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8)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人摟肩搭背,一路談笑風(fēng)生談笑去了城里的酒樓,要了幾壺酒喝。 坐于樓閣觀景臺,眺望城中人海,謝留塵滿腔情緒無從宣泄,將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肚,傅長寧身體孱弱,本是滴酒不沾,但看著他喝得起勁,也稍稍抿了幾口。 謝留塵喝了個酩酊大醉,抱起桌上一壇酒,搖頭晃腦地站了起來,游離的眼神看了一眼樓下的人來人往,而后竟放棄案上酒盞,抱著酒壇子灌起酒來。 傅長寧忙伸手將酒壇奪過,斥道:沒見過這般喝酒的,傷身。 謝留塵酒興正濃,以為他將與自己搶酒,左手劈頭一揮,將堪堪要脫離自身懷抱的酒壇撈了回來,提頜仰頭,又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他這一手搶東西的功夫快得無與倫比,傅長寧還沒將東西完全拿到手,手上已是一空,驚訝道:謝賢弟好快的身手,你是練過功夫嗎? 謝留塵打了個酒嗝,微笑道:沒有,我不會什么功夫。 傅長寧眼含深意看著他:可是這手速,一般人可做不到。 因為我不是普通人啊,我需要練什么功夫?謝留塵道,我早就告訴過他們我不是凡人,我是修士,哼,可他們都不信。 傅長寧問道:他們是誰? 謝留塵放下酒壇子,做出訝異神色:你有興趣聽啊? 傅長寧忙道:沒有沒有,為兄只是隨口一問,不敢過問賢弟私事。 其實說給你聽也無妨,謝留塵搖了搖懷中酒壇,發(fā)覺壇中酒已空,又扯著嗓子叫了幾句:老板,老板,再來一壇酒! 才回頭坐下,跟對桌的傅長寧說道:秋兒知道,周六叔也知道,現(xiàn)在,你是第三個。 傅長寧緩緩點頭。 謝留塵問:你不怕? 傅長寧一愣,反問:怕什么? 怕什么?謝留塵自嘲一笑:怕周六叔說中了,他與秋兒的災(zāi)殃是我?guī)サ?,他們是被我害死的?/br> 傅長寧聽了他的瘋言瘋語,不僅沒驚怕,反倒語重心長地勸解道:謝賢弟,六叔他老人家是因喪女之痛才那般口不擇言,如今他老人家仙去,你不好再這般耿耿于懷吧? 謝留塵嗤笑:哈!我倒是不想耿耿于懷!可惜我害死的又何止是秋兒與周六叔二人? 酒樓伙計送上來一壇老酒,謝留塵還沒拿到手,就被傅長寧一把搶了過去。 謝留塵一瞪他:干嘛?把酒給我! 傅長寧痛心疾首道:謝賢弟,你這般胡喝亂飲,傷胃損脾,對身體不好。 謝留塵不快道:你怎么比商師兄還啰嗦?又將酒壇子搶回來。他迷蒙的眼色半睜,看著壇子上附掛的銘牌,又是嗤然一笑:忘愁歸,哈!我倒要看看是否真能一醉解千愁!又將一壇一飲而盡。 傅長寧見勸他無用,只好作罷。 飲過半日,酒意醉熏間,聽得身旁傅長寧突然問了一句:謝賢弟聽說過云山嗎? 謝留塵臉上表情一滯,很快又恢復(fù)成如常面色:沒聽過。 傅長寧道:其實,為兄十數(shù)年前也曾向往過求仙問道,也曾跋涉千里,去過一趟傳說中的云山。 謝留塵道:哦。他有些醉了,聽了傅長寧的話,也沒反應(yīng)過來他突然說起云山是個什么意思。 傅長寧自顧自道:十數(shù)年前為兄獨身遠上京師趕考,不想科舉落榜,又被街頭混混搶了微薄盤纏,孤苦無依之下,借宿道觀,聽聞觀中道長所言,千里之外有一座仙山,山上終年云氣縹緲,是為仙人修行之所,為兄那時求官無望,遂起了修仙的念頭。 謝留塵道:你找到了? 傅長寧苦笑:找到倒是找到,可惜,可惜 謝留塵隨口接道:可惜什么? 傅長寧眼神迷茫,似陷入回憶之中,片刻,他抬頭淺淺一笑:那時留戀山麓,滿心只盼仙人看在為兄一顆赤誠之心,出來與我見上一面,哪怕跟我說一句我根骨奇差,無法叩響仙門,絕了我的癡望也行。可惜,可惜任憑我在山下忍受風(fēng)吹雨東,苦守數(shù)年仍是無人問津,最后終于不得不放棄。哈哈,現(xiàn)在想來,若真有仙緣,又怎會苦尋經(jīng)年毫無成果? 謝留塵心中暗笑。修道之人沉迷修行,日夜不輟,有誰會無聊到專程下山去見一介資質(zhì)平庸的凡人,引導(dǎo)其進入修途?何況云山名氣浩大,前來求長生求入道的凡人數(shù)不勝數(shù),若是人人都能得償所愿,那南嶺上再多的修行資源也是遠遠不夠的。 他想這書生當真有些癡呆之處,但也不好當面嘲笑,只哄騙道:世間根本沒有什么仙人,也沒有修士,是我騙你的。 傅長寧幽幽嘆了一聲:真也好,假也好,有誰沒有長生夢呢? 謝留塵不屑一笑:所謂修行看的無非就是資質(zhì)與心性,依我看,也沒什么了不得的。 傅長寧仍是癡癡一般道:沒有擁有過的東西,總是格外令人向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為兄相信仙人耳聽八方,終有一日會聽到為兄的心聲,賜下入道法門。謝賢弟,你是真的喝醉了,連這種胡話也說得? 謝留塵哈哈笑道:醉的明明是你,你陷入虛妄中了,哈哈哈哈 傅長寧也不惱,只是笑瞇瞇地坐著,看著他醉醺醺的臉蛋,半晌,突然問道:謝賢弟是有心事? 謝留塵笑意頓止,冷冷道:沒有。 傅長寧嘆道:都胡言亂語了,還說沒有?你這已經(jīng)是第五壇酒了,再喝下去,只會越喝越難受。謝賢弟,借酒消愁并不是個好主意。 謝留塵冷笑道:喝難受,不喝更難受,還不如醉死個一了百了!提起酒壇,準備再灌一口入肚。壇中酒卻是早被他喝了個精光,一滴也沒有的了。他一愣,忽而,將空了的酒壇狠狠甩到地上,隨即用手捂住胸口,趴在案上,抽噎起來。 只聽劈拉一響,碎片滿地。傅長寧立時便站了起來:謝賢弟,你哭了? 謝留塵悶悶的聲音自桌底傳來:你別管我!反正我就是沒人疼沒人愛,我就是活該! 他安安靜靜哭了一會兒,猛地抬頭,眼中盈滿淚水:傅兄,你告訴我,我該怎么樣讓他原諒我?我怎樣才能回去? 傅長寧低低一嘆,將他半摟住,輕拍他的肩膀: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謝留塵眼淚一出來,再也收不回去。他哭得越是厲害,傅長寧越將他抱得越緊。對方白袍上帶著花香與書墨味。他聞著這味道,頭腦陣陣暈眩,過不多時,腦中緊繃的弦一松,徹底昏睡過去。 他睜開眼,一股異香撲鼻而入。 木屋前后窗欞都被竹條支起,他躺在屋中,便能看到墨藍色的夜空。 門前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 他發(fā)覺自己躺在傅長寧的床上,身上蓋著傅長寧的被褥。 他慢慢支起身子,輕聲道:傅兄 門外咳聲頓止,傅長寧背對漫天星辰走進木屋,溫潤笑道:謝賢弟醒了,頭還痛嗎? 他白袍上沾著露珠與花瓣碎片,顯得臉色更白了。 謝留塵揉了揉額邊xue位,懊惱道:我方才是不是耍酒瘋了? 傅長寧道:那倒沒什么,人壓抑久了,難免會有需要宣泄的時候。 謝留塵平時是不會在他人面前失態(tài)的,但自離開北陸之后,他便經(jīng)常夢見商師兄對他問責殺害祁歡之事,壓抑久了,才有了白天里那一番酒后哭鬧。他說不出自己是心更累,還是身體更累,只覺得頭還有點痛,輕輕搖晃幾下。恍惚間,突然聽傅長寧輕聲問了一句:謝賢弟可有心儀之人? 他莫名其妙抬頭,對上傅長寧眼神,卻是嚇了一跳。只見對方拂去身上花瓣碎片,正目光繾綣地望著他,眼里印著滿天星光。 謝留塵一顫,以為是自己酒后未醒,眨了眨眼,再望過去,對方眼神如舊。他突然覺得情景詭異起來,支吾道:傅兄實不相瞞,小弟舍家遠游,中饋在室話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跟傅長寧相處了一段時間,連說話也變得文縐縐起來。 傅長寧訝異道:沒想到謝賢弟年紀輕輕,原來已經(jīng)有了家室了。他笑了笑,那為兄就可以放心了,謝賢弟性情不定,應(yīng)尋一芳侶為賢內(nèi)助,時時從旁協(xié)助才是。 謝留塵嗯了一下,赧然想道:原來是我誤會了。傅兄將不省人事的自己帶回周家村,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自己自作多情,真是枉費傅兄一番善意。他訕訕一笑,調(diào)侃道:傅兄為什么不成家呢? 傅長寧輕咳幾聲:你看為兄這副殘軀,像是可以成家立業(yè)的樣子嗎?還是別耽誤正經(jīng)人家的好姑娘了。 謝留塵道:傅兄一表人才,又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哪家姑娘嫁了你,都是上輩子積來的福分。 傅長寧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嘴里卻還在笑著說道:為兄幼年時曾遇一游方術(shù)士,說我這一世體質(zhì)羸弱,至多只能活到五十歲。 謝留塵皺眉道:什么狗屁游方術(shù)士,傅兄脈象雖弱,但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活到八十歲沒有大問題。 傅長寧擦干眼角淚水,微笑道:賢弟,生死有命,何須強求?況且為兄纏綿病榻多時,怕是藥石無靈了。 謝留塵很不愛聽這喪氣的話,氣沖沖道:我南星師父當年便是有名的藥師,要什么靈丹妙藥沒有?對,屋子里還種著許多南星師父留下的藥草,我去拿來給你服用! 似乎是因為此計甚妙,他越想越是覺得合該如此。反正南星師父也不在了,藥草養(yǎng)著也沒用,不如用來救人。而且剛才誤會了人家一把,他心里也很過意不去。他穿鞋下床,留下一句:等我,我去采藥給你!便匆匆地去了。 一路跑回到自己院子,推開草棚下的柴垛,露出其下的芳香藥草來。 他蹲**,伸手連根拔去泥地中的藥草。這藥草無人照看,在此地養(yǎng)了十年都能生長得如此生機盎然,他也無須怕自己動作過于粗魯,一口氣將其拔了個干凈。 忽而一道紅光閃出,隨著草根被翻出土面。謝留塵動作一滯。 一塊通體流紅的玉石躺在泥土上。 這是一塊越天石,與他的修明劍鑄煉材料出自同源。 他顧不得藥草,一手撿起泥土里的越天石,心頭的訝異越來越重。 這里怎么會埋著一塊越天石? 誰放在這里的? 他握著越天石,怔忪間,想起很久前的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下山,進入紫淵秘境,遇到了商師兄的時候。那時商師兄懷疑他的身份,對他出手,后來為了修補關(guān)系,答應(yīng)幫他鑄煉本命劍,而鑄劍所需,正是一塊越天石。 他細細回憶那時商師兄的一字一句 據(jù)聞現(xiàn)世所存大多越天石是經(jīng)由穿梭三千世界,從中吸取不同世界靈華而煉化成的曾有一性情至堅至柔之人為歷情劫而入紅塵,歷經(jīng)百世情殤后,識海內(nèi)竟也修出一顆越天石 只有穿梭過無盡空間,才能得到一塊越天石。 將越天石放在這里的,除了南星師父不會再有別人。 而南星師父所種下的藥草,正是靠著這塊越天石的靈氣滋養(yǎng),才得以活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