!?/br> 這話,蔚茵是贊同傅元承的。陳正誼讀書資質(zhì)一般,但是喜歡些拳腳功夫,想在軍營中出人頭地。許多世家子弟也會這樣選,但是姑丈就是不同意,倚在說著祖上的榮光,文官如何,并不贊成陳正誼的選擇,甚至阻止。 虧得那一年,父親來京,將陳正誼帶去了南面,也給了他發(fā)揮的余地,奠定了他以后從武道路。 現(xiàn)在看來挺好的。蔚渝也好,陳家也好,都很好。 “還有,陳正誼開始議親了。”傅元承道,覺得這樣簡單的說話很舒服,哪怕她連嘴皮子都不動,“想不想知道誰家的姑娘?” “誰家的?”蔚茵開口。 “咦,”傅元承身子探進床里,雙臂撐在蔚茵兩側(cè),去看她的臉,“你沒睡???” 他新?lián)Q了衣衫,頭發(fā)干凈,一股清爽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 蔚茵不由縮了縮脖子,身子往被子下藏。睡沒睡,他會看不出? “不知道是誰家?!备翟袑嵲拰嵳f,“又不是朕娶媳婦兒,cao什么心?” 蔚茵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 “成,等他從西北回來,讓他親自跟你說?!备翟型碌拖骂^,能更多的嗅到甜甜香氣,貪戀的想再去親近。 “什么?”蔚茵驀的睜眼,轉(zhuǎn)過身就與上方的一對眼睛相視。 這樣近,兩人又是這種姿勢,讓她想起之前被他困住時的無助,承受著那些沒有盡頭的撻伐…… 傅元承抓到了她眼中的懼意,手臂一收撤身離開,只刮著床沿坐下,不讓她感覺壓迫。 “朕想,你不能一輩子這樣沒名沒姓,你本來就活著?!彼鲱^看著帳頂,眼神柔和,“別說什么蔚茵已經(jīng)死了,根本沒有?!?/br> 蔚茵撐著手臂坐起,不解的看著他:“陛下要做什么?” “茵娘,我會讓你做回蔚茵,”他看著她,“不管那時候,你是走是留?!?/br> 她說得對,她沒有做錯什么,她也沒欠他的。以前就是抓住這些,逼著她一定要跟他。一次次的反抗、逃走。 在他眼里,她的那點兒抵抗實在太弱,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拼盡了全力。不是她太弱,而是因為她碰上的對手是帝王。 那些她失去的東西,一點點幫她安回去。 亥時,兩人回了宮。 還未到天極殿,便見龐稷匆匆而來。 他是自廢殿的方向而來,深夜中腳步很重:“陛下,他似乎不太好?!?/br> 傅元承一抬手,隨行的宮人全部退下。 蔚茵也要走,又潮又冷的,她想回去睡覺。剛邁開步子,一只手將她拉住。 她詫異的看著他,見他眸如墨,薄薄的嘴唇緊抿,攥在腕子上的手那么緊。 “一起去吧,”他看向她,“去看看他?!?/br> 蔚茵眨眨眼睛,剛要開口拒絕,就被他拉著往前走去,只能邁著步子跟上。 夜間的皇宮一片璀璨輝煌,他們?nèi)ネ牡胤疥幚浜诎怠?/br> 龐稷一聲不吭在前面帶路,在那座廢棄的宮苑外停下。 傅元承皺了眉,撐傘站在原地:“龐稷,你下去吧。” 后面,蔚茵被傅元承帶著走進宮苑,里面同樣破敗,早看不出原先的樣子。這里根本不能住人。 密道一通到底,房間明亮。 床上的人安安靜靜躺著,一動不動,甚至看不出他的呼吸。 蔚茵看去那張蒼白的臉:“冬至?” 第四十七章 珠胎暗結(jié),拿下! 蔚茵站在門邊, 看著傅元承走到床前,單手背后,低頭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你來了?”冬至慢慢睜開眼睛, 有氣無力。 傅元承抿唇, 眉間輕皺一下:“還真是沒用,這就起不來了?當年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 竟然留下你?!?/br> 他說的直接, 刀刃一樣鋒利, 面上沒有情緒,像在看一個無關(guān)的人。 冬至輕咳兩聲, 闔上眼睛:“反正我也沒幾天了?!?/br> “想死?”傅元承冷笑一聲, 不加掩飾的譏諷。 冬至不回答, 搭在床沿上的手鎖著鏈子,一直垂到地上。 “起來!”傅元承開口,聲音攸爾變大,“朕讓你起來!” 冬至自然是動不了,就連那條鎖鏈都是靜止的。 傅元承一把抓上鐵鏈, 嘩啦聲響起,直接將那瘦骨嶙峋的男子從床上拖了下來。 “呃……”冬至忍不住呻.吟出聲,身子摔在傅元承腳下,痛得勾起,像一個煮熟的蝦子。 “陛下先別讓我死,”他趴在硬地上大口喘息, 亂發(fā)遮住臉龐, “除掉廖懷,用我做餌。傅家江山,不容他人染指。” “快斷氣了, 還在教朕做事?”傅元承居高臨下,嗤笑一聲,“餌,你看看你自己,那點能引得他上心?” 兩兄弟在這一刻對上目光,室內(nèi)詭異的靜下來。 蔚茵往前一步,仔細辨認著地上的人。相比于四個月前,已經(jīng)瘦得脫了相,若不是聲音,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冬至。 趴在地上的冬至也看到了她,眸中先是閃過驚詫,而后了然的嘆了聲。 傅元承彎下腰,手指揪住冬至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提起,單薄的人在他手里晃著,輕而易舉:“想死,朕成全你!” 蔚茵一驚,她太清楚傅元承的舉動了,眼看他的另只手開始收緊,下一步定然是掐上冬至的脖子。冬至如今的樣子,那經(jīng)得住一點的摔打? “他病了!”她跑過去,拽著他的衣袖,聲音回蕩在室內(nèi)。 傅元承動作一頓,想起他還帶著她過來,轉(zhuǎn)過臉看她。 “先放開?!彼焓秩リ氖种浮?/br> 他的手細長白皙,有力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她掰開一根,然后是第二根…… 最后,蔚茵扶住了冬至,高挑的男子現(xiàn)在晃悠悠的彎著腰,沒有了力氣。 “找郎中,他病了?!彼锤翟校辞辶怂畚脖╈宓臅灱t,證明他在生氣,以至于整個身子都是繃住的。 她沒再看他,將冬至扶回床上,每走一步鐵鏈就會碰響。 有一瞬,蔚茵似乎能理解傅元承心中的恨意。被所有人拋棄,方才的他就是卸掉偽裝后,真正原來的樣子。 冬至躺下后,她剛站好,就被傅元承拉住手腕帶著往外走。 長長的走道上,他停住腳步,極力平穩(wěn)住呼吸。 “對不起?!彼皇址鲎γ?,低聲道,“不該讓你看到這些?!?/br> 蔚茵原本以為他會發(fā)怒,發(fā)怒她方才的違背。可是這次他在道歉,分明全身都在緊繃。 “茵娘?!备翟修D(zhuǎn)過身突然將她抱住,雙臂收緊,像要把人嵌進自己的身體。 蔚茵鼻尖冷不防撞在他的胸前,雙眼瞪大。能試到他的力氣,卻也能感覺到他的分寸,沒有勒得太緊。 突然的擁抱有些陌生,大概在之前的日子他總是會攬著她抱住她,只是這次不一樣,沒帶有半點欲念。 傅元承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眉間隱約露出痛苦:“他要死了?!?/br> “死?”蔚茵呼吸一滯,知道他所說的是冬至,或者說是真正的傅元承。 傅元承沒再說什么,只是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間,顯出幾分脆弱。 蔚茵回神,伸手推著他:“找郎中?!?/br> “沒用?!备翟械偷托α寺?,幾許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