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44節(jié)
他悲哀地自言自語,“恨我就恨我吧,反正恨我的人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也不缺你一個。恨到了極處,說明也是把我放心上的,總比忘了我強?!?/br> 申姜怒目而視,想用目光將他扎個洞穿。 她能辦到的,也僅僅止此了。 她總不能比他還瘋,為了一己之求,害了李溫直那些無辜的人。 …… 三日后,新帝的登基大典。 賀蘭粼和他從前那個父皇性子差不多,不喜張揚鋪張,因而這登基大典只是簡單地進行,過程甚是簡素。 可他的手段卻一點也不素,幾日來,朝中的不歸順者被他剪除了個七七-八八,世人盡領(lǐng)教到這位年輕帝王的厲害,無人膽敢再行逾矩。 因種種原因,申姜沒能在登基日同晉后位,也沒能和他同日參拜天地。 世族們巴不得這后位空出來,一時喜不自勝,躍躍欲試地想把自家的女兒送進宮,根本就無人注意到申姜。 申姜這樣枯守在皇宮中,望著窗外淡淡的天空,掠過的飛鳥,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同樣的生活。 外人根本見不到她,她也見不到外人。 唯一的一次見外人,還是沈珠娘特意進宮來看她的。 申姜問沈維怎么樣了,沈珠娘面容暗淡,咬唇道,“他……在牢獄里生了鼠病,前日便去了。” 申姜一驚。 沈珠娘眼珠全是血絲,愧仄道,“那日我本來想著讓他幫你抵一些罪,也沒什么大干系,沈家花錢再把他贖出來就是了……當(dāng)初耶娘也是這般撈我的,誰料到還沒花錢,就,就出了這般的意外。罷了,罷了,都是我這做姊姊的對不住他?!?/br> 申姜見她身子搖搖欲墜,消瘦了不少,可知這幾日受的折磨匪淺。 賀蘭粼說要殺沈維,就真的殺了。 沈珠娘慟然道,“阿耶認(rèn)定我吃里扒外,害死了自己的親兄弟,罵我是個不孝的東西,要將我從家譜除名。我也確實……該罵。我救你不后悔,但沈維確實因我而死了,阿耶就算將我打死,我也不敢有一句怨言?!?/br> 申姜痛道,“怎么,你阿耶竟要將你打死?” 她從前羨慕沈珠娘在家里備受寵愛,從沒想到沈老爺竟能如此狠心,打死自己的女兒。 沈珠娘泣不成聲,“沈維他是男兒,阿耶將來要把爵位傳給他,和我們這些女兒不同。我有違族規(guī),害死骨rou至親,依族規(guī)要當(dāng)眾被荊條打死。今日來見你,想來是最后一面,我阿娘雖心疼,卻也保不住我?!?/br> 申姜如欲斷腸,沈珠娘本是為了幫她開脫才得了如此大罪的,她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沈珠娘被族規(guī)處置? 能管這事的,也就賀蘭粼一人了。 無論怎么樣,她都要保下沈珠娘。 第38章 求他 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對她來說自是難如登天,對賀蘭粼來說卻只是一句話的事。 申姜萬分不情愿去找賀蘭粼,她與他早就鬧翻了, 勢如水火,去了就是自取其辱。但她總不能對沈珠娘坐視不理,雖難堪, 卻也得去見他。 她不禁懷疑,賀蘭粼早就算計好了這一步,故意捏著她的死xue叫她屈服,他說要將她的硬骨都磨干凈, 并不是說著玩的。 申姜真的很累。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來到勤政殿殿口, 等了半晌,卻沒能見到賀蘭粼。 當(dāng)值的江無舟解釋道, “陛下昨晚飲多了酒,現(xiàn)下還宿醉著, 吩咐了誰也不見。不過劉姑娘來了……” 他頓了一頓,覺得稱呼申姜為劉姑娘不大合適,但她沒有位份, 又不能稱呼別的, 只得模棱兩可地道, “嗯……您來了, 陛下一定心悅, 定然會見。待一會兒陛下醒了,屬下就去為您通傳?!?/br> 申姜沒有辦法, 點了點頭, 佇立在簌簌的冷風(fēng)之中。 已是秋末初冬, 天氣寒涼, 她站了半晌,便覺得腳趾發(fā)麻,玉指素臂被凍得通紅,朱唇也覆了一層霜色,卻仍咬牙堅持著不回去。 江無舟看在眼里,覺得申姜多少有點自作孽。 陛下拒了多少貴女,親手將皇后之位奉于她,她竟不知好歹,惹得陛下這幾日夜夜烈酒澆愁,燒心灼肺。 自古女子,最重要的是體貼丈夫,溫婉賢德,拎清自己的身份,而她一樣都沒有,真不曉得陛下喜歡她什么。 江無舟曾在惠帝的后宮呆過,深深明白在這后宮之中,女人沒有君王的寵愛是活不下去的。 如這位申姜姑娘,自恃美貌就以為能任意橫行,這才熬了幾天就受不了了,巴巴地來找陛下,真是可笑可嘆。 又過了半晌,殿內(nèi)的宮人才傳話說,陛下醒了。 江無舟進去通傳,申姜暗暗做好了被拒的準(zhǔn)備,卻不料江無舟對她說,“陛下叫您現(xiàn)在就進去?!?/br> 申姜聞此,強撐著抖擻精神,邁入內(nèi)殿之中。 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醺醺然,烈得很,飄蕩在死氣沉沉的內(nèi)殿中,聞一口仿佛就讓人醉了。 賀蘭粼果然剛醒,他長發(fā)未曾束,衣襟還敞開著,半倚半躺,清健的眉骨間染了許多的頹黯之色,垂著眼皮,精神并不大好。 聞她來了,冷絲絲地瞥了她一眼,“找我?” 兩人自從上次爭吵后,已幾日不見。申姜手指微蜷,神色有些拘忌。 “是?!矣幸皇?,想要求你?!?/br> 她低下頭,怯然說,“是沈珠娘。沈維死了,沈家人怪罪她,要將她以族規(guī)處置。求你和沈家人說說,饒她性命?!?/br> 賀蘭粼似嗤了下,漫不經(jīng)心。 “你倒挺悲天憫人?!?/br> 申姜銀牙緊咬,“沈維固然罪有應(yīng)得,可沈珠娘卻是無辜的,你就發(fā)發(fā)慈悲,相救她這一次吧?!?/br> 賀蘭粼一片冷漠,幽幽剜著她。 “你這是在命令我?” 他目光本就雪亮,此時飲了酒如覆一層精光,更添了幾分審視的味道。 氣氛猶如弓弦一般被繃緊了,申姜窘困不禁,“我怎么敢?” 賀蘭粼疏離無情地說,“沈氏怎么懲治女兒,那是他家的家務(wù)事。你若實在悲憐她,就買些紙錢燒給她。宮中雖不允私自拜祭,我特例允你了?!?/br> 申姜瞪著瞳孔頭顱如欲爆裂,不知他是怎么毫無波瀾地說出這般話的。她恚憤難當(dāng),一時渾身涼透,恨不得把賀蘭粼的筋都咬下來。 她轉(zhuǎn)身便欲走。 早知來此會受辱,果不其然。 申姜聲腔微顫,慘然說,“是我看錯了你,你這種人,怎么配當(dāng)皇帝?” 她再也不想見他了,老死不相往來。 賀蘭粼沉悶地道,“站住?!?/br> 申姜雙眼含淚,一味地往前走,不理會他。 賀蘭粼在背后說,“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即叫人把沈珠娘斬了,五馬分尸?!?/br> 聲音寒得像淬了冰。 申姜倏然一滯,忍著牙齒的磕碰聲,停在原地。 漫長的寂靜后,賀蘭粼令道,“過來?!?/br> 申姜如被一根線牽住四肢,轉(zhuǎn)過身來。 梨花面已經(jīng)變得煞白,她怔怔問,“蕭楨,你還有半點良心嗎?” 賀蘭粼壓低了警告,“我叫你過來。聾了?” 他目光剮向她,能把人剮得支離破碎。 申姜極不情愿地朝他走來,靠近龍榻時,腳踝禁不住一軟,癱倒在他的腳下。 賀蘭粼掐住她白凈的下頜,強迫仰起頭,和她婆娑的淚眼相對。 微光灑下來,映在他凹凸的五官上,盡是潔凈的光輝??伤娜?,他的話語,卻像漆黑的暗流,陰鷙又病態(tài)。 “……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骨氣,一個沈珠娘就讓你熬不住了?” “不是想讓我救沈珠娘嗎,求我?!?/br> “你讓我高興了,我也會滿足你的要求。” 申姜激靈靈地挺直脊背,仰頭仰得脖頸生疼。 賀蘭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影子將她全然籠罩住,對比之下,她如一粒微塵般。 她嫌惡地避過眼,卻被他扳回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沈珠娘的性命重要,還是你那可笑的骨氣重要?!?/br>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嗓音帶了些喑啞。 申姜知道,他這是在逼她就范。 沈老爺是否真的會殺死親生女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是她的軟肋。 申姜抽了抽鼻子,千鈞巨石壓在她頭頂。 她嘶啞著說,“我求你?!?/br> 賀蘭粼乜著醉眸,“上來。” 申姜發(fā)根生麻,但除了依言,別無他法。 他挑著她柔膩的臉頰,陷溺地說,“我從前叫你吻一吻我,你不肯,現(xiàn)在可愿意了嗎?” 申姜寒著面孔,直接朝他咬去。 賀蘭粼嘴角被咬得泣血,卻不急擦去,舐了舐唇,慢慢品咂。 他發(fā)狠似地洋洋笑道,“甜的?!?/br> 唇色被血色所染,更顯緋紅。 在申姜眼里,他猶如一個張著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賀蘭粼攥著她的頭發(fā),迫使她近前,纏綿地命令道,“再來?!?/br> 申姜恨難自已,想再咬下去,卻被他捏著下頜巧用勁兒,一咬生生變成了一吻。鋒利的齒牙,竟全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