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群飛在車旁送他，有些飛累了就落到欄桿上，在夕陽里姿態(tài)優(yōu)美。

    夕陽里還有什么人在等著，靠近一些謝圖南才看到，是個頭發(fā)茂密穿白大褂的研究員。

    研究員看起來很憔悴，他終于等到擺渡車了。

    謝圖南：“……”

    對不起啊！

    因為實在太晚，下了擺渡車，謝圖南只能去趕空軌列車。小翅膀這次好像下定了決心，為了表示不想與蝶王相爭，跟著謝圖南離開了北?？萍嫉牡亟?。它有些害怕，夜晚的燈光一亮，翅膀就是一抖，緊挨著謝圖南的衣領不怎么動彈。

    等到上了空軌列車，也許是密閉的環(huán)境給了它一點安全感，小翅膀轉(zhuǎn)移到謝圖南的肩膀上，觸角往前探，好奇地觀察著這節(jié)稍顯沉悶的車廂。

    車上的人不是很多，有個年輕女孩正靠在座椅上疲憊地閉著眼，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嬰兒的哭聲，怎么哄也哄不住，聽著令人焦心。絕大多數(shù)人都低著頭默默坐著，謝圖南側(cè)了側(cè)身，他平時不喜歡空軌的一部分原因就在這里，車廂里的一切都令人感受到一種壓抑和疲憊。

    “很快就下車了?！彼M可能輕地同小翅膀說話，“你也許不太喜歡這里，稍微忍一忍吧。”

    他話音剛落，蝴蝶就振翅飛起。它翅膀殘缺，飛起來有些跌跌撞撞，謝圖南張了張口，正看到蝴蝶開始在那疲憊的年輕女孩面前盤旋。

    一些閃光的的碎屑自蝴蝶身邊散開，女孩緩緩睜開浮著血絲的眼睛。她看不到蝴蝶，卻仿佛感覺心情輕松了一些，于是坐正了，開始梳理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又從包里拿出吸油紙抹了抹鼻翼上的油汗?？哲壍秸?，車門一開她的通訊器就響了，她看一眼號碼，一點笑意便從眼里暈染開。

    “媽?！?/br>
    她一邊接通訊，一邊用小女孩那樣般輕快的步伐往外走。

    “都說別等我了，還等……我下車了?！?/br>
    空軌繼續(xù)向前，蝴蝶照舊飛得跌跌撞撞，可它飛經(jīng)之處，疲憊的人開始緩緩舒展肢體活動起來，或者打著哈欠，或者看看手機。謝圖南的視線追逐著蝴蝶留下的發(fā)光軌跡，深灰色的眼瞳也倒映出這點亮色。

    “啊……啊咦……”

    蝴蝶在空中飛上飛下，襁褓里的嬰兒止住哭聲，發(fā)出含混的聲音，伸手向空中不停地抓握，最后“咯咯”笑起來。一直哄著他的女人終于放松心弦，憂愁堆滿的眉宇流水樣舒展開，旁邊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輕聲問話。

    “多大了？”

    “一歲多了?！?/br>
    “哦哦，好乖好乖。”

    空軌從大樓里穿過，兩側(cè)突然炸開玉碧的與淡粉的燈光，是樓內(nèi)商鋪的燈火，又像整列車正在飛馳往繁花旖旎的春深之處。謝圖南慢慢睜大眼睛，功成身退的蝴蝶正拖著一條閃爍的光帶，向他跌跌撞撞地飛來。

    “小翅膀……”

    他覺得自己好像笑了。

    “謝謝你?！?/br>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謝圖南手上提著從樓下超市買的新餅干，內(nèi)心還沉浸在剛才那種感動之中。他不知道幼鯤會怎么看待小翅膀，不過既然都是夢一般的生物，應該會很合得來。

    謝圖南心情柔軟地推開門——

    他的掃地機器人倒斃在他腳下，發(fā)出了最后的歌聲——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嘎。

    然后死了。

    謝圖南：“……”

    作者有話要說：

    謝圖南（安詳）：夢般的生物我可去你的吧。

    第9章 吐了

    那一瞬間，謝圖南沒有表情的臉上沒有表情。

    他的掃地機器人，用的可都是軍用級別的材料，能夠讓它死掉的究竟是何方神圣?。?/br>
    謝圖南聽到廚房里“嘩啦”一聲水響，罪魁禍首似乎在鍋里冒了一下頭，很快就自知理虧地縮了回去，開始裝死。

    “你先等一下，小翅膀?！敝x圖南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料理一下家事?！?/br>
    那個瞬間，殘翅王蝶好像從謝圖南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懾，盡管不是針對它的，依舊讓它并攏翅膀瑟瑟發(fā)抖，一頭扎進了門口的空花瓶里，只留個屁股在外面。

    謝圖南：“……”

    他到底有多可怕啊。

    謝圖南蹲身，從地上拿起報廢的掃地機器人，余光瞥見地板上還有一些亮亮的碎片，他頓了頓，食指一抹把這些碎片抹到指腹上。

    ——是亮晶晶的、鯤的幼鱗。

    謝圖南用手指捻了捻，發(fā)現(xiàn)這些鱗片的質(zhì)地很像是加厚的水晶片，泛著彩光，晶瑩澄亮，只是看起來很脆弱。他再一次從鯤身上得到了“很神奇”的感覺，原來除了能吃餅干之外，幼生期的鯤也許比他想的還要柔弱。

    他的注意力有點被轉(zhuǎn)移了，地板上有不少地方都有這種小亮片，他從東摸到西，撿了一小把。他撿這些倒是撿得很起勁，鍋底的幼鯤卻備受心理煎熬。

    謝圖南怎么還不來罵他？

    幼鯤咬著尾巴尖想。

    他把謝圖南的靈器弄壞了，謝圖南剛剛進門也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現(xiàn)在還不來罵他？

    不過更令幼鯤在意的，是從進門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其他妖獸的氣息，聞起來不是很強，但是是跟謝圖南的氣息一起進來的，也就是說……

    幼鯤一激動，把尾巴尖啃了個豁。

    謝圖南要改行當御者了嗎？

    不知不覺，鯤已經(jīng)把尾巴啃出了一排豁。他很焦慮地在鍋里翻來翻去，想探頭看看情況，又怕被謝圖南罵，一時間陷入兩難。而謝圖南那邊，正在專心搜集犄角旮旯里鯤脫落的鱗片，越是搜集，他越是覺得——

    白天的戰(zhàn)況還挺激烈的，鱗片到處都有，甚至他床上都有。果然是吃飽了跳得比較高，能跟掃地機器人打完架再跳回那么高的灶臺上，就算借助了餐桌，他也得感嘆一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日的鯤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吳下阿鯤了呢。

    除了散落各處的鱗片，還有他的窗簾，整個像抹布一樣皺巴巴鋪在地上，有掃地機器人輪胎壓過的痕跡，看來鯤還懂得用地形來困殺掃地機器人，真是個戰(zhàn)術家……啊，一個輪子找到了。

    在臥室里，謝圖南找到了掃地機器人的一個輪子和部分腦殼，在書房找到了另外一個輪子和電子顯示屏。受害的不止掃地機器人，謝圖南的茶杯蓋也多了個豁，茶杯的把手不見了，他打開杯蓋，發(fā)現(xiàn)斷裂的把手被藏在杯子里。

    謝圖南：“……”

    不錯，還知道毀尸滅跡。

    至于什么白墻上的魚形印記，被尾巴抽沒的一塊墻皮，都是小場面。謝圖南冷靜地打手電照了照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掃地機器人的第三個輪子就卡在里面。

    謝圖南：“……”

    他的掃地機器人果然是軍工水準，僅憑一個輪子都能掙扎到門口。

    謝圖南把所有鱗片都撿起來，沒地方裝，突然想起今天新拿回來的金屬藥盒，很果斷地把藥盒掏出來，把里面的藥片倒掉，放進鯤的鱗片，正好合適。接著，他起身走向廚房，手里還拿著幼鯤的罪證，那個死掉的掃地機器人。

    幼鯤在鍋里思前想后，尾巴亂擺，最后終于不堪心理折磨，決定勇敢地冒出頭來承認錯誤，之后就能質(zhì)問謝圖南為什么帶別的妖獸進他地盤的事情了！

    “對不起嘛！?。　?/br>
    幼鯤深吸一口氣，猛地將上半身探出鍋沿大聲道歉。然后就看到謝圖南再度猝不及防，被他嚇了一大跳，真的是一大跳，向后一跳坐到餐桌上那種。

    幼鯤：“……”

    謝圖南：“……”

    別這樣，真的對心臟不好。

    “對不起……”幼鯤的聲音小了下來，“謝圖南，我把你的靈器弄壞了，對不起……嘔！”

    謝圖南：“……”

    他眼尖地看到灶臺邊，那堆零食已經(jīng)被挪到這里，中間還夾著一個盆，盆里是他之前放進冷凍區(qū)的夾生排骨。其中幾塊上還留著整齊的牙印，斷口處露出夾生的內(nèi)里。

    謝圖南大受震撼，鯤居然會開冰箱！還會啃排骨！

    “咦，我……嘔！”

    幼鯤終于沒忍住，吐了。

    【您的鯤啃了夾生排骨。】

    【您的鯤吐了。】

    謝圖南恍恍惚惚，覺得腦袋里仿佛都出現(xiàn)了那種滑稽的游戲提示聲。前因后果已經(jīng)很明確了，幼鯤的腸胃也許比他想得脆弱，幾口夾生排骨就開始嘔吐不止。

    何必吃它呢！啃一口就算了，還不信邪一樣地啃好幾口，這是什么執(zhí)念??！

    看著幼鯤吐得慘兮兮地掛在鍋沿上，謝圖南暫時也沒有興師問罪的心思，他把掃地機器人往椅子上一放，試圖去給鯤找點藥……鯤能不能吃人吃的藥？多少劑量？加倍？減半？

    “嗚嗚……謝圖南……”鯤掛在鍋沿上，還在叫他的名字，“我肚子痛……”

    “我知道，家里有腸胃藥，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人類的藥物。”謝圖南有些頭禿，手上動作卻不慢，提出了放在柜子里的家用藥箱，“腸胃……腸胃不適……有了?！?/br>
    “我能吃，我都能吃。”幼鯤這時候還嘟嘟囔囔的，“我什么都能吃……”

    謝圖南：“……”

    還擱這能吃呢！

    他最終決定先分量減半試試看，藥量少不打緊，最多見效緩慢一點。他先兌了一杯溫水，接著把藥片掰開，用攪拌咖啡的小勺盛著，一起送到幼鯤面前。

    “把藥吃了看看情況，不行就再加一點藥量?！敝x圖南見幼鯤探頭嗅了嗅藥片，好像聞到了苦味，扭過頭去表示抗拒。

    “快吃，吃了就不吐了。”

    幼鯤半死不活地搖頭。

    謝圖南一勺敲他腦殼，在幼鯤“嗷”出來時，迅速把藥片塞進了他嘴里。幼鯤睜圓鑲嵌金輪的黑瞳，半點沒防備，“咕咚”一聲把藥吞了。

    這就是謝圖南要拿勺喂的原因。

    幼鯤：“……”

    “我給你煮點蘋果水吧，對腸胃好?！敝x圖南適時轉(zhuǎn)移話題，單手開火，“酸酸甜甜的，很好喝?！?/br>
    他開完火，就去切蘋果，順便洗了幾粒枸杞，打算到時候放在一起加糖煮。幼鯤原本生氣他敲頭給自己喂藥，氣著氣著，怎么感覺越來越熱？

    “抱歉，開錯了?！?/br>
    謝圖南平靜地走過來，換了一邊灶臺的火開，他剛才不小心開了鯤那邊的，不過把水燒熱一點對腸胃問題也是有好處的……吧？

    幼鯤：“？？？”

    他第一次低頭審視自己待的這件靈器，所以這件靈器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