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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癮 第35節(jié)

    懷野把手機收回了口袋,等louis把他丟在男人身上的火腿腸吃得干干凈凈了,他才牽住了狗繩。

    louis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還在男人身上嗅來嗅去,口水啪嗒啪嗒地滴了男人一身。

    男人囁嚅著蒼白的唇,眼淚汪汪,說不出話,“你……你——”

    懷野像上次一樣翻了一遍男人的公文包,把錢包里的東西拿走了,揣在口袋,站了起來。

    他活動了下肩膀和手臂,手掌撫著脖頸,下頜輕抬,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笑容更為森然,“下次來找你多帶點錢,好嗎,有錢賭博嫖.娼?jīng)]錢還我?我來找你一趟我也很不容易的?!?/br>
    四下如此更議論紛紛,對男人指指點點,表情嫌惡。

    男人至此完全百口莫辯,只梗著脖子,很恨地瞪住懷野: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說了啊,我要錢,”少年笑意斐然地看著他,略帶天真地眨著眼,“不過下次要對你做什么,到時候就看我心情吧?!?/br>
    “……”

    說完,他牽住了還不斷想往男人身上撲的狗,很有禮貌地笑了笑,告別:“回見。”

    離開這里。

    *

    從入場到音樂劇開始,一直再到結(jié)束。

    喬稚晚都如坐針氈。

    還好從她家打車過來距離不遠(yuǎn),今晚也不堵車。

    在前往劇院的這一路,她還隔著玻璃四下張望,仍舊心有惴惴,生怕又遇到那個瘋子或者被誰跟蹤,她讓司機一直開到劇院的大門口,看到許頌柏人了,她才放心地下車。

    進來剛好趕上開場。

    現(xiàn)在坐在他身旁,坐在全廳視野最好的位置上,面對這一場陶冶情cao、平靜心靈的華美音樂劇。

    她全程下來卻都心不在焉。

    生怕自己被他看出一丁點的端倪。

    她的衣服都是在公園門口的公共廁所換的,生怕沾上點什么異味兒,在出租車上就把自個兒的衣袖、前襟、領(lǐng)口、手腕兒,渾身上下嗅了個遍,后悔沒讓懷野把她的香水從家里帶出來。

    人長時間待在一個環(huán)境中,是察覺不到什么異常的。

    就如她的生活,在她的眼前這么一點點地盡數(shù)瓦解、崩塌——她深刻地知道,這不是從昨天的夜晚開始的,也不是從她離開rachel為起點,而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這樣的征兆。

    她卻渾然不覺。

    以至于,她都不知道。

    現(xiàn)在身旁的他,會不會從她身上嗅出什么不好的味道。

    狼狽的味道。

    沒錢的味道。

    顛沛流離的味道。

    跌入谷底的味道。

    她不知道。

    她連自己今晚要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這么想著,心下沉重不少。

    劇目散場,喬稚晚還沒能喘一口氣,她以為許頌柏要帶著她去面見他們劇院的主創(chuàng)團隊什么的。

    他卻沒有。

    他今夜全程也幾乎毫無異常。

    喬稚晚知道,他在這個圈子中,肯定不是一無所知,可能不過是,給她留足面子而已,也許是想等她親口對他訴說。

    但她卻始終難以啟齒。

    他曾經(jīng)是貫穿她整個少女時代最親近的人。

    在附近吃過晚餐,他們一起去散步。

    喬稚晚硬著頭皮,用余光觀察四周左右有沒有可疑的人,甚至他聊起了某個好似與她有關(guān)的話題,她的思緒都緊張到不在他的話上。

    “……joanna?”

    他這么提醒了她好幾聲,她才恍然回過神。

    對上他幽深不見底的眸子。

    “在想什么?”他笑著問。

    “啊……”喬稚晚舌尖兒微頓,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假裝在思考他的話,說:“我想了一下,覺得你的提議很不錯?!?/br>
    其實連他剛才問的什么都沒聽清。

    一直在神游。

    許頌柏見她神色不太好,卻是依然溫和地笑道:“你真的,覺得很不錯嗎?”

    “……”喬稚晚唇微動。

    男人思索著措辭,瞧著她的眼神,倏然多出幾分探究的銳利來,重復(fù)了遍自己的問題:“我是說,如果你加入我的樂團的話,你覺得怎么樣?你覺得很不錯嗎?”

    “……”

    原來他剛才在說這個嗎。

    “不過,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的也沒錯,”許頌柏笑笑,決定不難為她的走神,“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的樂團這幾年有許許多多在國內(nèi)外巡演的機會,只不過沒有你們losseason這么大的名氣——多虧有師父在他生前就為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才能這么經(jīng)久不衰地延續(xù)下去,在你的手中又一次壯大了規(guī)模,”

    許頌柏毫不客氣地夸贊著,接著又話鋒一轉(zhuǎn):“但我覺得,joanna你其實有很長時間,因為師父師母的原因,天分被壓制和禁錮了,其實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很累,不是嗎。”

    喬稚晚看著他,眸光微動。

    夜風(fēng)撩起她臉側(cè)的發(fā),她的眼眸清澈無塵,這雙眼睛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印在許頌柏的心底了。

    他于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來。

    避開觸碰到她臉頰的皮膚,而是很克制、很妥帖地,替她將她繚亂的發(fā)繞到耳后去。

    有分寸。

    但又十分親密。

    喬稚晚心口好像隨著夜風(fēng)一齊泛起了柔軟的波瀾。

    男人的視線一時也柔和許多,他看著她,繼續(xù)說:

    “joanna,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壓力,如果你在我身邊,你不僅是我的第一首席大提琴手,我還會用所有資源和人脈為你鋪好路,所有的演出標(biāo)準(zhǔn)和時間安排都由你來決定,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情,一切以你舒服為第一標(biāo)準(zhǔn),怎么樣?”

    喬稚晚滯滯地看著他,半晌,她彎起嘴角,淡淡地一笑:“其實我從十三歲時起就是樂團的第一首席了,你說的這些,都是rachel為我做的,基本上樂團的所有活動都會以我為主?!?/br>
    許頌柏頓了頓,苦笑:“是嗎?那看來我沒戳到你的點了?”

    “啊,不是,”喬稚晚一下不知如何解釋了,“就是,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知好歹了。”

    確實。

    她什么都不缺,但仍然覺得缺少了什么。

    缺的那部分,是什么呢。

    總覺得父親去世后的很多年,她的靈魂中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什么。

    她說不上。

    而她現(xiàn)在是一種非常迷茫,看不到前路,一邊想回到舞臺的懷抱,一邊又想掙扎著沖破囚籠,想狠狠地脫離舞臺的狀態(tài)。

    她不知道。

    她還沒有辦法與自己和解。

    其實不僅僅是別人在指責(zé)和質(zhì)問她。

    她也在質(zhì)問自己。

    為什么就失誤了呢。

    為什么失誤之后,就再也演奏不出滿意的音樂了呢。

    她真的熱愛音樂嗎。

    真的喜歡大提琴嗎。

    她真的有天賦嗎。

    還是說,這么久以來,她演奏、站上舞臺、成名,只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夙愿。

    是因為她的人生其實毫無追求,所以只能在母親的安排下這么日復(fù)一日,毫無靈魂地活著,像一個提線木偶般活著。

    還是其實稱贊她天賦驚人、樂感完美,那些喜歡她的人,與不斷地放大她的私生活,不斷地詆毀她的媒體記者們,他們的目的都一樣——

    都是因為她擁有優(yōu)秀的父母。

    人們需要在神毀滅之后繼續(xù)“造神”,或不斷地以“神”的后代為噱頭吸引大眾的注意力,來打造一場扭曲的狂歡。

    但其實說到底,脫離了父母光環(huán)的她,什么都不是。

    沒有天賦。

    沒有靈氣。

    一切都是虛假的。

    但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她都還沒有找到。

    所以,她只是說:“對不起師兄,我現(xiàn)在……可能還想再休息一下,如果想好了我會告訴你的,但是這個提議真的很不錯,剛才是真心話。”

    許頌柏于是也不多說了,換了個話題:“那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吧。我聽說了,你家今天外面都是人——你放心,那些媒體我會幫你解決的,總不能都不讓你回家吧?!?/br>
    喬稚晚很是訝異地看著他。

    許頌柏的眼神卻很是溫和,好像能擊潰融化她所有的偽裝。他卻也不戳穿她,給她足夠的面子。

    “joanna,下次發(fā)生什么要跟我說,”他又鄭重地補充道,“你現(xiàn)在在北京,你解決不了的麻煩我會幫助你。不要自己扛。”

    他是這么溫柔的一個人。

    少女時代的她,也許就是這么喜歡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