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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在一邊輕笑:“你們念你們的同窗,我倒是獨獨掛念恒娘,怎的她還沒來?” 恒娘站在門口,聽到里面的熱鬧,臉上早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回頭看看仲簡,見他冷淡眉目中也有溫暖之意,輕聲問道:“仲秀才,他日你若是離開太學,可會想念這一幫舊日同窗?” 仲簡不說話,眼神忽然黯淡下來。 恒娘一怔,心里泛起懊惱,恨自己一時失語,正要想辦法補救,九妹裹著件藍布小襖,一臉紅通通,汗津津地從門外回來,老遠見到他們,歡喜地跑過去;“恒娘,仲秀才,你們怎么立在門邊上不進去?”又朝屋里歡笑嚷道:“三娘,三娘,恒娘來了?!?/br> 屋里頓時沸騰起來,最先沖出來的是余助,一見恒娘,顧不得與仲簡敘話,只恨不得上前拉住恒娘,沖到面前才回過神來,剎住腳步,笑出一口潔白牙齒,眼睛也瞇成一條縫:“恒娘,原來你真是周婆言主編?你瞞得我們好苦。若不是遠陌傳信回來,我們還要被你蒙在鼓里。你就算信不過他們,難道還信不過我余良弼?” 顧瑀扒著他肩頭,使勁想把他擠開。余助啪地一聲,甩個巴掌在他手上。 顧瑀叫了一聲,松開手,改為在他身后跳腳,伸長腦袋,朝恒娘擠眉弄眼:“恒娘,恒娘,我再不敢怨你害我挨打了。上次冤枉你,也請你別跟我計較?!弊龀鰝€抹脖子的動作,“以后可不敢再得罪薛主編?!?/br> 恒娘噗嗤笑出聲來:“顧少爺如今大好了?恭喜恭喜!以后謹言慎行,好好向學吧。可別忘了,如今還有泮池新事呢?!?/br> 李若谷走在后面,與仲簡敘話。 仲簡一面看著眾人眾星拱月,圍著恒娘往前走,一面問李若谷:“子虛今日有空?胡祭酒與你放了旬假?” 李若谷故意放緩腳步,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朝中有人參了胡祭酒。祭酒今日遣我回屋,他自去與常山長說話。” 仲簡一怔,皺眉道:“為了什么事由?” 李若谷神色古怪,望著仲簡,慢慢說道:“據(jù)說是御史于街頭采風所聞,胡祭酒在家鄉(xiāng)蓄養(yǎng)尼姑,且?!边t疑半晌,低聲道,“子婦無夫而孕。” 仲簡停下腳步。 曾泰動作如此快?這兩日宗越不在太學,斯事體大,蒲月顯然不敢自作主張,泮池新事上沒有半分消息。那只能是曾泰叫人去街頭巷尾散布的。 想到這里,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笑容。 曾泰那日也說了,這兩樁事,原系捕風捉影。恒娘一介平民女子,且與胡儀立場相左,都不愿以這等沒來由的丑聞去詆毀他。 倒是朝堂上的朱紫之輩,硬得下心腸,下得了黑手。羅織起罪名來,毫無顧忌。 “官家怎么說?” 李若谷搖頭:“消息是從進奏院流出來的,據(jù)說是祭酒以前的一個學生,買通進奏院的門路,本是為了打探自己出缺的消息,沒想到有這事,悄悄來太學,報與祭酒知道了。奇怪的是,官家那頭,既沒有讓祭酒上折子自辯,也沒有下御史臺復審,竟是悄沒聲息。” 嘆了口氣:“祭酒蒙冤,卻又無法自辯。再是問心無愧的人,只怕也有幾分郁悶?!?/br> 仲簡問道:“來日廷議上……” 李若谷知他意思,搖搖頭:“此事反而激起祭酒斗志,這兩日分別去了國子監(jiān)、禮部、學士院、京兆府,各處拜會,就陰陽乾坤之理,家國天下之道,慷慨陳詞,應和者多多?!?/br> 沉默一下,苦笑道:“畏之,不瞞你說,若非我與三娘二人,被孝義節(jié)烈之說害得一生悲苦,若非我堅持不停地告誡自己,我與三娘并無過錯,不該有這樣的結果。我,我只怕也要覺得,祭酒所言,乃是天地之至理?!?/br> “遠陌說,恒娘要在廷議之上,與祭酒等大儒對質?”李若谷嘆口氣,喃喃道:“他們講出來的話,理路嚴謹,典出經義,關涉家國,包羅天下。恒娘她,她怎么能有勝算?” 仲簡抬起頭來,望著面前屋子。 木門敞開,三娘正忙著替九妹擦汗,又替她塞了張長長的葛巾,隔開濕了的小衣。 屋里還是那張上次來時的八仙桌,上面放了若干食盒。顧瑀卷起袖子,一樣一樣取出來,放在桌上。 恒娘正與余助說話,余助遞過去一疊厚厚的紙,神情鄭重。 仲簡目光落在恒娘身上,見她微低著頭,一張一張認真看起來。 顧瑀揭開食盒的蓋子,桌面上熱氣蒸騰。她的眉眼隱在白色氣霧后,竟有幾分肅穆莊重。 “你不了解恒娘。她向來做的事,都是沒什么勝算的?!敝俸喚従忛_口,聲音出奇柔和,“若是有了勝算才去做,那就不是薛恒娘了。” 恒娘可不知道仲簡與李若谷這番交談,她隨余助他們走進房中,顧瑀獻寶一樣,指給她看桌上滿滿的酒菜。 氣得余助跳腳:“是我叫的酒席,是我請的客,你攬什么功,獻什么殷勤?趕明兒你自己治一桌來,看恒娘給不給你面子。” 恒娘抿嘴笑,又問余助:“你方才說,是宗公子告訴你們的?” 余助顧不得一邊喜滋滋攬功的顧瑀了,忙替宗越解釋:“遠陌說他這兩日有事,脫不開身。特地傳了信回來,讓我們幫忙,替你列一列論點論據(jù),以備你廷議之時所用?!?/br> 從懷里掏出一疊寫滿蠅頭小楷的羅紙,遞給恒娘,一邊又說;“這是我們幾人這幾日議出來的點,你看看,可用不可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