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面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一下坐直了身體，傾身過來看他。

    江桃都能感覺到，陸洵臉上燙得離譜，都快把她蒸熟了。她一邊憋笑，一邊也不由感嘆。

    陸警官為了幫她，屬實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你講一講，具體是什么癥狀?！睏钺t(yī)生認真地望著他。

    “我昨天剛剛戴上眼鏡，就聽見一個女孩子和我說話。她是一個人，但是暫時寄居在這副鏡片里?！?/br>
    “一個人？一個什么人？”

    “她不記得了，我正在幫她查這件事?！?/br>
    楊醫(yī)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口氣和緩，“你現(xiàn)在正戴著隱形眼鏡，對吧？”

    “是的?！?/br>
    “那你讓她出來，和我說幾句話聊聊。”

    陸洵深吸了一口氣，“是這樣的，她只能和我在腦內(nèi)對話，除我以外的人都聽不見?！?/br>
    “真的嗎？”

    “真的，比如現(xiàn)在，她在笑，還說‘楊醫(yī)生要把你當傻子看了’?！?/br>
    對面注視他良久，探身拍了拍他的肩，“我能理解你?！?/br>
    陸洵放在膝頭的手緊了一緊，“所以您相信，這件事是真的？您以前的病人也遇到過同樣的事嗎？”

    “小陸啊，我做醫(yī)生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遇見過的各種情況都比較多。雖然我自己是學眼科，但其他科室負責的范圍也大概了解一些?！?/br>
    對方神態(tài)親切，目光帶著同情。

    “很多人在遇到重大打擊以后，心理上都會出現(xiàn)一些狀況。有些表現(xiàn)為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PTSD，有些可能表現(xiàn)為其他的形式?！?/br>
    “不是，楊醫(yī)生，我……”

    “你獨自和歹徒搏斗，又沒能阻止他們劫走人質(zhì)，心理壓力一定非常大。你千萬不要不好意思面對，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你愿意主動和我提起，就非常好?！?/br>
    “您誤會了……”

    “這樣吧，我給你提供兩個方案?！睂Ψ胶吞@地微笑著，“我可以直接給你轉(zhuǎn)診到心理科，你下午直接去就行。或者你也可以去東林路上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那里更專精一些?！?/br>
    江桃聽到這里，實在沒忍住，驀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她能感覺到，陸洵的眼皮跳了跳。

    “那，那我改天去精神衛(wèi)生中心好了，打擾您了。”他飛快道。

    對面點了點頭，把電腦鎖了屏，站起身來。

    “你這種情況，其實你們領(lǐng)導應該主動安排心理疏導的。”他說著還要嘆氣，“人文關(guān)懷工作尚待加強啊?！?/br>
    眼看著他要走，陸洵忽然出聲：“楊醫(yī)生，請問您知不知道，我這副鏡片大約是什么時候出廠的？”

    江桃不由一愣，心說這種事不歸醫(yī)生管吧。

    不料對面答得倒快，“哦，這是一家實驗室研制的，制作完成后次日到貨，我立刻通知你來取的。這樣推算，是4月30號?！?/br>
    “您能告訴我那家實驗室的地址嗎？”

    楊醫(yī)生雖然頗顯無奈，還是把地址抄給了他。

    “唉，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個問題上花費太多的心思，盡早去就診比較好。”他沖陸洵揚揚下巴，“去食堂吃飯嗎？我請你?！?/br>
    “啊，謝謝，不了。我下午還有事回局里?！?/br>
    “好吧，那你自己多注意?！?/br>
    楊醫(yī)生走了，醫(yī)院也到了午休的時候，剛才還擁擠熱鬧的大廳一下安靜下來，醫(yī)護和患者都要抓緊時間吃午飯。

    陸洵漫無目的地往外走，腳步沉重。

    “哎，你下午又要進局里？”江桃隨口問，“什么事??？”

    “沒事，我瞎說的。”

    “??？”

    “不然楊醫(yī)生要和一個精神病人吃午飯了，你說他這頓飯吃得，心里能輕松嗎?！?/br>
    “哈哈哈哈……”

    “你還笑？”

    “好嘛好嘛，怪我?！?/br>
    江桃笑瞇瞇的，跟著他一起往樓下走。

    聽楊醫(yī)生的意思，以前從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她是一個極其特別的個案，就算真的找到實驗室去問，也未必能有什么收獲。

    這條路，算是暫時斷了。

    但是她心里倒并沒有預想中失望。

    有陸洵替她想辦法，和她說笑逗趣，哪怕暫時不能變回人，好像也不是很要緊。

    門診大廳在裝修，進出都得從相鄰的急診樓走。

    陸洵一路過去，小心避讓著過道上的病床和折疊椅，忽然聽見前面一陣吵鬧。

    有女聲格外響亮：“別說了行嗎？能不能停一停？人都這樣了，總得有點輕重吧？”

    他們得從那里路過，這個熱鬧不看也不行。

    陸洵人高，從人群后面就看見了，是幾名醫(yī)護，蹲在地上圍成一團，像是在搶救。從他們的縫隙里，隱約能看見倒地的是一個女人，不省人事。

    而離奇的是，旁邊還站著兩名老人，正在喋喋不休地罵。

    “我的孫子都沒了，還有什么事更重嗎？”

    “讓她還我孫子來！你們看看，天底下哪有這樣當媽的？”

    江桃和陸洵都摸不著頭腦。

    而一旁圍觀的人群顯然比他們要清楚一些，紛紛嘆氣。

    “真是可憐，這種事情誰會愿意發(fā)生呢？”

    “是呀，這后半輩子可要怎么過啊?！?/br>
    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你要不要去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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