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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簡收回目光,心中微微欣慰。 他今日設(shè)計(jì)蒲月,從她口里掏出鬼機(jī)樓實(shí)情,卻斷然拒絕她的條件。 蒲月人在屋檐下,氣得銀牙碎,卻也只能打洛肚子和血吞,一邊讓他包扎傷口,一邊自嘲:“我這下子底細(xì)全露給你,也不敢再奢望嫁娶之事。你取了這等大功,總該保我個平安無事吧?別干那等過河抽橋的無恥勾當(dāng)?!?/br> 仲簡手上頓了頓。上峰那回怎么說的?“等事情了結(jié),你若是不耐煩,一刀結(jié)果了她便好。橫豎一個番邦降子,又是女子,殺了也就殺了。哥哥替你擔(dān)保,一絲兒痕跡不留下,也不影響你下回正經(jīng)娶親?!?/br> 他與蒲月前后接觸多次,雖無男女之思,卻也不禁佩服這個異族女子的堅(jiān)韌,不忍見其沒有好下場。想了想,多了句嘴,把曾泰的情況透露給她。 不過蒲月這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倒真令他嘆為觀止。 —— 因著趕時間,仲簡去車馬行租了馬。 恒娘一見,笑得眉眼一花:“這馬好似還是上次那匹?!?/br> 仲簡斜睨她一眼:“你不識馬,看什么馬都一個樣。” 恒娘不服氣,指著那馬兒,振振有詞:“你看那馬屁股上有一個圓圓的刺青。我記得清楚,上次那匹馬上,也在那個位置上有相同的印記。” 仲簡看了看,馬兒正甩著尾巴,緊實(shí)的屁股上露出個紫色印戳:“那是車馬行的章,各行的馬都有自己的印章,以免跑脫走失。” 暗自腹誹:他這可是租的行里最好的良馬,豈是恒娘小氣鬼上回租的駑馬可比? 恒娘枉自長了一對明媚如秋水的眼睛,連馬匹好劣都不識。 嗯,上回她教了他辨識注水羊rou,下回他教她相馬,也算禮尚往來了。 心里愉快地胡思亂想,臉上卻一點(diǎn)兒不顯。動作利索地翻身上馬,伸手給她。 等她在自己身后坐定,咳了一聲,板著臉,嚴(yán)肅說道:“這回不準(zhǔn)再抓我衣服,抱住我腰,不要掉下去。” 恒娘聲音從背后傳來:“嗯。”小小地,低低地,差點(diǎn)要聽不清。 仲簡不好回頭,看不到她表情,心里不由嘀咕:怎么聽起來不高興的樣子? 想了想,開口解釋:“我這是趕時間。你不要誤會。”他可不是那種浮滑無行的輕薄兒郎。 這次過了好一會兒,才從背后傳來一聲悶哼;“我誤會什么?” 仲簡抖了抖韁繩,馬匹顛顛地小跑起來。風(fēng)聲過耳,一時沒聽清她的問話,不得不側(cè)頭追問:“你說什么?” 恒娘一張口,灌了滿滿一嘴冷風(fēng),不由自主朝前面那個溫?zé)嵛矬w縮了縮。 看不出仲秀才標(biāo)槍一樣的人,肩膀后背倒寬闊結(jié)實(shí)得很,把朔風(fēng)擋了個嚴(yán)實(shí)。 縮了頭臉,小聲嘀咕:“今非昔比,我可也是正在議婚的人,誤會你什么?哼,我若是真嫁給了那姓曾的,以后可再不能跟你共騎。唉,你若是真答應(yīng)娶月娘,我可也不能再跟你跑東跑西?!?/br> 風(fēng)吹得臉面生疼,心里卻暖暖的,酸酸的,像是喝了一碗剛剛煮出來的梅子湯水,還剩一塊尚未完全融化的飴糖,在口齒之間流連,芬芳甜蜜。 就在這樣的冷熱反復(fù)交替中,她隱隱覺得,她嫁曾泰也好,仲簡娶蒲月也好,都是那樣的不真實(shí),遙遠(yuǎn)、扭曲、處處透著怪異。 唯有這刻她暗自嘟噥,卻又歡喜抱著的腰身,以及前面那不再說話,卻總是擋在她面前,替她遮住寒風(fēng)的后背,如此觸手可及,真實(shí)而又溫暖。 —— 兩人在摩尼廟前落馬,仲簡把馬拴在廟前的拴馬石上。廟門口有個小僧侶,穿著圓領(lǐng)及膝長衣,正袖著手躲在門后取暖。仲簡招手讓他過去,與他十文錢,讓他看著馬兒。 還沒走進(jìn)三娘的院門,老遠(yuǎn)已聽見余助的聲音:“怎的畏之還不來?這些日子楹里也少見他人影,遠(yuǎn)陌更是跑得無影無蹤,學(xué)錄夜來點(diǎn)名,我一人要應(yīng)三人,整日想的都是他二人聲響氣息,該如何模仿才不叫人聽出異常。今日見到畏之,我非得跟他討要工錢利息不可?!?/br> 有個聲音淡淡嘲他,似是童蒙:“人家二人都不介意,偏你多事,想著替人遮掩。若是被學(xué)錄看穿,這筆賬記到你頭上,看你如何申冤?!?/br> 顧少爺聲音最易辨認(rèn),自帶桃花氣息:“就是,叫你分一個我來應(yīng),你還不肯。” 余助打鼻子里哼哼:“顧仲玉,麻煩你有點(diǎn)自知之明,你那個輕浮聲音一出來,人學(xué)錄隔著三間屋都能聽出異常?!?/br> 李子虛感嘆的聲音響起:“許久沒有回到楹里,今日有幸,請來諸位,得見舊日音容,頗是親切熟悉。” 余助頓時又高興起來,哈哈笑說:“你若是想追憶往昔,就拉上仲玉,去院子里頭練上一兩回,找一找手感?!?/br> 又似是朝三娘笑道:“嫂子不知道,子虛為了你,與仲玉狠狠干過一架,仲玉他——”話到最后,變成「嗚啊」聲音,似是被人捂了嘴。 童蒙的聲音斥他:“良弼又口無遮攔?!?/br> 顧瑀更是使勁賠笑:“嫂子別聽他瞎說,我可佩服嫂子與子虛的情深意長,當(dāng)世少有。待會兒一定要多敬賢伉儷兩杯酒,算是賠罪?!?/br> 李子虛似是拉開了余助,聲音里透著平和笑意:“患難見真情,仲玉,敏求,以前我心有積郁,難以宣泄,多有刻薄言語。得罪兩位的地方,你們多多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