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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女修在修羅場茍命 第67節(jié)

    “恩,誒?”姜堯抬頭一看,二人已然到達宮殿的玉階下,他道,“陛下就在里面,你自己去進去吧?!?/br>
    踏上階梯,江沉閣出聲叫住他,“若我沒記錯,你可是姓姜?”

    不明白她何出此言,他撓著腦袋回:“是?!彼裁磿r候有提到過自己的名字么?

    “你和你曾爺爺相比,真是粗枝大葉。我看你這樣的人,廚房才是你最好的歸宿?!苯灵w說罷,推開沉重殿門走進去。

    獨留姜堯在夜風(fēng)中懷疑自我,什么曾爺爺,她還見過他曾爺爺不成?還有歸宿是廚房又是什么意思?他驀然想起廚房中大廚撈菜、濾汁常用的大漏勺,想通后,臉色黑如鍋底。

    *

    大殿內(nèi),二十四盞籠紗宮燈靜靜照耀,燭光下映照出玲瓏棋局上的黑白棋子,身披朱色大氅的赫連東狐衣襟嚴(yán)密,端正地坐于案前,脊梁挺直如喬木,左手執(zhí)黑子,右手執(zhí)白子。

    江沉閣一進來便見到這樣的他,熒熒燭火下他的容顏更顯白皙,甚至透出蒼白,他的唇色極淡,像開得正盛的梨花被暖光照耀透出的顏色。

    光陰待他不薄,三千年的光陰里即使是年少飽受寒毒之苦的白曛都被蹉跎,變得成熟,可歲月在他的眼尾無跡可尋,只有那從烏黑變棕色的及腰長發(fā)在訴說他不再是以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皇子。

    【叮——距離主線任務(wù)結(jié)束時間還剩3日?!?/br>
    江沉閣開門見山道:“赫連東狐,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他執(zhí)黑棋的手一頓,向她淡淡掃來,毫不遮掩眼底的嘲色。

    被他一激,江沉閣上前一步,與此同時,赫連東狐轉(zhuǎn)動右手邊的棋簍,一個玄鐵打造黃金鍍表的籠子從大殿主梁墜下。

    若非江沉閣及時收腳,否則定要被籠子的邊緣砸斷腳背。

    籠子重量足有千斤,砸在地面上,整個大殿都晃了三晃,落地處,一個禁錮陣法泛起亮光。

    ——她被鎖在里面了。

    江沉閣試著打斷籠子手指粗的鐵絲,但無濟于事。

    她雙手抓著籠絲,目光如刀直射向他,“赫連東狐!你太卑鄙了!”

    他起身,似一只渡水而來的丹頂鶴,踏過寬敞的大殿,優(yōu)雅從容地走近,“你有什么資格同我做交易?”

    看著金絲籠里江沉閣憤懣的目光,他升起一份快|感,轉(zhuǎn)身,朱色的大氅揚起輕快的弧度,“現(xiàn)在是你有求于我?!?/br>
    江沉閣愈發(fā)咬牙切齒,但還是強壓著性子,“你連我的籌碼都沒有看,怎么斷定我沒有資格?”

    他坐回案前,冷漠又絕情地看來,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江沉閣拿出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串起佛珠的絲線毛躁,原本圓潤的佛珠也被侵蝕得不規(guī)則,布滿蟲蛀小洞。

    懂行的人看了也為之嘆息,小葉紫檀是上好的材料,可佛珠手鏈著實損壞得厲害,毫無價值可言。

    然而漫不經(jīng)心的赫連東狐隨意一瞥,便再也挪不開眼,大步跨下來,他甚至覺得不夠快,動用法術(shù)瞬移至江沉閣的面前。

    他伸進來手,誓要奪下江沉閣手中的佛珠手鏈,她本不欲給,但佛珠絲線岌岌可危,不得不松手。

    力道驟失,搶得佛珠的赫連東狐往后倒退幾步,他細(xì)細(xì)撫摸佛珠,像是觸碰到母親的溫度。

    抬起頭,他的神情不再一如既往地平靜,眼眶赤紅地喝道:“我母妃的佛珠為何會在你那兒?!”

    江沉閣卻是異常冷靜,“我用柔妃的佛珠換進入流殤秘境的資格,你答應(yīng)與否?”

    他死死盯著她,宛若被激怒的窮途末路的孤狼。

    “你不想知道你母妃的臨終之言么?”她淡淡地勾起一抹笑來,“若你殺了我,你就再也不會知道她說了什么。”

    他不說話,瞪著她許久許久,仿佛要透過她的皮囊,看穿她的靈魂,看看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佛珠上殘留的痕跡,似乎是母親布滿掌紋的手,赫連東狐直將眼眶瞪到濕潤,他轉(zhuǎn)過身,一滴淚墜落,滴在佛珠上。

    他沒有說只字片語,恢復(fù)到以往沉郁的模樣,只不過離開時手里多了一串佛珠,步履不似往日穩(wěn)健。

    空曠的大殿中只留下江沉閣一人,她坐在地上,雙手抱膝,仰頭看著籠子頂端的金鉤,像一只折斷了翅膀的鳥關(guān)在華麗的金絲籠中。

    赫連東狐不知道的是在他看見佛珠失控的那一刻起,他已不在占據(jù)主導(dǎo)。

    這般想著,江沉閣既來之則安之,盤膝打坐,鞏固修為。

    她會讓赫連東狐知道,關(guān)在金絲籠里的不是折翼的鳥兒,而是兇猛的鷹隼。

    如她所料,當(dāng)三更鐘聲敲響,赫連東狐再次折返回來,手里多了一枚菩提子。

    作者有話說:

    終于能入v了,這本書一路走來磕磕絆絆,好幾次都在放棄的邊緣,但還是在小天使們不離不棄的幫助中堅持下來。入v后會保質(zhì)保量,加速完結(jié),還希望能繼續(xù)得到小天使們的支持。最后還是要感謝一直支持我,不放棄的你們!qaq

    第八十八章

    一顆菩提子扔過來, 江沉閣接住,是秘境資格。

    他好整以暇,但提到母親時身體有輕微的顫動, “該你說了, 當(dāng)初我母妃……臨終前都交代了什么?!?/br>
    江沉閣像困在沙漠即將渴死之際遇見綠洲水源的人, 按捺不住內(nèi)心激動,進入靈識卻發(fā)現(xiàn)主線任務(wù)的倒計時還在繼續(xù)。

    為什么?她不是已經(jīng)拿到秘境資格了么?

    天道提醒, “菩提子是假的?!?/br>
    “赫連東狐你耍我!”她將菩提子擲在地上,菩提子被摔得粉碎,“我真心實意與你和談,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我, 做人不要太卑鄙!”

    “說到卑鄙, 我亦遜色于你。當(dāng)初八皇弟幫助三皇兄逼宮,對我和母妃趕盡殺絕, 待我即位后,尋了個因由將他打入大牢。彼時我中他一暗箭,后來我用一百支羽箭扎滿他全身, 他像一個刺猬蠕動著求我賜死, 以為就這樣便完了么?八皇子全府上下男的剁碎了喂狗, 女的為奴為娼,可即便如此還是難消我心頭之恨。如今你尚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里破口大罵, 我待你還不夠仁慈嗎?”

    “皇位之爭對于手足本就可悲,八皇子助紂為虐,你取他性命便是,為什么還要連累全府上下, 府中的稚子何其無辜。赫連東狐你就是個魔鬼!”

    “江沉閣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他驀然轉(zhuǎn)身來, 目眥欲裂, 一雙眼因激動而緋紅。

    “我……”她凝噎。

    他半張臉掩在黑暗中,可字字泣血,每一個字都像石頭砸在她的心上,“曾經(jīng)我是多么相信你,才將我最珍重的人交給你,可你呢?留她一人在地宮里等死,我尋到她時,她被毒蛇蟲噬,面目全非,若不是手腕上的鐲子,我根本辨認(rèn)不出……江沉閣她是我的母妃,她待你不薄,你如此對她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吶……”

    一個是對他有養(yǎng)育教導(dǎo)之恩的母親,一個是他在紛亂紅塵中知心交心的知己。

    他像失去所有力氣,軟倒在地磚上,發(fā)間墜落的青金石珠子撞在臺階上,發(fā)出嗒嗒的響聲。

    當(dāng)年,他們之間是多么默契,佳偶天成,他慶幸上天讓他們相遇,結(jié)下緣分,此生不再孤獨。

    他看重她,與看重自己的母妃一樣??伤钾?fù)了他的看重。

    竟是這樣的么……江沉閣走近站在金絲籠的邊緣,直視他充滿恨意的眼眸,堅定執(zhí)著道:“赫連東狐你過來,你不是想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與其我空口無憑,不如你自己來看。”

    赫連東狐趔趄走來。

    江沉閣雙手抓著鐵絲,二人隔著一層籠子,她不動聲色,雙瞳隱現(xiàn)漩渦。

    一時大意,赫連東狐中了瞳術(shù),眼中恨意逐漸被呆滯取代。

    江沉閣趁機進入他的神識,一下子便被眼前之景震悚。

    滿目瘡痍,如同戰(zhàn)后的廢墟,荒蕪一片,舉目遠(yuǎn)眺皆是灰色。

    為什么會這樣?瞳術(shù)能看到受控者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加以放大,達到控制的目的。

    可他心中一片荒蕪……他沒有欲望么?權(quán)勢地位、金銀財寶、江山美人、愛別離、求不得……世人逃不開的欲望掙扎無非這些,可在他的靈識里,她什么都沒有看見。

    不,他一定有的,只是被藏起來了。

    他的母妃,那個親和慈愛的柔妃,一定是他心中的不可說。

    江沉閣用自己的記憶填充他空白荒蕪的神識,只見陰暗的地下宮殿中,一看起來不過二十余歲保養(yǎng)極好的清麗女子,身穿層層疊疊的絳色宮裝,鬢發(fā)微亂,身后咫尺距離是揮起戰(zhàn)刀的大批兵馬。

    腦袋劇烈疼痛,江沉閣的神識被強行彈了出來,兩耳嗡嗡作響,天旋地轉(zhuǎn)頭暈?zāi)垦!?/br>
    “江沉閣你又騙我!”赫連東狐怒吼。

    江沉閣捂著腦袋,劇烈的疼痛良久才平息,她一抬頭就見他憤恨至極的目光,滿滿的期望落空變成了憤怒與絕望。

    “放了我。”她伸出手,卻被一閃而過的陣法打了回去,手背多了一道電擊的痕跡。

    “呵,你就是個騙子,三千年前騙我將后背交予你,你卻在我心上狠狠扎了一刀;現(xiàn)如今又用母妃引我上鉤,對我使用攝魂術(shù)。”他右手捏緊,指甲幾乎折斷,“讓你就這么死簡直太容易了,你就好好呆在里面,說不定哪一日孤善心大發(fā),讓你死得干脆?!?/br>
    隨著他的離去,大殿的宮燈一個接一個熄滅,黑暗如張開巨口的惡獸。

    “別,別走……”她不要,這種失去自由,囿于方寸之地的感覺太過熟悉,像是重回瑤山,仿佛她逃下山后的一切都是虛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無邊黑暗。

    她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一層又一層解開衣裙,像一朵含苞綻放的曇花。

    赫連東狐冰冷地勾起唇角弧度,不加掩飾地嘲笑著她如同小丑般地舉動。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還沉溺于美色不能自拔么?以為她委曲求全地獻身,就能讓自己放過她?

    最后一層褻衣也被解開,江沉閣鼓足所有的勇氣,背對著他褪下衣衫。

    赫連東狐的嘲笑僵硬在唇角,他似乎是沒有看清般走近,透過一層金色鐵絲,后背光潔細(xì)膩,脊梁微微凹下去,一道近乎一尺長的陳年傷疤貼在她的脊梁上方,再深一寸就會傷及脊柱,變成廢人,而傷疤又因處理不當(dāng),愈合后異常丑陋,像一幅美麗端莊的仕女畫的臉被匕首劃開口子。

    江沉閣嗓音沙沙,帶著不容忽視的哭腔,緩緩解釋道:“赫連,當(dāng)年地宮中為救你母妃我是真的盡力了,我在想如果當(dāng)初我能早些給你解釋清楚,我們后來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可你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三皇子兵敗后你下發(fā)海捕文書,只要抓到我無論生死,我被逼逃命,與你越走越遠(yuǎn),再相見時我們竟已成了仇人……

    柔妃的死我怎會不難過?當(dāng)初你給我的十二精衛(wèi)無人生還,我一人護她到最后,不慎脊柱受傷,后背的傷口就是她給我縫合的。”

    冰涼的手觸碰赤|裸的后背,她不由輕顫,嗚咽道:“赫連我真的盡力了,如果當(dāng)初死的是我,你會為我感傷須臾么?可若我死了,又有誰能護柔妃平安逃出地宮……”

    當(dāng)年之事如玲瓏棋局,無論怎么走都是死局,她身負(fù)重傷,無法帶走柔妃,就算讓柔妃先走,她斷后也撐不了多久,到最后柔妃還是難逃抓捕。其實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了舍身成仁的打算,她答應(yīng)過赫連東狐,會將他的母妃安然帶回。

    面對要么兩人同死,要么一死一活的局面,柔妃卻斬釘截鐵。

    柔妃婉約的面容上一雙水眸炯炯有神,她堅決道:“江姑娘,反正我也活不長了,為了狐兒你已仁至義盡,你先逃罷,只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待我死后,一定要將我的尸首毀去。三皇子想用我威脅狐兒,狐兒孝義純良,哪怕是尸身他也會選擇放下一切束手就擒。”

    她松開汩汩流血的腹部傷口,從手上取下一串小葉紫檀佛珠,“屆時你將它交給狐兒,狐兒一定會明白的。”

    ……

    “赫連,我只能說這么多,若你真的想知道當(dāng)年原原本本的所有事便拿秘境資格來換,抱歉,用你母妃的事來威脅你,我不想,可這是我僅有的籌碼,你能理解的,不是么?”

    他們兩個是如此的相像,所以即使地位懸殊,一個是嬉鬧江湖的合歡宗女修,一個是游歷山川的少年皇子也會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倍加珍惜。

    正因為太過相似,他們才會在遭受欺騙與背叛后不敢再相信對方,一次又一次地試探。

    她不知自己有沒有說動他,赫連東狐收回手,轉(zhuǎn)身離去,最后一盞宮燈也熄滅,與大殿一同陷入黑暗的還有一個碩大的金絲籠。

    籠中,江沉閣抱膝蜷縮在一隅,似一只柔弱的雀鳥又似掩藏鋒芒的鷹隼。

    赫連東狐的沉默已然告訴她,她贏了。

    從踏進皇城的那一刻起,這就是一場對賭,慶幸的是她沒有輸。

    *

    宮殿窗牖變得白蒙蒙的,黑暗被昏暗驅(qū)散,地磚有些潮濕,外面雀鳥落在枝干上嘰嘰叫著。

    江沉閣坐在地上,靠著金絲籠,仰頭看向窗戶,乖巧的樣子仿佛表示她已認(rèn)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