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14節(jié)
燭火微晃,兩人投下的影子纏在一起,交疊在身旁的書架上,難解難分。 見傅元承久久不說話,蔚茵稍稍抬眼去看,正好對上他半垂的沉眸,深如古井,明明嘴邊有笑意,可又覺得不是在笑。 她趕緊收回視線,垂下眼簾:“別處都好了,只眉邊這兒留了疤,大概就是當初撞傷的地方罷?!?/br> 不知為何,蔚茵總覺得傅元承身上帶著一種壓迫,身子會下意識的想縮。分明他對她是好的,這樣清新俊逸的一個人。 想到這兒不覺有些好笑,他是救她的恩人,或許身上那點兒感覺,應(yīng)當是不習(xí)慣或是矜持感作祟。 “無礙。”傅元承薄唇輕啟,聽不出什么情緒。 噴灑出的呼吸落在蔚茵面頰,微微掃動過鼻尖,不禁耳根一熱。與傅元承相比,她個頭實在算矮,總需仰著頭看他。 她在想,或許他透過她的臉在看另一個人,那個他所說的和她相像的女子。 不管如何,替身也好,奴婢也罷,她會報答這份恩情。 “在想什么?”傅元承問,手指緩緩松開。 蔚茵身體一松,小小后退一步,細語柔聲:“沒有。” 傅元承盯著兩人寬開的這一小段距離,一側(cè)眉尾挑了下。沒問什么,視線掃了桌面上那頁信紙:“上次你說記得一些字,來念念這些。” 說完,他走回桌后,將解開的披風(fēng)扔上椅背,隨后坐進太師椅。 蔚茵捻起信紙展開,湊在燭臺下,身子微傾,看著上面兩行清雋字體。 這些字想一想也能記起來,打眼一看,應(yīng)當是哪位郎君寫給摯友的信,讓人幫忙尋找走失的妻子。 “兄安,吾妻茵娘久無消息,不知生死。”蔚茵頓了頓,垂下眼睫落了一方陰影,接著念道,“如今不同往昔,已經(jīng)回不得京城,望兄念幾分情意,留意一番,致謝?!?/br> 她念完,目光落在信紙最末端的落款,抿抿唇:“弟,子詹。” 想著落款沒有姓氏,怕應(yīng)當是那男人的字。 蔚茵讀完信,抬眼看去傅元承。而他也正一瞬不瞬看著她,眼眸深沉,單臂撐在椅扶手上,像在確認什么。 她什么也不問,將信紙平穩(wěn)放回桌上。 “這叫子詹的人要找他的妻子?!备翟邢乳_了口,身子往前一傾離開了椅背,“他的妻子叫茵娘?!?/br> 他盯著蔚茵看,注視著她的每一寸表情。 蔚茵應(yīng)了聲,隨即想到了自己:“畢竟是妻子,肯定憂心?!?/br> 心中不免拿著自己做對比,是不是家人找不到她,也會拖人四處打聽? 傅元承收回視線,抓起桌面上的珠串,掌心微涼:“不錯?!?/br> 蔚茵猜不明白他這句話中的意思,也不清楚他為何讓她讀那封信。便看去窗扇,天已經(jīng)黑下來。再看傅元承并沒有要回去的意思,是今夜要留在這里? 以往,他都不曾留宿這邊,天黑之前就會離開。 這時,有人在外面喚了聲“公子”。蔚茵記得那個聲音,是跟在傅元承身邊的龐稷,人高高大大不愛說話。 傅元承收起信紙,折好塞進袖中,從座上站起。 經(jīng)過蔚茵時,他腳步一頓,盯上她的雙目:“阿瑩,這幾日你出過宅子?” 蔚茵一怔,隨即搖頭:“沒有?!?/br> “好?!备翟新暰€和緩,嘴角勾起淺淺弧度,隨后走了出去。 蔚茵站在原處目送人離開,轉(zhuǎn)身瞥見了椅背上的披風(fēng),便走過去想掛去衣架上。抬步繞過去,一低頭見到地上躺著一枚信封。 想來是方才那信的封皮,她彎下腰撿起來。 信封有些濕意,皺皺巴巴的并不平整,應(yīng)是被下午的小雨所濕。蔚茵覺得或許傅元承還會用到,就平鋪在桌面上,伸手撫著想捋平整。 燭火輕搖,她的指尖一頓,停在卷皺的一角,那里一點不起眼的暗紅。 她拿起來細看,像是一滴血,可方才傅元承的手上沒有傷。 也沒多想,蔚茵收拾好也出了臥房。今晚傅元承留下,她要去看看廚房準備些什么。 外面有下起了雨,白日里沒有下透,現(xiàn)在雨絲更急,被風(fēng)斜刮著像繡花針一樣,細細密密。 廚房的位置偏僻靜,在宅子的東南角。 家仆給蔚茵遞上一把傘,她獨自撐著往廚房走。隔著花壇,就見到游廊下站立的傅元承,似乎與龐稷吩咐著什么。 她低下頭,踩著石徑前行,手攥緊了傘柄,雨滴順著傘面下滑。 幾丈之隔,傅元承也看見了風(fēng)雨中前行的嬌瘦身影,人遮在傘下面,仿佛風(fēng)一大就會被吹走。 “查到這是給誰的信?”他雙手背后,身形筆直。 “那人嘴硬,只說不知道?!饼嬸⒒氐?,又提醒一句:“若這封信是真的,那就是穆明詹還活著,他會藏在哪兒?” 傅元承收回視線,緩緩轉(zhuǎn)身往前行:“兄?你覺得這個兄會是誰?” “屬下想不到,穆明詹交友甚多,只能從今日這人查起?!饼嬸⒏谌松砗?。 他并不是不想說出心中猜測,而是覺得傅元承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便知道自己說出來也沒什么結(jié)果,倒不如直接聽命辦事。 傅元承并未在意,目光平視前方:“把人關(guān)好,別弄出動靜?!?/br> 龐稷稱是,想了想又道:“殿下,屬下斗膽,瑩娘子留在此處是否不妥?這處私宅隱秘,萬一被察覺……您知道盯著的人可不少?!?/br>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明處解決,東宮沾不得的東西,總要有個地方來處理,暗中神不知鬼不覺。 這處私宅就很不錯,隱在城南一片普通宅院中。 “這些無需你來管?!备翟惺掷镛D(zhuǎn)著珠串,腳步亦隨之一緩:“龐稷,你跟了本宮兩年多,實在不必事事都往那邊傳送匯報。” 龐稷停在原地,垂首道:“是?!?/br> 傅元承瞇著眼睛看了人一眼,隨后獨自離去。 。 雨好像又急了些,水點砸著屋瓦噼里啪啦的響。 這場雨也留下了傅元承,用過晚膳,他有事去了書房。 蔚茵進去送茶水的時候,書齋中只剩下他一人。她是算準時候過來的,來早了會打攪到。 “公子?!彼龑⒉璞K擱在書案一角,剛好傅元承伸手就能撈到。 果然,下一瞬男人好看的手邊握上了茶盞。蔚茵視線落在他的手上,又去看了他拿筆的那只手。 “看什么?”傅元承側(cè)過頭來,笑著對上她的眼。 蔚茵垂下頭,道了聲沒什么。他的手上沒有傷,或許那信封只是沾了點顏色罷:“我回去了?!?/br> 她彎了下腰,回身往門邊走去。 “留下來罷?!备翟虚_口。 聞言,蔚茵折回來,想著正好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她過來的時候,幫著把傅元承的斗篷也帶了過來。見他還在寫著什么,她自己就靜靜走到窗邊凳子上坐下,從兜里掏出針線。 斗篷上有一處開了線,正好可以趁此補好。 傅元承隨意掃了眼,墻邊的人安安靜靜,手中一針一線縫的仔細。 外面雨聲滴答,不經(jīng)意想起了漢安時,明霞觀后山洞中。小丫頭不會說太多話,但是愛笑,眼里像盛了碎光,璀璨奪目。 屋里安安靜靜,燭火輕晃,偶爾有落筆與紙上的輕響。 從書房出來,兩人沿著游廊往前走。蔚茵跟在后面,始終隔著一個身位的距離,目光落在傅元承斗篷上,上面是精致的八穗草繡紋。 “我想之前可能看過《紫亭記》,看了幾頁就覺得熟悉,翻到最后一頁,果然就是我心里想的那個答案?!彼行g喜的說著。 傅元承腳步一頓,回過身面對她:“還有呢?” 蔚茵搖搖頭,心里的那點歡喜很快消散,只是記得幾個字,旁的還是什么都沒有。 “對了,有東西要給你?!备翟刑统鲆粋€錦囊,手指捏著送出去。 蔚茵雙手接過,捧在手心中沉甸甸的:“是什么?” 傅元承抽開袋口,從里面取出一只鐲子,即便是暗夜,也能看出它的流光溢彩。 他摁了某處,鐲子分開一個豁口,隨之他為她套在了左手腕上。 這些就發(fā)生在瞬息間,蔚茵抬起手腕時,也就看清了這只鐲子,什么材質(zhì)并不知道,但是感覺很堅實,上頭刻著精美的荊桃花,寶石做蕊。 她試著往下脫,然而好像是專門為她的手腕定做,就卡在那兒下不來。 傅元承執(zhí)起她的手,眼中似乎很滿意:“阿瑩戴著真好看?!?/br> 第十五章 那你想要什么? 檐下的燈籠搖晃著,風(fēng)卷著雨絲飄進廊中,冷意漸濃。 手腕上多了一股沉甸,蔚茵雖記不得之前的事,但是這鐲子一看就不是俗品,僅看那精致雕工就會知道。然而心中生出空虛與不踏實,得到的這些終歸是因為傅元承心中的那個女子。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奴籍,倒沒想過去爭搶什么。但心里仍生出一股澀意,眼角微酸,是否那女子回來,她就該離開? “不喜歡?”傅元承見她低頭看著鐲子不說話,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喜歡。”蔚茵抬頭,嘴角淺淺勾起。 至于傅元承問的后一句,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想要什么?其實在這宅子里,她有吃有住什么都不缺。若說有的話,那就是心中有一處,總是想著去圍墻外面看看。 傅元承撫上她的發(fā)頂,手一用力將她收來身前。 蔚茵腳步往前一沖,被人整個抱住,鼻尖撞在他的前胸,一瞬間腦中發(fā)懵。腰間的手臂將她勒緊,貼合在一起。 不知為何雙手下意識想去推據(jù),渾身抗拒的緊繃。手終究還是緩緩垂下,那沖到喉嚨處的喊叫也被咽了回去。 從她的僵硬到漸漸松緩,傅元承自然感受得到,聽見她因為勒緊而溢出的輕哼,手掌下是溫軟的鮮活。不再抗拒,不再張牙舞爪,那樣順從乖巧。 像一張白紙,過去的那些全被抹凈。 “怎還這么瘦?”他問。 蔚茵在他懷里仰頭,視線中是男子優(yōu)美的下頜線,聞言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是一直在吃藥補身子,但就是不長rou。 “那么,”傅元承單手圈著那截細腰,手指勾起她的下頜,對上她赧然的雙眼,“下回我過來,你再說想要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