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39節(jié)
班哥漸漸慌張起來。 他不怕她鬧騰,就怕她不鬧騰。 她可以隨意打罵他,但不可以不理他。 這無趣乏味的世間,只有小善才能帶給他一些生氣啊。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被她看在眼里,那他遲早變成一具行尸走rou。 “小善,小善?!彼剜胍钩鰷喩斫鈹?shù)取悅她的身體,但又不舍得解綁。 多想和她這樣緊緊綁著直到天荒地老啊。 像餓狗急于討好主人,他的語氣要多真誠有多真誠:“我錯了?!?/br> 寶鸞懶得理。 說了不知多少遍“我錯了”,嗓子都嘶啞,她仍無動于衷。 班哥逐漸暴躁瘋魔,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寶鸞拋棄他的無數(shù)種可能。 他雙手發(fā)顫,脊背微抖,嘴里一遍遍機械地念著“我錯了”這三個字,呼吸聲好似破爛的風(fēng)車,詭異而駭人。 寶鸞念著清心咒,耳邊聽著“我錯了”,人一旦心平氣和,躺著不動很容易產(chǎn)生困意。 班哥神情魔怔,她看不見,班哥聲音嘶啞,她聽著都一樣。他發(fā)他的瘋,她睡她的覺,根本不受影響。 直到臉上被水潤濕,豆大的水珠一顆顆濺到她的額頭、兩頰、嘴角。舔了舔,是咸的。 哦,他哭了。 寶鸞慢悠悠睜開眼,無語看著他。 班哥眼睛紅紅的,被眼淚沖洗后的黑眸嶄亮似澄空,可惜這片天空里藏著的不是純真與美好,而是殘暴戾氣。 沒來得及褪干凈的瘋狂一覽無遺,他幽怨地盯著她,嘴里習(xí)慣性地吐出一句:“我錯了?!?/br> 寶鸞總算肯開口:“錯哪了?” 班哥大喜,俊臉貼她:“你說呢?” 寶鸞凝噎??窗?,就知道他這人不可能真心認錯。 唉,罷,他有病的,她何苦和一個病入膏肓的瘋子較真。 “我要回百里家?!彼嬷约旱臎Q定,不是商量,而是知會,“我要去見見我的親人們,給我的親生父母上柱香。” 班哥面如寒冬。 他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小善要離開他。 “我不是不回來?!彼H親他扭曲的臉龐,輕聲細語,柔似春風(fēng):“你乖,等我回來,好嗎?” 班哥答非所問:“李肅是你父母的仇人,我知道你肯定想報仇,所以我毒殺了他?!?/br> 寶鸞震驚了一下,很快鎮(zhèn)定下來。 她狠狠又親他一下:“多謝。” 班哥不悅:“就這樣?” “不然呢?”親他還不好?下次不親了! 班哥氣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么大的恩情,你得拿你自己報答我?!?/br> 寶鸞被他這理直氣壯挾恩圖報的死樣子氣倒,清心咒默念一遍,耐著性子說:“以身相許不是不行,但我總得去我父母墳前告知一聲吧?” 不容班哥反駁,她立時質(zhì)問:“難道你想和我無媒茍合?難道你只想和我暗度陳倉?你你你……” 想捂胸口裝心口疼,無奈手臂動不得,只得大口呼氣,嬌眉緊蹙:“啊,我心絞痛。” 班哥立馬道:“我替你揉揉。”戀戀不舍拆掉一只手的束縛,手放上去。 寶鸞哼哼嗯嗯:“怎么越揉越痛,你存心不讓我好過!” 班哥默默轉(zhuǎn)移陣地。一只手能做的事,超乎想象。不費一刻鐘,已經(jīng)見效,不枉他苦習(xí)房中術(shù)。 趁她情迷意亂之際,往她耳邊吹熱氣:“下個月出服就和我大婚,好嗎?” 她的聲音像蚊子哼哼叫,湊近了才聽清:“……不好……要先回百里家……” 班哥面如沉水,再接再厲:“知道為何我說百里家女郎不好做嗎?他們家吃素的,大魚大rou從此與你無緣。” 寶鸞情動嗚嗚兩聲:“……不要?!?/br> 班哥蹙眉。不要,不要哪樣? 是受不住不要,還是回百里家茹素不要? 第二日天未亮,蟹青色的天,大霧彌漫,永安宮的宮道上,禮部幾位大臣被急召而來,入了紫宸殿后的一處小殿延英殿。 俯首見天子,天子威儀如山,一身常服纖塵不染,過于年輕的英氣面龐,眼下淡淡兩團青影,抬眸睨人,看得人更添幾分心驚rou跳。 自太上皇駕崩,圣人火速退位讓賢連太上皇的名頭都不要,這位新皇陛下展現(xiàn)出的強勢與霸道,宣示了新王朝的開始,以及皇權(quán)不可撼動的絕對威嚴。 短短半個月,崔家齊家沒落,長公主和其子以謀逆罪論處,皇后和二公主被貶庶人,二皇子三皇子遠遠就藩,凡是不安現(xiàn)狀別有用心的人全都一網(wǎng)打盡。 圣人窮盡數(shù)十年沒能做到的事,這位年輕天子只用了數(shù)十日便已達成——長安城,江山萬里,真正唯吾皇獨尊。 新皇擅政勤政,不好奢侈不好美色,雄韜偉略,氣度不凡,足見未來賢君之路,名垂千古,近在咫尺。 效忠一位明君,是人生幸事,縱使陛下偶爾脾氣不好手段略微殘酷,但古來哪位明君沒有殘暴血腥的一面呢? 善良的人,是不配做皇帝的。 如今天子有煩惱,做臣子的自然得排憂解難。 “朕要立皇后?!碧熳诱f,“朕要同皇后泰山封禪,昭告天下?!?/br> 禮部幾位臣子一聽,不得了,帝王才能泰山封禪,哪有連同皇后一起泰山封禪的理? 連皇后封哪位都顧不得問,齊齊伏地準備進言勸誡。 嘴剛張開,未來得及說話,天子冷若寒霜的聲音砸下來:“那是朕的妻,不是隨便什么人的妻,皇后皇后,這個后字,源自上古夏朝君王的自稱,同是君主,皇后自然和朕一樣,都有權(quán)至泰山封禪?!?/br> 大臣們啞口無言,天子武能西征吐蕃,文能舌戰(zhàn)群儒,典故信手拈來,有理有據(jù),他們就算想辯,也無從辯起。 何況—— 天子說一不二,根本不容人置喙:“禮部著手準備吧,今年只兩件大事:立后,封禪?!?/br> 事情已經(jīng)定下,只是知會他們一聲罷了。新任的禮部尚書是個知情知趣的人,立馬改變態(tài)度,奉承迎合之際,問起皇后人選:“不知是哪位良家子?” 天子冷肅的面容露出一點笑意:“是朕的三妹,鎮(zhèn)國長公主?!?/br> 小善想一逞長公主的威風(fēng),他怎能不如她愿?加封的旨意早早就發(fā)下去,國喪過后就會昭布。 大婚之前,就讓她先過過長公主的癮好了。 大臣們大驚失色,好似聽天方夜譚,張嘴就要悲嚎罔顧人倫天理不容,話到嘴邊,忽然想起眼前的天子不是從前那位溫和軟弱的圣人——新皇的狠心遠勝他的阿耶,和仙逝的太上皇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陛下,同姓不婚,是否替公主另擇姓氏?”禮部尚書滿肚子的之乎者也不敢喊,只敢輕輕說這么一句。 “是長公主?!碧熳犹嵝?,“是鎮(zhèn)國長公主,別喊錯了?!苯兴犚娭缓艄鳎隙òl(fā)牢sao。 禮部尚書:“是臣疏忽了。大婚前,鎮(zhèn)國長公主的姓氏最好改一改?!?/br> 天子沉默不語。半晌,不情不愿道:“她本姓百里,乃百里氏排行十二的女公子?!?/br> 嘩——大臣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聽見什么?原是百里氏! 許是他們頻頻驚訝有殿前失儀的嫌疑,天子很不滿:“怎么,難道朕還不配做百里家的女婿?” 大臣們不敢說真話。 當年開國太_祖百般懇求都未求得一個百里女公子,天子能得一個百里皇后,祖上燒高香。 天子道:“朕此生只立一個皇后,永不選秀封妃,自即日起,棄用后宮,唯愛椒房。” 大臣們下意識就要喊不——圣人在位時養(yǎng)成的臭毛病。所幸求生意識尚在,喊出口便成了:“陛下圣明?!?/br> 班哥回到紫宸殿,一大堆奏疏批復(fù)完,太陽高高升起曬屁股,寶鸞還在呼呼大睡。 班哥接過宮人手里的燕窩粥,單手將寶鸞從被窩里撈起,哄她用過早食再睡。 寶鸞眼都沒睜一下,迷迷糊糊被喂了半碗暖糯的粥,肚子填飽很是舒服,嘴里口是心非,起床氣滿滿,嫌他吵她睡覺。 班哥抱著她愛不完,發(fā)脾氣也喜歡,啵一啵她的小嘴,捏一捏她的細腰,被糊了一臉口水,心滿意足繼續(xù)勤政。 來到一墻之隔的公室,鴉雀無聲。班哥對柱子后藏著的人道:“出來吧,十一哥?!?/br> 百里昭氣惱:“誰是你十一哥,李六,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 班哥被罵也不生氣,笑道:“十一哥,朕即將成你妹婿,這聲十一哥你還是當?shù)闷鸬??!睆陌负笞叱鰜?,從容不迫,“朕何時背信棄義?當初十一哥你讓朕解除小善和崔家的婚約,朕不是照辦了嗎?” 百里昭語塞,繼而羞憤道:“你對小妹,當初……當初我并不知情,你不愿我?guī)ё咝∶?,竟派出?shù)十高手趕我出長安,呵,可惜啊,那些人的功力差了些,加起來也不是我對手。” 班哥眼神郁沉。若這人不是小善親哥,他早就弄死他。 管它什么百里氏,和他搶小善,該死。 百里昭抽出腰間軟劍,直指班哥:“讓我?guī)ё咝∶??!?/br> 班哥目露嗜血兇光:“你敢弒君?” “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百里昭答道。 班哥懶得廢話,直接開打。 兩個人你來我往,動靜早就驚來一堆人,無奈天子有命,不許任何人插手,再急再慌,也只能束手旁觀。 寶鸞在休室睡回籠覺轉(zhuǎn)醒,隱約聽見刀劍相碰的聲音,嚇得立馬坐起來,喊宮人:“誰打進來了?陛下呢?” 宮人顫巍巍道:“陛下……陛下和人斗武呢?!?/br> 寶鸞蹭地一下眼睛發(fā)亮,斗武,有熱鬧看! 穿戴整齊迫不及待往外沖,哇,好多人!屁顛屁顛撥開人群,定睛一看—— 咦,這不是她的新哥哥嗎? 再一看,好大的殺氣。 這哪里是斗武,分明是拼命。 寶鸞急得直喊:“住手,都給我停下!” 兩個人正斗得你死我活,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齊齊偏頭看去,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