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端午到來只有幾天了，孔老教授的病讓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低沉，路微涼還沒想好怎么跟顧子夜說，昨天他還跟她說了端午的行程安排。

    看了看手機(jī)，從商場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diǎn)了，最近幾天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沒有睡好，總覺得回來的路上有人跟蹤自己。她怕是自己的神經(jīng)緊張的結(jié)果，所以沒有告訴顧子夜讓他擔(dān)心。

    這件事，顧子夜不知道，但兩天后被還住在宿舍里的秦濤知道了，從監(jiān)控攝像頭里。他很慶幸，要不是顏智跟葉梓鬧別扭了，怕她躲著他不回家，讓他幫忙看一下監(jiān)控，他也不會想著順便看了一下路微涼門口的監(jiān)控。

    視頻里的男人面相猥瑣，大半夜里在路微涼出租房門口徘徊了兩天，手里好像拿了什么東西塞進(jìn)鑰匙孔里，看樣子應(yīng)該跟蹤了一段時間也摸清了情況，越想越覺得后果很嚴(yán)重不安全，秦濤掏出手機(jī)給路微涼打電話。

    “秦濤，怎么了？”

    鑒于秦濤跟她差不多大，而他也覺得學(xué)長兩個字別扭，路微涼就直接喊他名字，一手提著帶子，一手拿著手機(jī)。

    “嫂子，不要回頭往人多的地方去，有人跟蹤你，”邊走邊說，秦濤用另一部手機(jī)給顧子夜了條短信，“別掛電話，一直跟我說話，我已經(jīng)出了宿舍，很快就能趕到?！?/br>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真的有人跟蹤他，低頭看著身后的影子投來，路微涼只覺渾身冒汗，腳下一刻也不敢停留，嘴里胡亂說著，試圖用這些話嚇跑身后的跟蹤者。

    這邊是學(xué)校附近的老住房區(qū)，住的都是一些老人，晚上路上基本沒什么人，離學(xué)校的商業(yè)街海還有些距離。

    路微涼咽了咽口水，提著袋子的手直冒汗，走了快一條街，不止為何今天的行人越來越少，就在她感覺到身后的人越來越近，地上的影子在朝她伸手渾身不受控制地抖時，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攬入懷里，同時身后傳來一聲痛苦地悶哼。

    顧子夜將路微涼緊緊地按在懷里，眼里滿是森冷怒意盯著身后被秦濤擒住的男人，若不是她還在，他必定親自動手廢了他。

    “秦濤，交給你了，我先帶微涼回去?！?/br>
    “去吧去吧，最近正煩著呢，剛好給我解解悶?zāi)?。?/br>
    打橫抱起懷里顫抖得厲害的人，顧子夜眸子泛著幽幽冷光又再次瞥了眼秦濤手里的男人，目前先安撫她才是最重要的，大步朝車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睡夢中，路微涼又再次回到了過去，有人按住她的手，有人按住她的腿，還有人拿東西塞進(jìn)她的嘴里……她想喊想叫卻怎么也不出聲音，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能任由一只只惡心犯嘔的手脫她的衣服，觸摸她的身體。

    房間里，路微涼的大叫聲和哭喊聲，驚嚇到了站在廚房里準(zhǔn)備倒水泡牛奶的顧子夜，顧不得手被開水燙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往房間里跑。

    “微涼，醒醒，”見她即便是睡著了還一直流眼淚一直叫喊著不要，顧子夜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蹲在床頭，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一聲又一聲不知疲倦地安撫著，“我在呢，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br>
    等路微涼安靜入睡之后，顧子夜拿著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蓋好被子才走出了房間，眸色深沉如夜，拿起手機(jī)往陽臺去。

    累了一個晚上，秦濤原本準(zhǔn)備睡覺的，見顧子夜電話進(jìn)來，也猜到了事情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大概是小嫂子已經(jīng)睡了。

    “二哥，怎么了？”

    “人嗯？”

    “在派出所，聽說是個慣犯，之前還因猥褻罪進(jìn)去過，才放出來不久。這次進(jìn)去，估計沒一段時間出不來。”

    “辛苦了?！?/br>
    “二哥，跟我還客氣，什么辛不辛苦的，小嫂子還好嗎？”

    “剛睡下?！?/br>
    看樣子應(yīng)該哭了很久，早知道就該多揍幾下那個混蛋，秦濤有些后悔也后怕，假如他今天沒有看到監(jiān)控，那么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也不敢想。

    “二哥，你還是想法子讓小嫂子住你那吧，你那公寓周圍安全點(diǎn)?！?/br>
    “嗯，早點(diǎn)休息，游戲開的事，有需要找我?！?/br>
    “知道啦，你也是。”

    月色撩人，顧子夜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眼床上已經(jīng)熟睡的路微涼。隨后轉(zhuǎn)身，對著月光唇角勾起的笑越的冷。呆一段時間？怕是癡心妄想，與其放他出來禍害人，倒不如讓他永遠(yuǎn)呆在里面。

    再次醒來，路微涼腦子有些昏沉，手觸摸到柔軟的頭，借著月光她看見了坐在地上趴著睡著的顧子夜。心無比的安定，睡夢中她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是他將她從可怕的夢里解救了出來。撫摸著他的臉龐，他的唇，他的眼睛，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她躺在了他的身邊再次進(jìn)入了夢里。

    端午前的那天，直到火車開動，路微涼的眉都沒有舒展開來，顧子夜生氣了，將她送上火車之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可是這個不能怪她，最近生的事情太多，中間又被他強(qiáng)制搬進(jìn)他的公寓，等她想說的時候，端午就這么地來了。

    左思右想，出于心虛愧疚，她還是決定掏出手機(jī)給他短信，試探一下他到底有多生氣，方便對癥哄哄。

    路微涼：你生氣了？

    顧子夜：沒有。

    回答的多么冷漠，多么干脆簡潔，想想表情都知道。

    路微涼：我買了明天晚上回來的火車票。

    車上原本是有些情緒的顧子夜在收到她短信的那一刻，早已沒有了情緒，雖然高興她能回來陪他過端午，但不想她這樣來回奔波。

    顧子夜：既然回去，就多呆幾天。

    路微涼：已經(jīng)買了，明天上車的時候我給你短信。

    顧子夜：好，車上睡會，到家了給我電話。

    路微涼：好。

    回到家躺在李叔早已鋪好的床上，路微涼在回想李嬌姑姑的異常熱情。

    第一次，李嬌姑姑對她熱情是在得知她把房子賣了手里有錢的時候，左右磨不過她哭，說小賣部快撐不下去了，她給了她兩萬。

    第二次，李嬌姑姑對她熱情是在她兒子頑劣把人家孩子打住院了，差點(diǎn)沒搶救回來，她又給了她五萬。

    那么，這次呢？她不認(rèn)為李嬌姑姑突然轉(zhuǎn)性了，想對她好了。她是想當(dāng)圣人的，以前的她或許可以，但是現(xiàn)在她當(dāng)不起，因?yàn)槿水?dāng)圣人的前提是自己得活著。

    “微涼啊，睡了沒？”

    “李叔，還沒呢，門沒鎖你進(jìn)來吧?！甭肺鲒s緊爬坐起來。

    李明就著旁邊的矮凳子坐了下來，瞧著她比之前瘦了，心疼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好好的人瘦了一圈?！?/br>
    “不累，就是天慢慢熱了起來，您知道的，我怕熱，”路微涼撓了撓胳膊，“李朵他們這個學(xué)期外出寫生安排挺多的，端午就一天假，也就不回來了，她讓我給您把禮物帶回來了，您看看喜不喜歡？”

    接過路微涼提過來的盒子，李明打開來看是一雙運(yùn)動鞋。他穿在腳上試了試，很合腳也很舒服，反復(fù)摸了摸鞋子，笑著道：“這丫頭，我還以為白養(yǎng)了?！?/br>
    “哪能白養(yǎng)，她可是天天念叨回來，還念叨著您做的菜。”

    將鞋子仔細(xì)收好，李明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是李朵的父親，李朵是什么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這鞋子怎么可能是她買的，但也不想戳穿面前孩子的好意。

    “微涼啊，你為這個家付出的夠多了，以后多為自己打算打算?！痹臼震B(yǎng)她是為了讓她有個家，可是現(xiàn)在這個家已經(jīng)不堪重負(fù)，是她在撐起這個家，想想他都覺得心疼，“明天一早我送你去火車站，早點(diǎn)回學(xué)校也能早點(diǎn)休息好，安安心心上課。”

    至于他那個meimei打的什么主意，他還不知道，總惦記著她口袋里的錢。

    路微涼還是不放心，想了想，“明天陪您去完醫(yī)院我再回學(xué)校。”

    “不用，”李明站了起來，打了幾下拳，以表示自己很好，“醫(yī)生說了，只要我在家好好調(diào)養(yǎng)，每天按時吃藥，身體很快就能好起來?！?/br>
    “真的嗎？”

    “真的。”李明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丫頭，李叔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說我上輩子是修的什么福氣，能有你做我女兒。”

    “是我上輩子修了什么福氣。”路微涼撲進(jìn)李明的懷里，像個孩子一樣。

    第二天一早，天還不亮，路微涼就被李明拽去了火車站，手里被塞了個包里面是曬好的香腸和一些干貨還有零食。

    “回去安心上課，家里很好，不用惦記著。”

    接到路微涼的電話時，顧子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見才一日不見就很是思念的人出現(xiàn)在火車站出口時，他才確定是真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只是去趕了個集?！?/br>
    揉了揉胳膊，路微涼笑的燦爛，“那可不是，下次回家我可不敢提前那么多天通知李叔了，這些東西估摸著他忙活了很久。”

    “很開心？”顧子夜替她系好安全帶，見她嘴角的笑意一點(diǎn)也不減，莫名地跟著高興。

    “嗯?！崩钍暹€好好的，看起來恢復(fù)的不錯，她能不高興，“可惜這次時機(jī)不對，下次有機(jī)會一定帶你回去嘗嘗李叔的手藝，他做的飯可好吃了?！?/br>
    身邊的女孩此時此刻像個興奮的孩子，分享著自己的喜悅，沒有悲傷只有高興，顧子夜多么希望她能一直這樣下去。

    “你看你這邊什么時候合適，我隨時都可以?！?/br>
    瞧著顧子夜的眼神，路微涼才現(xiàn)自己說了什么，將頭偏向窗戶外，臉部不由自主地?zé)似饋怼？上?，令人愉悅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通電話給打破了。

    看了眼來電人，路微涼收起了笑，按了接聽：“姑姑?！?/br>
    “你這孩子才回來就急著回學(xué)校，我這一大早的就去菜市場買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你人走了這菜怎么辦？”

    “您和李叔吃吧，我學(xué)校里還有事，就先回來了?！?/br>
    “學(xué)校還能有什么事，不是姑姑說你啊，你這回來好歹也帶著你叔叔檢查檢查身體，對不對，不然你回來做什么？”

    路微涼努力平復(fù)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顧子夜還在身邊，不能有壞情緒，“我知道了?！?/br>
    “算了，指望你也指望不上，你給我兩萬，我?guī)憷钍迦z查，順便幫他買一些藥和補(bǔ)品?！?/br>
    果然，還是回歸到了正題。平時只要接到李嬌姑姑的電話，路微涼都會無比煩躁想要抽煙，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這才現(xiàn)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抽了。

    沉默很久，電話那頭還在嘮叨，直到一雙大手將她的手放在掌心，無聲安撫，她才開口：“姑姑，您不用激我，賣房子的錢已經(jīng)花完了，花在哪您應(yīng)該很清楚?！?/br>
    “你這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花了你的錢？路微涼我告訴你，你別不知道好歹，要不是我哥收留你，你這會還不知道在哪，或許死了都不一定。”

    “姑姑，我不是圣人，我也得活著?！?/br>
    不想繼續(xù)這通電話，路微涼直接掐掉。她不想被顧子夜看到這樣的自己，撓頭努力想要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可怎么也平復(fù)不了，雙手緊握成拳，強(qiáng)行擠出笑容對顧子夜道：“學(xué)長，可以停下車嗎？”

    幾乎是車剛停下，路微涼就沖向了馬路對面的便利店，她買了包煙和打火機(jī)，進(jìn)了旁邊的公共廁所。她需要煙，很需要，哪怕會在顧子夜面前暴露自己，打破表面的美好，她還是控制不住，就像是毒癮上來了一樣，戒不掉。

    當(dāng)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學(xué)會了把所有活下去的動力寄托在了煙上，而后又經(jīng)歷了那樣可怕的一夜，于是煙她再也戒不掉了，直到現(xiàn)在。

    顧子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廁所門口，隨著時間的流逝眸色沉得厲害。她抽煙他是知道的，只是這樣不加掩飾地暴露在他的面前，還是第一次。

    或許，他把一切想的太簡單，車禍父母雙亡，一個沒有父母庇護(hù)、寄人籬下的女孩，人生怎么會走的順利。直到現(xiàn)在，電話那頭不堪入耳的話仍舊縈繞在他的耳邊，久久都無法散去。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一個逃避，一個等待。

    一包煙抽完了，沒有什么可以拿來耗時間的了，想起什么都不知道被自己拋在外面的顧子夜，路微涼洗了把臉從廁所里走了出來?，F(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縮起來，一包煙一包煙地打時間，這樣對顧子夜不公平，也是時候告訴他。

    明明才三個小時，仿佛已經(jīng)將過去再次走了一遭，望著馬路對面與她視線碰撞在一起的顧子夜，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一切雖然未曾改變，但他仍舊還在，真好。

    “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跟你說過車禍后的故事?！?/br>
    車子仍舊停在馬路邊，路微涼靠在他的肩上，感受著他手中的溫暖，繼續(xù)道：“那場車禍不僅帶走了爸爸和mama，也帶走了這個世界能留在我身上的溫暖。原本走得近的親戚散了變了，爸爸的公司也因我的無知被我親手送了出去，誰能想到最后收留我的竟然是我家的司機(jī)叔叔?！?/br>
    顧子夜另一只手中的力度緊了又緊，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盡量平靜地問道：“之前寫的那個數(shù)字10，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是我僅剩的所有財產(chǎn)。李叔生病了需要很多錢，我把爸爸留給我的房子賣了，現(xiàn)在手里剩下的只有10萬不到了?！?/br>
    為什么知道了真相，他有的只有心疼，他將她摟進(jìn)懷里，“你僅剩的財產(chǎn)不只有這些，你還有我，我說過你的過去我沒能參與，但你的未來一定有我。”

    “可我不知道今天的決定是對是錯”

    路微涼仰頭看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想要尋求一個答案。她可以給姑姑錢，可是這幾年生的事情歷歷在目，她怕了，怕有一天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其實(shí)她也很自私。

    顧子夜凝視著她無助的雙眼，抬手遮住，里面的光太過透澈也太過無望，讓他心里翻起了一層巨浪，只能用鼻尖貼著她的鼻尖，讓她感受他的存在。

    “你沒有錯，這些問題遲早都會面臨，既然來了，我們就一一解決，別想太多?！?/br>
    人性便是如此，伸手拉過一次之后，很多人會覺得第二次是應(yīng)該，第三次是理所當(dāng)然，而后永無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