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月，方老太太在家跌了一跤，中風(fēng)去世，方家人來上海辦喪事。追悼會上，曉安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按重孫的禮節(jié)戴著綴紅纓的白麻帽子。

    她問方兆堃：“方叔叔，這個就是……”

    方兆堃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這個就是知繪的孩子了，很漂亮的一個男孩，講一口有趣的方言，叫她“恩娘”，也就是阿姨的意思。

    那天晚上，寶月跟她閑話聊天，也說到那個孩子，當(dāng)年是方兆堃堅持要收養(yǎng)，后來他大兒子夫婦倆又生了個女兒，倒變成超生了，罰了錢才報上戶口。兒媳婦一直為這件事不滿，直到方兆堃聯(lián)系了一個許多年前的英國朋友，難得那個人還念著舊情，愿意提供擔(dān)保，幫他們辦出國手續(xù)，這才作罷。方家人這次來上海許上要住上一陣了，一半是為了方老太太做七、落葬，另一半就是辦出國簽證。

    當(dāng)時出國潮正方興未艾，凡是有些門路的人都想走，曉安倒也不覺得意外。等到方老太太五七，她又去了一次方家，又看到小七，直覺得這孩子表面上去不聲不響的，實際卻很皮，很像當(dāng)年的知繪。勤之最喜歡孩子，老是逗他，有時候反倒被他作弄了。

    臨走，方兆堃問曉安：“有知繪的消息沒有？”

    曉安搖頭，知繪出國之后就沒再和她聯(lián)系過，她原以為方家總會有些消息，畢竟小七還在這里，卻不曾想知繪是要和他們這些故人舊事一刀兩斷了。

    “這里還有寄給她的信，不知道怎么給她，”方兆堃無奈嘆了口氣，“過幾年，我打算把齊齊也送出去，要是有機(jī)會，或許能碰上吧?！?/br>
    曉安點點頭，她以為方兆堃說的那封信應(yīng)該是舒宇寄過來的，如若有緣，他們這散落世界盡頭的一家人總有再見面的機(jī)會，卻沒想到那封信是從法國寄來的，方老太太收到便忘記了，一直擱在抽屜里，一放就是幾年，直到這次整理遺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

    小七橫沖直撞的過來，方兆堃一把抓住他，笑問：“恩娘肚子里是弟弟還是meimei？”

    小七抬頭看看曉安，又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嘴里迸出三個字：“是meimei?！?/br>
    “唉，瞎講！”他奶奶聽見，過來打他的手，“恩娘肚子這么尖，肯定是弟弟?！?/br>
    “我喜歡meimei嘛！”孩子并不改口。

    他奶奶只好對曉安說：“這種事三歲里面的小孩子說的才準(zhǔn)，齊齊這么大了，不作數(shù)的不作數(shù)的?！钡购孟袷欠N安慰似的。

    曉安回頭，勤之正站在她身后對她笑，究竟是男是女，他們倒是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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