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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媚禍在線閱讀 - 媚禍 第12節(jié)

媚禍 第12節(jié)

    “當啷”,那扇緊閉的鐵門被從外面推開。

    看守走進來,手里棍棒敲響鐵門,嘴里大聲吼著:“出來,都出來!”

    靠在墻邊的女子們一個個站起來,不知所措,又無可奈何的挪著步子。

    這些日子熬下來,每個人都沒了原先的模樣,蓬頭垢面。對未知的恐慌,有人已經(jīng)抽泣出聲。

    人一個一個的走出鐵門,蔚茵身子差,拉在最后。桂姐回頭看了眼,不放心轉(zhuǎn)身折了回來。

    “阿瑩撐住,”她扶著蔚茵的雙肩,最后叮囑道,“撐著活下去?!?/br>
    桂姐體格不錯,出了侯府也能找到別的主家,左右是換個地方干粗使灑掃的活兒,有口飯吃。蔚茵不一樣,她毀了臉又在病中,不會有人要她。

    蔚茵點頭,恍惚的對人扯扯嘴角:“我會的。 ”

    第十二章 跟我回去罷

    青谷山在距離京城二十多里地的東北方,峰巒疊嶂,群山俊秀,也是皇家獵場的所在。

    秋高氣爽,谷地平坦的營地中扎著幾頂帳子,有兵士正在忙碌,偶爾傳來幾聲馬嘶。

    傅元承站在一處山腰,垂眸看著營地。山風吹動著他的衣袍,也不知在想什么。

    內(nèi)侍范嶺躬身上去,雙手托上披風,提醒一聲:“殿下,小心著涼?!?/br>
    沒有得到回應,范嶺抬眼看過去,瞧到的還是傅元承□□的腰背。他才跟了這位主子一年多光景,始終摸不透這位的脾性,做起事來小心翼翼,多余的話更是不敢說。

    就像現(xiàn)在,只能弓著腰等。

    “京里現(xiàn)在如何?”傅元承問,并未回頭。

    范嶺趕緊應下,神色仔細地回道:“皇后娘娘派人來過,問殿下這邊幾時回京?侯府那邊,圣上已經(jīng)收了率王殿下的權,現(xiàn)在全由御林軍接手。此時,應當還在侯府細查?!?/br>
    “御林軍?”傅元承唇間微動,所以是圣上親自插手。

    由此可見,他東宮這邊已經(jīng)完全插手不上侯府之事。更遑論現(xiàn)在他被派遣在這青谷山,籌備不久后的秋獵一事。強行去做什么,反倒會被有心人察覺。

    算了算,仲秋節(jié)后,來到這兒已有三四日了。只有事情辦妥才能回京。

    他轉(zhuǎn)過身,往回走了幾步。范嶺趕緊小步跑到他身后,幫著將披風搭上。

    山路上,一名年輕的將領往這邊過來,幾丈外被侍衛(wèi)攔下,隔著一段距離對傅元承行禮。

    “下官參見殿下?!?/br>
    傅元承看過去,臉色淡淡,問旁邊的范嶺:“此人是誰?”

    范嶺仔細辨認一番,彎腰回道:“陳校尉,南城軍派過來,協(xié)助殿下獵場一事?!?/br>
    京城中有北城軍與南城軍,皇宮及大臣所在的北城由北城軍守衛(wèi),南城軍則負責京城各處城門城墻。

    “定是最近殿下做出許多,圣上看在眼中,將南城軍也給了您調(diào)遣?!狈稁X適時地道了聲。

    負責京城安危的守軍,自然不會輕易交于別人。圣上交給傅元承這些,自然也是有些想法。

    傅元承揮揮手,范嶺弓腰退后。

    前面,陳正誼走過來,對傅元承行禮:“下官南城軍校尉,陳正誼?!?/br>
    “免禮?!备翟袙吡搜勖媲暗娜?。

    一身輕甲,身形高挑,二十左右的樣子,倒也一副精神奕奕。

    陳正誼正身,雙手送上一卷圖軸:“殿下,這是青谷山最新繪制成的地形圖?!?/br>
    “好?!备翟袉问纸舆^,垂眸看看圖軸,并沒有想打開的意思。

    他看眼陳正誼,見人還站在原處:“陳校尉還有何事?”

    “殿下恕罪,”陳正誼雙手一攥,再次抱拳作禮,“下官斗膽想問一件事。”

    人人都稱頌太子賢德,為人處事公正,也因此他有了這個大膽舉動。

    傅元承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手中畫軸轉(zhuǎn)了下:“校尉想問什么?”

    “慶德侯府,”陳正誼一頓,這件事確實敏感,遂看了下傅元承的面色,繼而道,“下官的表妹在候府沒了下落,殿下當初監(jiān)察這案子,是否知曉?”

    “你的表妹?”傅元承神色不變,眼角不覺冷了幾分。

    話已至此,陳正誼干脆全部說出:“家父是陳慶,任職東宮詹事府,我家表妹叫蔚茵,之前剛嫁進侯府?!?/br>
    一瞬的靜默,風刮過來,從兩人間穿過,帶著秋涼。

    “蔚茵?”傅元承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在回想。

    他看見了陳正誼眼中的期待,以及逐漸繃緊的雙肩,心中哂笑。

    找表妹?可世上從此再無蔚茵,如何找。

    “本宮已不管侯府之事,”傅元承道,平常的語氣無波無瀾,“不過,陳校尉也也應當知道,侯府千安苑失火,那位二少夫人已經(jīng)……”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誰都知道大火后,廢墟中有一具焦尸。陳正誼也知道,只是他不信,想要確認。父母都說表妹會回來,突然人就沒了。

    如今這樣,卻也算是從傅元承口里得到確認罷。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悲戚,不再說話。

    傅元承往一旁走去,踩上下山的石徑。走出一段,回頭還見陳正誼站在原處,像尊石雕。

    范嶺自是什么都不會說,低頭跟著主子。

    “說吧,還有什么?”傅元承問,繼續(xù)方才未完的話。

    范嶺手里拖著佛塵,手心冒汗:“蔚夫人醒了,現(xiàn)在還記不得以前的事,再有……”

    他不覺深吸一口氣:“御林軍在侯府細查,殿下留在里面的人怕蔚夫人被識破,給她做了一個假身份,是穆家族里的一個女婢?!?/br>
    “她在哪兒?”傅元承問。

    范嶺頭垂得更低:“侯府地窖。”

    他感受到頭頂上拿到陰冷視線,不禁瑟縮脖頸。

    “廢物!”

    。

    幾絲冷風從鐵門鉆了進來,搖晃著墻上的火把。

    桂姐伸手幫蔚茵掃開面前亂發(fā),露出那張小小的臉,頗為遺憾的嘆了聲:“可惜這張臉傷了,不然還能碰見個買你的主兒。你說當日怎就傷成這樣?”

    想是聽見了她倆的小聲說話,前面有人哭泣出聲,為著自己未知的以后傷感。這里的每個人都沒辦法掌握自己,只能聽天由命。

    蔚茵眼皮沉重,干燥的唇角蠕動兩下:“軍營有多遠?”

    有多遠?桂姐不知道,大恒朝疆土萬里,誰知會被送去哪兒?瞧著蔚茵現(xiàn)在的病弱樣子,怕是連城門都出不去,人就沒了。

    “興許會有善人救下你,病得那樣重都能醒過來,是老天不想收你?!苯K究還是勸了聲。

    穆氏一族被抄那日太亂,別說傷了臉,就是丟了命的也不少。

    都說王侯將相富貴滔天,真要一朝天塌,那便是闔族覆滅,連帶著這些府中下人奴婢也要遭殃,再度發(fā)賣易主。

    至于哪條路也是看造化。

    “啰嗦什么,快走!”看守上來,一把推開蔚茵。

    她身子撞在墻上,骨頭疼得像碎成了渣。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自己后面會去哪兒。腦海中時常模糊著什么,就是無法看清。

    已經(jīng)被推出去的桂姐回過頭來,喊了聲:“如果你留在京城,到時候就去永安橋頭的……”

    話未說完,人被帶了出去,只聽得一個“永安橋”。

    有人走過來,粗魯?shù)脑谖狄鹗滞笊咸琢死K索,往前推了一把:“都排好,誰敢跑直接砍死!”

    就這樣從頭到尾,一條粗繩串珠子般將這些女子一個個捆住,被人帶著出了地窖,遠離了那扇厚重鐵門。

    已經(jīng)忘記在地窖里關了多久,乍看到外面的光明,蔚茵眼睛刺得瞇了起來。微涼的空氣鉆進口中,帶著干爽,再不是地窖中那腐朽糜爛的味道。

    她想記起什么,盡管眼睛刺痛卻依舊睜大,看著經(jīng)過的每一處。直到眼睛酸得流淚不止,也不曾記起半分。

    官兵見隊伍走得慢,毫不客氣的下手推搡,將人全趕出了侯府后門。

    女子們的稀碎哭聲被風刮著送遠,街上不少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

    很快,一些人上來,將她們分開。吆喝聲中,牲口一樣交給了新的主家。

    蔚茵走在幾人的最末,散開的長發(fā)遮擋了面容,邁著虛浮的步子,眼神中閃過茫然。

    她的這一隊有五六個女子。

    她沒想到有人會買下她,強忍著渾身的顫抖,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那些人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扔去亂尸崗。

    她也清晰記得,方才剩下的那些沒人要的女子被押上馬車,而發(fā)出的撕心裂肺嚎啕。

    仲秋節(jié)剛過,長街兩旁木架上殘留著幾盞燈殼,冷風卷過,茍延殘喘的搖晃。

    聽著女子們的凄凄哭聲,邊上看熱鬧的人亦生出憐憫之心,唏噓幾聲。主家犯錯,這群奴婢也跟著遭了殃。

    新主家的伙計看守著這五六個女子,偶爾吆喝兩聲,催促她們快走。

    蔚茵眼皮發(fā)沉,機械的跟著往前,好像要給自己找一個寄托的支撐,她摸去腰間,指尖隱約試到那枚圓潤之物的輪廓。她還有家人的,要活下去。

    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個幼童,莽撞的沖進隊伍。

    蔚茵本就虛得厲害,是一直咬牙強撐,如今單薄的身子連個孩童都承受不住,像沙袋一樣重重摔在地上。

    “嗯……”她趴在地上疼得呻.吟出聲,狼狽得如同一個落魄乞兒。

    她想起來,手摳上冷硬的石板,可顯然病痛已經(jīng)消磨了她最后一絲氣力,讓她粘在了地上再起不來。

    也許很快就會有人拿著一張草席將她卷起……

    這時,她面前落下一方袍角,精致的繡紋像起伏的水波。

    提著一口氣,蔚茵仰起臉,冷風將她面上亂發(fā)吹開,露出那張毀掉的臉。

    艷陽晴天下,男人姿容翩翩,低垂的眸中好似幽邃深湖,讓人看不透徹,臉長得那樣好看。

    青玉色錦袍襯勒出他頎長身軀,寬大的腰封垂下淡金色的流蘇穗子,墜著環(huán)形紫金玉。

    他也在看她,居高臨下,睥睨著,面無表情。

    男人眉間輕輕一皺,盯上地上那只臟兮兮的手:“跟我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