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外面看看。那是個星期五，不管是Tiffany還是Harry Winston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只留射燈照耀下的櫥窗，和偶爾幾個流連忘返的奧黛麗?赫本。

    “我很感動。不過替我到鴨嘴醫(yī)生的婦科診所約個時間才是當務(wù)之急?！蔽一卮?。

    “我就這么難推銷？”他自嘲道?！拔抑朗虑閬淼糜行┩蝗唬蚁Ｍ阍倏紤]一下?！?/br>
    “我沒什么時間考慮，再過兩個禮拜我可能就要開始吐了?！蔽倚Φ南駛€真正的ic，停了一下，然后告訴他：“我十二月底就離開美國了?！?/br>
    “去哪里？”

    “香港。去工作，長期的?！?/br>
    一直到回到他的房間里，我們都沒有再講話。 他打電話叫了晚餐，餐廳的waiter在客廳里擺好桌子。沒有要酒，兩個酒杯里斟的都是清澈的琥珀色蘋果汁。我早就餓了，只是心里好多事情，一直沒有注意到胃的反應。我一付無所謂的樣子，坐下來開吃，突然記起來，最近總是很容易餓，而且那種饑餓的感覺會在嘴里留下一點點苦澀，這種味道已經(jīng)有十天半個月了。上完主菜，waiter就出去了。

    “那個醫(yī)生肯定覺得我是個笨蛋?！蔽颐俺鰜磉@么一句話。

    “你就是笨蛋?！彼卮?。

    我沒有理會，低著頭繼續(xù)吃東西，淋上漿汁的鴨腿rou，配蘑菇和土豆泥，真的很好吃。但是，他的話，他說話的淡的疲憊的語氣讓我突然很難過。我睜大眼睛，想要忍住，睫毛或是眼簾任何一下細微扇動就會讓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盤在里。好不容易等到心情稍稍平復，眼淚也快干了，他卻又走過來，跪在我身邊，伸手抱住我，想哄小孩子一樣輕輕的晃著我，低聲念著他的咒語：“答應我吧，說吧。”

    我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推開他，說：“你真的不用這樣，你每次都做了該做的，這件事完全是我的責任，沒有認真把指甲拋光就不應該到處亂抓?！卑胧钦嬖?，半是玩笑吧。

    他站起來，臉色和口氣漸漸的變了，“可能在你出生的國家墮胎不算什么?！?/br>
    這句話徹底把我變了，我“”了一聲打斷他：“你不用跟我說什么生命或是人權(quán)，如果我想聽什么基督教義，你是我可以想到的最后一個選擇?！?/br>
    “我想說的不是這些，我不會管別人殺掉多少個胎兒，但是這是我們的?！彼穆曇袈犉饋聿⒉幌癯臣埽俏覀兇_實是在吵架：“你是自私的女人對不對，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

    “‘我們’真的存在過嗎？”我冷冷的看著他反問，在他回答之前，站起來走出去。我沒有回頭看，聽得到他沒有跟出來。但下到底樓，在門廳等出租車的時候，他也下來了，對我說：“至少讓我送你回去?！?/br>
    他看起來很平靜。到了我公寓樓下，我們告別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友好的。讓我錯覺這件事情就這么說定了，結(jié)束了。直到星期一，我又打扮得很精神的樣子去上班，跟同事說上周五的事情不過是因為前一天加班加的太晚了。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我收到兩樣東西，一個Harry Winston的戒盒和一份起訴通知書。

    35）Roe v. wade 羅訴偉德案

    戒指是簡簡單單的鉑金指環(huán)托著一顆公主方的鉆石，看大小應該不是開玩笑的。但那份訴狀恐怕僅僅是個姿態(tài)了，我?guī)缀跻呀?jīng)可以聽到地方法院的法官敲響法槌，淡的說：“Motion denied.” 羅訴偉德案已經(jīng)過去32年，又有人要重提父權(quán)，打關(guān)于墮胎的官司，而且是在紐約，全美國的墮胎中心。我不知道“吃軟不吃硬”英文怎么講才地道，但是有的時候我恐怕就是這么一個人。

    作為回應，我從抽屜里拿了那份派遣協(xié)議出來，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抬頭看Rona的辦公室，卻發(fā)覺里面沒人。桌上電話響了，接起來，32樓合伙人辦公室的秘書跟我說：“Cheriton先生十五分鐘之后想見你?！?/br>
    Cheriton先生，律所的高級合伙人，年紀不小，微微發(fā)福，猜不出是五十還是六十幾歲。除了在走廊或是電梯里偶爾遇到，說“早上好，Mr. Cheriton”“下午好，Mr. Cheriton”之外，我從來沒有跟他講過話，他也只是點個頭，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我搭電梯上到32樓，那個樓層都是合伙人辦公室和裝修最豪華的會議室，人很少，顯得有些落。我走進去，有些緊張，秘書大姐抬頭看到我，站起來敲了敲身后的門。

    我走進那間辦公室，意外的發(fā)現(xiàn)Rona也在，坐在屋子中間的沙發(fā)上朝我點點頭。Cheriton從窗邊的大辦公桌后面站起來跟我握手的時候，我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又又硬。他看了一眼Rona，然后對我說：“簡而言之，你被解雇了。從現(xiàn)在起生效?！?/br>
    他解釋道：“本所接受委托辦理一件以你為對方當事人的法律事務(wù)，為回避可能發(fā)生的利益沖突，不得不解除和你的勞動關(guān)系。你會得到3個月的薪水加福利作為補償。”

    看我站在那里許久沒有反應，此人繼續(xù)：“陳小姐，你是個好雇員，優(yōu)秀的初級職員。相信不管是法律條文還是案例，你都比我記得清楚。你與本所簽訂的是基于自由雇傭原則的勞動合同，希望我們都不必浪費精力在無益的訴訟上面。你，你們都可以走了?！?/br>
    我默然的走出去，到那個時候才有些明白那份起訴通知書的真正意圖。走到電梯間，Rona跟上來，拍拍我的肩膀，說：“我很遺憾，不能改變這個決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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