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男人，她把話題轉(zhuǎn)到正事兒上：“你年后不是就要畢業(yè)了嗎？能順利留在京城？”

    雖然劉美云大概率猜到陸長征不太會往其他地方調(diào)，但還是忍不住問一嘴。

    “嗯，已經(jīng)定下來了?！?/br>
    陸長征說了部隊后，輪到劉美云一臉驚喜：“那不是可以直接住家里？不用再隨軍分房？”

    “暫時是這樣。”陸長征點點頭。

    “太好了！”

    劉美云開心得顧不上什么形象，直接就往陸長征身上跳。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比賺了錢還開心，感謝組織，感謝黨。

    “還有個好消息?！标戦L征摸著媳婦兒腦袋，笑著說：“周政委他們年后也要搬過來了，就在咱們大院的家屬樓那邊，他屬于平調(diào)?！?/br>
    平調(diào)到京城這種地方，那也等于是升職了。

    想到周政委家里可可愛愛的小閨女甜甜，劉美云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二寶肯定高興壞了?！?/br>
    陸長征：“我看是你高興壞了吧。”

    “可不么”劉美云挑了挑眉，說話模棱兩可：“馬上就不用分居了，你不高興？”

    “……”

    陸長征紅著臉，裝模作樣輕咳兩聲：“注意影響?！?/br>
    劉美云撇撇嘴：“剛才不還敢大庭廣眾之下?lián)ПП?，這會兒臉紅啥？”

    “那不一樣?！标戦L征眼神已經(jīng)飄了。

    每次他都是很純潔的，情不自禁的親近，但他媳婦兒回回都跟他玩文字游戲，總?cè)菀鬃屓烁∠肼?lián)翩……

    老男人不經(jīng)逗，每次開個“拖拉機”都能臉紅，劉美云覺得這男人反差太大了。

    “我要回去了，你放假早點回來，過年大掃除，家里還差個搞衛(wèi)生的?！?/br>
    “嗯，你放心，都交給我。”

    在干活上面，陸長征是一點不躲懶，反而挺高興能在家里發(fā)揮一點作用。

    從軍?；氐绞袇^(qū)，劉美云又去了姚順六那里。

    自從和劉美云合伙開服裝店做生意，姚順六每天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剛從羊城帶回來幾批貨把倉庫堆滿，劉美云又讓他抽空去周邊各個紡織制衣廠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路子，能找到那種能接小單的廠子。

    “我轉(zhuǎn)了幾天，國營廠基本都不接咱們這種個體戶的單子。”姚順六說得還算委婉的，不是基本，而且人家一聽說他是個體戶，直接連嘲諷帶掃把的轟他走。

    “就有一個小廠還讓我進去坐了坐，但人家也不信我們能自產(chǎn)自銷，說就最多能騰出一條生產(chǎn)線給我們加工，而且每個款式的產(chǎn)量最少要在3000件往上。”

    他們就兩家店，3000件在過年這種時候還能勉強消化，但要在淡季肯定得積壓，而且服裝店一旦走量，款式就會單一，長期下去那不就跟供銷社差不多了么。

    “而且我看那個廠子也不太靠譜，工人還欠著薪水呢，他們自己任務(wù)都沒達標，還嫌棄我們小單，要是上面撥款不下來，保不齊啥時候就得停工停產(chǎn)?！?/br>
    姚順六是覺得這種國營小廠不好談的，人家仗著“國營”兩個字，就能高人一等，像他們這種個體戶在人家面前多半都被形容成“上不了臺面”或者“小打小鬧”。

    “我找到一個鄉(xiāng)鎮(zhèn)合作社還更靠譜些，那邊只要上了一百件，啥單都接，就是離咱們這兒遠了點，在郊區(qū)農(nóng)村，不過比羊城那是近多了。”

    姚順六是打心底里覺得，劉美云既然說要自己做衣服賣，那就找這種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更合適，每個款式做那么幾百件，既能保證款式上新，也不用擔心庫存積壓的問題，而且還不用墊那么多資金。

    “姚大哥，你明天先帶我去那個國營廠看看吧。”

    劉美云出乎意料的，卻是更看好要停工停產(chǎn)的小國營廠。

    姚順六說的鄉(xiāng)鎮(zhèn)合作社，其實就是八十年代國家鼓勵發(fā)展，異軍突起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軍，有政策紅利，又趕上好時機，在八十年代確實有一大批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迅速發(fā)展起來。

    第94章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由于各種原因，便逐漸走向沒落。

    當然，國營廠在九十年代也會面臨改制和倒閉的歷史趨勢，但是相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來所有權(quán)復(fù)雜的問題來說，劉美云更傾向于這種小型的國營廠。

    生產(chǎn)線和勞動力都相對完善，要是真到了山窮水盡，耗到撥款下不來的那一天，劉美云說不定能成為第一個吃螃蟹，先把廠子承包下來的人。

    說白了，她看上的不是生產(chǎn)力，而是整個廠子。

    上萬人的大國營廠她一年半載吃不下，這種上千人的小廠，她還能努努力。

    當然，姚順六現(xiàn)在還不知道能私人承包廠子的事兒，目前的承包制都在農(nóng)村土地這一塊兒，不過要不了兩年，國營飯店、供銷社、招待所、效益不好的一些廠子，都陸續(xù)開放私人承包了。

    劉美云相信只要她手里資金充足，就能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姚順六雖然不理解，但以他和劉美云合作這么久的經(jīng)驗來說，別問照做，才能避免打臉。

    于是第二天，姚順六一大早就騎上自行車在友誼路分店等著了，順便巡視一下店里的業(yè)務(wù)。

    “姚大哥，那個圓領(lǐng)男款的灰色毛衣，這邊大碼已經(jīng)賣斷了，我又從總店調(diào)了二十件過來?！?/br>
    陳麗麗自從當了分店店長，又從家里搬出來以后，一顆心幾乎全撲在了店里的業(yè)務(wù)上。

    每天店里的銷售情況，以及遇到的問題，她都記在小本本上，倉庫存貨還剩多少，哪個款的顏色缺了，碼數(shù)斷了，她都銘記于心。

    姚順六點點頭，很是滿意。

    再看店里另一個叫宋琦的銷售員，此時正用英文給剛從對面友誼商店出來的外國人介紹絲巾手帕的時候，他就更滿意了。

    也不知道劉美云是怎么辦到，讓一個會說英語的華清大學生能到他們服裝店當一個小小售貨員的。

    “叮鈴”

    姚順六聽到店門口的自行車鈴鐺聲，就知道是劉美云。

    他剛準備出去，劉美云卻朝他擺擺手，停了自行車走進店里，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掛在墻上的一套西裝?！?/br>
    “姚大哥，你把這個換上吧?！?/br>
    姚順六驚悚的退后兩步，滿臉都寫著拒絕：“我穿這個干啥，怪嚇人的?！?/br>
    “談生意，你穿這樣也不適合啊。”劉美云目光犀利掃著著姚順六身上灰撲撲，胳膊肘那還打了塊補丁的舊棉襖，勸道：“你好歹也是老板，稍微穿體面點，咱們說話可信度也能高點。”

    在八十年代可不流行什么低調(diào)老板，有錢沒錢，就看你穿得體不體面，不像后世，走大街上遇到踩著人字拖的，人家里可能十幾套房。

    而在這個人們剛解決溫飽都在努力脫貧的年代，你穿個打補丁的破棉襖跟人談生意，人家可不得拿著掃把攆人么。

    “那我回家換一件不就行了，這個留著賣錢吧。”

    姚順六活了大半輩子，別說自己穿一身西裝，就是看別人穿西裝的都很少見，而且這大冷天的穿這么一身也不抗凍啊。

    “就穿這個吧?！眲⒚涝普Z氣堅定，又指著墻壁上掛著的，店里最貴的男款呢子大衣，“再套一件這個就差不多了?！?/br>
    “……”

    姚順六表情痛苦的從試衣間出來，他扭著脖子，扯扯袖子，只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別扭。

    劉美云翻著賬本抬頭看了眼，表示還算滿意，起碼有老板那個范兒了，只要胸板再挺得直一些。

    “姚大哥，你穿這身像換了個人一樣?！标慃慃惡苷嬲\的說道。

    姚順六抽了抽嘴角，整個店里最貴的兩件都穿他身上了，能不像換了個人一樣么。

    給姚順六改頭換面了一番后，劉美云才跟著往他說的那家小型制衣廠去。

    “兩位同志是找誰？有介紹信嗎？沒有的話先登記一下吧。”

    廠門衛(wèi)看見跟前穿著明顯不一般的兩人，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著從保衛(wèi)室走出來。

    姚順六一眼認出這是那天很不耐煩搭理自己的人，但顯然人今天沒認出來自己，要不然可不能這么好說話。

    上回他來也是啥證件沒帶，人可是二話不說就要攆人的，今天居然還讓登記，果然是人靠衣裝。

    姚順六：“同志你好，我們是附近單位的，找郝廠長有點事，麻煩您能幫忙問問嗎？”

    門衛(wèi)點了點頭，態(tài)度十分友好：“你們先登記，我這就找人幫你們問?！?/br>
    看著門衛(wèi)殷勤的背影，姚順六這才恍然劉美云為什么堅持要他換身衣裳了。

    要早知道是這么個結(jié)果，那他前幾天跑周圍廠子的時候，要都這打扮，也不至于被人拿掃把攆出來。

    劉美云填完登記簿沒多久，門衛(wèi)就一臉笑容的出來招呼他們進去。

    本來就是個小廠子，從廠辦公室到大門口，也要不了幾分鐘路程。

    “郝廠長剛開完早會，就在辦公室，我?guī)銈冞^去?！遍T衛(wèi)收起登記簿，看見上邊登記單位寫的是“華美服裝廠”，他不疑有他，就帶著人往廠長辦公室去。

    “廠長您好，我們是華美服裝店的?！?/br>
    劉美云走進辦公室，看到簡陋的辦公桌椅后邊坐著一個估摸也就不到四十歲的年輕男人，穿一身質(zhì)樸中山裝，上衣口袋還夾著支鋼筆。

    “兩位同志怎么稱呼？”男人起身朝他們握手，在和姚順六打了個照面以后，他眉梢蹙起：“華美服裝店？”

    “對，郝廠長，我是姚順六，上周才找過您說生產(chǎn)線的事，這是我們服裝店另一位老板?！?/br>
    “同志您好，我叫劉美云?！?/br>
    劉美云在男人錯愕目光下，禮貌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然后直奔主題：“郝廠長，我聽姚大哥說，您能給我們撥一條生產(chǎn)線出來？”

    郝文武額頭的皺紋還沒平下去，他掃了劉美云一眼，然后把視線轉(zhuǎn)到姚順六身上，仔細看了幾眼，才確定真是上周那個大言不慚，開口找他要生產(chǎn)線的人，如今換了身打扮，倒是挺會唬人。

    “你們是鬧著玩，還是來真的？”

    郝廠長搬了椅子給他們，態(tài)度算不上多好，至少連杯待客的水都懶得給他們倒，但起碼比上次姚順六全程站著談事要強得多。

    “我們能先去看一下生產(chǎn)線嗎？”劉美云問。

    郝廠長猶豫幾秒，視線在姚順六和劉美云身上來回的打量，最后確定兩人里邊，真正能說話拿主意的就是這個五官精致漂亮的女人，他意外的點點頭，表情嚴肅：“看生產(chǎn)線是沒問題，但我先把話放在這里，你們?nèi)绻娴氖莵碚労献?，我很歡迎，但要是來胡鬧，我是會報公安的，我一天忙得很，沒那么多時間陪你們玩過家家。”

    面對郝廠長咄咄逼人的語氣，劉美云卻笑著直接從包里拿出一份她事先準備好的合作意向書：“放心吧，郝廠長，我們今天是帶著誠意來的?！?/br>
    合作意向書，郝廠長也是第一次見，但他有文化認識字兒，待一條條仔細看清里邊的內(nèi)容后，他表情變得認真起來，試探問：“單件樣衣保證最少量產(chǎn)3000件，先付百分之七十的貨款，你們能做到？”

    “郝廠長，百分之七十不合規(guī)矩吧？”劉美云聲音不疾不徐，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她給的合作意向書里，只有合作意向，以及承諾每年的總訂單量，并沒有確定具體的單件產(chǎn)量和貨款支付，而且之前姚順六只跟她說有單件產(chǎn)量不低于3000件這個要求，先付百分之七十的貨款是不存在的。

    那要么就是上次沒提，要么就是男人這次坐地起價，劉美云更偏向于后者。

    “廠子里每條生產(chǎn)線都是錢，你們這種又沒什么保障的個體戶，我們肯定是要嚴格一些，不然萬一生產(chǎn)出來找不到人，或者你們賴賬，那我們上哪兒找人去。再者說，我們這是國營廠，每一筆訂單都是有登記手續(xù)的，你們交過來的錢，我們又賴不掉?！?/br>
    男人說著說著，開始打起了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