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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多謝大人?!彼虿教穹钌贤泻?。 為了將托盒捧到步恬面前,他的手臂穿過光暗的交界線,隱隱可見灰布衣遮擋下的泛著銀藍色淺光的鱗片。 步恬丟給賣水果的小童一枚靈石,用寬大的袖擺包裹住買下的水果。 “小事一樁?!彼觳辉谝獾氐?。 她接過盒子,又道:“不過眼下,倒是想請你幫個忙。我初來東荒,對各處都不熟悉,不知可否請你帶我四處逛逛?” 莫傾瀾收回手,攏緊微張的袖口,道:“既然大人需要陪同,容在下回稟掌門,掌門會給大人安排合適的人選,為您排憂解難?!?/br> “這么晚了,何必再去驚擾李掌門。”步恬眼尾上翹似含笑的眼睛望向莫傾瀾,“我的眼前不就有個人選在?” 莫傾瀾避開視線:“我不合適?!?/br> 他的目光落在輪椅扶手上,那兒用來固定輪椅的藤條上開出了紫色的小花,細嫩的花莖隨著微風搖擺,仿佛隨時能被風兒吹斷。 自他修為盡廢,藏不住半妖身份后,眾人避他如蛇蝎。 同門不再與他往來,坊市不再與他交易。唯一還在他面前蹦跶的李逐樓,也不過是以折辱他為樂。 只因為,他是異族。 “我只會掃了大人的興致,大人還是另尋旁人吧。” 和他一起,會面臨四面八方而來的惡意。 屆時別說游玩了,什么都做不成。 莫傾瀾舉起腰間的玉鈴鐺準備聯(lián)絡掌門。 坊市中央的擂臺處爆發(fā)出一股極為強勁的靈氣涌動,水柱沖入云霄,化作暴雨席卷而下,又瞬息停滯。 雨停月出,步恬與莫傾瀾淋成落湯雞。 他們聽到小童的罵聲:“這破擂臺結(jié)界是紙糊的嗎?斗法能波及到我這兒來!” 步恬倒覺得這紙糊的結(jié)界幫了大忙。 她抱怨了一通衣裳濕噠噠的真難受,轉(zhuǎn)而問莫傾瀾:“這附近可有成衣鋪?你可別又說去聯(lián)系掌門啊,等你家掌門派人來,我的衣裳都能自己干了?!?/br> 莫傾瀾無奈嘆了口氣:“我?guī)ァ!?/br> 許久未有人同他這般正常交流了。 天色已晚,只是帶個路而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打破他片刻的安寧。 莫傾瀾在心里這般說服自己。 到了成衣鋪門口,步恬催促莫傾瀾進去。 莫傾瀾搖搖頭:“這是人族的成衣鋪,我不能進。” 他蒙臉的繃帶全濕了,鬢角邊上有個東西鼓起來,一顫一顫的。 似乎是……耳鰭? 她現(xiàn)在開始好奇男主到底長什么樣子了。 半妖形態(tài)的男主不會是頂著個胖頭魚的腦袋吧? 步恬忍不住腦補了一條胖頭魚高舉著一把斷劍戳向自己的場面。 步恬:…… 這個場面太像搞笑表情包了。 在步恬思維發(fā)散之際,莫傾瀾生怕步恬把他拉進去,影響了她買衣裳的心情,迅速推著輪椅逃了。 步恬進去換了身衣裳出來,放出神識搜尋莫傾瀾的身影。 他正在附近的死胡同里,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己面上的繃帶。 她折返挑了一件天青色的男式布袍,一步步走向莫傾瀾。 “我給你帶了衣裳。”她把衣裳裝在莫傾瀾給她的紅盒子里,輕輕放到地上,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對方。 昏暗的月光下,少年溫潤的眉眼似含著一層晦暗的薄霧,眼下若隱若現(xiàn)銀色的鱗片,好似兩道淚痕。 見步恬向他望過來,忙雙手抬起,試圖用袖擺遮住自己的耳鰭。 步恬覺得他大概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幅模樣,貼心地背過身去。 莫傾瀾放下捂住耳鰭的手,看著步恬轉(zhuǎn)過身去,以為她要走了,落寞地垂下頭。 果然,連神族見了自己的模樣都不能接受。 如果他不能恢復人形,那今日便是他最后一次被當成常人對待了。 莫傾瀾從自己的灰袍子上撕了一條布條,重新纏上自己的面頰,并沒有去拿步恬送來的衣服。 步恬向前走了幾步。 她邊走邊在心里琢磨著,這次的好感度刷得估計還不夠。 要想讓莫傾瀾主動參加試煉,還得再想想辦法。 四周很靜,撕布條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她站定,道:“我不看你,你自便?!?/br> 她的語氣同先前一樣,尾音略微上揚,輕快明朗。 莫傾瀾怔怔望向步恬。 她沒有走。 對方看見自己的異族模樣,卻沒有絲毫厭惡、不屑、驚恐。 這位神侍甚至沒有他所認知中神族的高人一等、冷漠無情。她對待包括他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他已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被這樣當成“人”正常相待過了。 若是能一直被這般相待,該有多好? 莫傾瀾心里生出妄念。 他問:“大人,若是通過了神君的試煉,便能跟在神君的身邊嗎?” “雖說那通過試煉的弟子會接受神君的傳承,但他本質(zhì)上還是長極派弟子,依舊是留在長極派修煉的。” 莫傾瀾推著輪椅,離步恬越來越近。 他又問:“那怎樣才能和您一樣,跟在神君身邊?” “你想做神侍?”步恬笑了。 莫傾瀾不假思索的道:“不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