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們總以為最壞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往后的日子一定會朝著好的方向去展，殊不知，還有更壞的日子在等著我們，而且造成這樣局面的人并不是別人。

    “微涼，你現(xiàn)在有空嗎？”

    習慣性按了接聽，路微涼迷迷糊糊地從黑漆漆的被窩里爬起來，打開桌子上的小臺燈看了看時間，揉了揉眼，“李朵，怎么了？怎么十二點了還沒睡？”

    “微涼，我在你們小區(qū)樓下，你……能出來一下嗎？”

    這個點，還是這樣冷的凌晨，她還能說什么，“好，你等我一會?！?/br>
    迷迷糊糊間，路微涼踏著洗澡用的涼拖，暈乎乎地拿了件薄外套就出門了。

    遠遠地瞧著路燈下的李朵，路微涼有種與她仿佛很久沒見的感覺。除去放假過年的那段時間，來學校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與她見面了。這樣的情況，放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的。

    一改往日精致的妝容和亮麗的服裝，此刻的她穿著棉質加厚的睡衣，雙手插在袖子里，頭蓬亂，彎曲著身子站在路燈下，用老太太來形容她也不為過。

    “什么時候來的，生病了嗎？”

    路微涼抬手想要探探李朵的額頭，卻被她那只冰冷的手給截住，凍得她忍不住一哆嗦，趕緊將李朵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放，皺著眉有些不悅，“你這是站了多久，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說嗎？”

    這么大的人，還跟個孩子一樣，想到什么就得做什么，不論時間。

    “微涼，我知道錯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李朵聲音沙啞的厲害，像是哭了好久，她反手握住路微涼的手，緊緊地，如同抓住了救命的仙藥，不解難劫不罷休。

    見她這樣，路微涼看了眼出租房，嘆了口氣，“外面很冷，有什么事情，我們進屋去說?！?/br>
    “不，微涼，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br>
    李朵掙脫了路微涼的手，站在原地不動，紅腫的眼里透著的滿是要挾，干涸的唇緊咬著。

    這樣的李朵，讓路微涼有些無奈，似乎又回到了高中那會，她不知道什么了什么，只能先安撫，“好好好，你別激動，你說?！?/br>
    見路微涼妥協(xié)，李朵再次上前緊緊地揪住她的衣袖，緊咬的嘴唇再次裂開，滲出點點的血跡，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憋了那么多天又害怕了那么多天的話，終于還是說出了口。

    “我……欠了人家錢，被人……拍了裸……照?！?/br>
    所……以，她這些天不是太忙，而是躲著不見她，現(xiàn)在躲不過去了，才來找她。

    路微涼原本還有表情的臉一瞬間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表情，任由李朵拽著她的衣服。

    果然，最怕的結果竟真的生了。

    “然后呢？”

    是不是平靜的日子又過久了，耐不住了！

    見路微涼這樣，李朵手足無措，顫抖的手想要表達什么，卻是徒勞。

    “微涼，我不是故意的，她說借我錢，說怕我賴賬就拍了幾張照片，寢室里的幾個女生也都被拍了，哪知道她說話不算數(shù)還……”

    說到最后，她蹲了下來，雙手用力抓著頭。這么多天被人逼著、威脅著，原本以為逃避有用，卻沒想到照片被傳到了學校bbs上。在這一刻，所有強忍的情緒徹底奔潰了，她是真的怕了，怕被人知曉，更怕被人議論。

    “還什么？還利滾利是不是，哪知道事實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是不是？”

    路微涼退了幾步，看著李朵，不知該笑她白癡，笑她單純，還是她覺得好日子過夠了，又想找些刺激的事情來消遣一下別人。

    “微涼，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這樣……”

    李朵哭泣，雙手想要拉住路微涼，卻又不敢。

    “李朵，你的這聲對不起真的很廉價，你知不知道，你在揮霍別人想要而又要不到的日子，你知不知道你爸……”

    緊握的拳放在唇上，路微涼牙齒咬了咬手指，強制讓自己呼吸幾口氣，冷靜下來。

    “你借了多少？”

    “借款加上利息四萬。”

    其實遠遠不止這些，她不敢說，說了就真的是絕路了。

    “啪”的一聲響，劃破了寂靜又凍人的凌晨。

    路微涼的一個巴掌，將原本蹲在地上的李朵扇倒在地，這是她第一次打李朵。

    以前她再怎么任性，再怎么的不聽話，再怎么闖禍，她都可以原諒，都可以替她扛著，甚至是不責備，甚至差點賠上自己。可是這樣下來的結果并沒有變好，她反而是變本加厲。

    “李朵，你要是想死你就直接說，不要每次讓別人給你擦屁股。”

    這句話，路微涼說的咬牙切齒。

    “微涼，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br>
    李朵徹底的怕了，怕裸照被全校人知道，被學校通知家長，怕路微涼真的不管她，爬起來拉著她的胳膊。

    真的不知道？讓人覺得可笑的單純。此刻，路微涼很想大叫，很想哭，可是她不能，將鑰匙扔給李朵。

    “這幾天你就呆在我這，課什么的自己想辦法。”

    “你去哪？”李朵跟在路微涼的身后。

    “你覺得現(xiàn)在我想看到你嗎？”

    “可是……”

    路微涼止步，手指小區(qū)大門，壓抑著心里的一團火，“立刻，馬上，給我進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br>
    晃悠在街道上，路微涼摸了摸兜，除了手機和煙，一毛錢都沒有。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她點了根煙，抱著膝蓋一口一口的抽了起來。

    有一種冷是由外而內(nèi)的，可以靠著外物來驅趕，也有一種冷是由內(nèi)而外的，任憑再多的外物都無法驅趕。這一次，她是真的覺得冷了，冷得徹徹底底。

    所有的煙抽完了，路微涼望著空寂漆黑的四周，她很想借一個肩膀靠一下。

    點開手機，來回重復的翻著通訊錄，也就三個人，她目光放在了第三個名字上，心想這會他睡了嗎？

    心里雖然怕打擾，但她的手比思想先行一步，將電話撥了出去，按掛斷鍵的手指頓了會還是收了回來。等待接通的嘟聲伴隨著她的心跳一起，漸漸地她將頭埋進膝蓋間，這么短暫的幾秒說不清是什么樣的感覺，可唯一清楚的是她更難過了。

    這個點，確實有點不合時宜，可是……手指緊扣著手機的背面，慢慢地從耳邊滑落至脖頸間，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舉動。

    失落間，在想著該去哪里時，電話那邊卻已經(jīng)接通了，那頭傳來很官方但足以讓她的心重新加速跳動的聲音。

    “你好，我是顧子夜?！?/br>
    猶豫掛還是不掛時，她還是選擇出聲了：“學長，是我，路微涼。”

    接下來的話，她不知道合不合適，可是除了他，她再也沒有別的去處，心里也在不斷地告訴自己，只是借宿一個晚上，就一晚。

    顏智有說過將他的電話給了路微涼，但他沒想到她真的會打電話給自己，而且還是這個點。

    走到書桌前，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坐了下來，徐徐開口：“這么晚了還沒睡，是有什么事嗎？”

    “學長……”

    電話那頭似乎在猶豫，從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覺到了，手中拿著的筆沒有繼續(xù)寫字而是隨意轉動著，就連聲音也放柔了都沒察覺，“在外面？”

    這個是顧子夜猜想的，因為其他的理由他實在是想不到，也不能任由電話那頭一直沉默。

    電話那頭的問更偏向于確定，路微涼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四周，現(xiàn)沒人，又將頭搭在了膝蓋上，決定不再吞吐。

    “學長，我出來買東西的時候忘記看時間，回學校時宿舍已經(jīng)關門了，你……能收留我一個晚上嗎？”

    顧子夜放下手里的筆，腦海里想起了年三十顏智說的話：我可是看見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所以生了什么讓她有住的地方不能回，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跟自己打這通電話的？

    想起剛才她的猶豫和沉默，顧子夜眉頭微皺連同心也皺了起來，撈起放在沙上的襖子，邊走邊問：“你在哪？”

    “學校旁邊的公園?！?/br>
    “在那別動，等我?！?/br>
    “好?！?/br>
    顧子夜，謝謝你愿意收留無處可去的我，即便原因不明。

    出來的時候拿的外套太薄，還穿錯了拖鞋，襪子也沒穿。白天還不覺得冷，這會已是凌晨，也是氣溫最低的時候，風刮起了幾陣，路微涼抱著膝蓋，將頭貼在上面，盡量減少受風面積。眼睛始終盯著手機的通訊錄，通話記錄的時長在告訴她剛剛那通電話是真的，不由地嘴角扯出了一點弧度。

    如果說通完電話只是讓顧子夜擔心，那么看到蜷縮在椅子上的路微涼時，他的心在一寸寸收緊，怎么會有這樣一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女孩。

    走近蹲下身子，他脫下襖子將凳子上縮成一團的她緊緊地包裹住，仰頭凝望著下巴放在膝蓋上的她，輕聲與她聊著：“東西買到了？”

    這樣俯視顧子夜還是第一次，距離真的好近，燈光下依稀可見他臉上的絨毛，皮膚比她的還好。此時此刻的他，沒有往日里的清淡，渾身透著柔和。莫名地她在想，如果他找女朋友，會找什么樣的女孩？

    剛剛在電話里說是出來買東西，這會手里凳子上什么也沒有，他的這個問題，她想應該是隨口問的，可莫名地她還是心虛，有種欺騙他的感覺，卻還是得硬著頭皮回答：“嗯，買到了，不過已經(jīng)吃完了?！?/br>
    “吃了什么？”

    “泡面。”

    顧子夜知道路微涼并沒有說實話，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估摸著她身子差不多捂暖了，才扶著她從凳子上下來，又替她仔細穿好襖子。當視線落在她穿著涼拖的腳時，低下的眸子一股沉淀了許久的情緒在噴涌而出，剛剛他竟是沒看到。

    “坐下?！?/br>
    路微涼原本正低著頭瞧顧子夜腳上好看的拖鞋，突然聽到頭頂傳來沉沉地兩個字，抬頭看他臉時也瞧不出個所以。可直覺告訴她，顧子夜生氣了，不明白為什么，但還是乖乖坐下。

    又再次蹲下來，顧子夜將腳上的加厚拖鞋脫下來，想要替路微涼穿上，見她有縮回腳的趨勢，直接斷了它們的去路，將他們緊握在手中。果然，溫度是預想到的冰冷。

    “女孩子，要懂得愛惜自己，寒從腳起知不知道。”

    然后，在她的驚呼聲下，他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踩著不合腳的涼拖朝公寓方向走去。

    若是以往，路微涼一定會掙扎，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只是今晚，她太冷了，需要溫暖，需要一個懷抱依靠，就那樣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乖乖地。

    抱著路微涼進屋，顧子夜將她放在沙上，拿過毯子將她蓋住，倒了杯溫水放入她手中，“喝完，然后洗個熱水澡，洗簌用品柜子里面都有新的。如果不介意，衣服你就先穿我的，明天一早我讓顏智帶新的過來?！?/br>
    捧著玻璃杯，手心的溫度漸漸找了回來，路微涼低眸說了聲謝謝。

    謝謝，顧子夜笑了笑，還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不過來日方長。

    拿過她手里的玻璃杯，將她推到浴室門口，關門前他開口道：“比起謝謝，我更喜歡你請我吃張爺爺和張奶奶家的湯面。”

    想起元旦晚會那晚她和他還有張爺爺張奶奶聊天的情景，路微涼心情突然間就變好了，探出頭看著門外的他，“下次學長什么時候想吃了和我說，我?guī)闳??！?/br>
    等一切結束，別說面條就算是大餐也是可以的，怕只怕是個死結。

    浴室里的暖燈已經(jīng)開了，進來，一切都在冒著暖氣，毛巾，衣服……怎么辦，她好像越來越喜歡靠近這樣的溫暖了。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在一點點被霧氣遮掩模糊，如同她的過去。路微涼在想，如果他知道了她的過去，還會一如既往的對她好嗎？哪怕是因為一面之緣的關系，哪怕他看到她只是想起車禍的那晚。

    顧子夜切著菜，撥通了顏智的號碼，開了免提，“早上過來的時候帶一套女裝?！?/br>
    “誰？崔曼還是路微涼？”

    “算了，你還是別過來了?！?/br>
    還是自己去買吧，他的品味還真是不敢恭維。

    電話那頭的顏智原本在研究怎么成功牽上葉梓的手，顧子夜的這通拿衣服電話讓他徹底無法冷靜了，丫的他這進展簡直是神速了，這都……那啥了？

    “喂老二，你什么意思？這都凌晨了，你不睡覺，就是為了刺激我嗎？”

    “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是你想多了?！?/br>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信不信我立馬開車去你家？”

    能不想多嗎？大凌晨的不睡覺還讓他親自送一套女裝上門，是個人都會想多。

    “歡迎?！?/br>
    “你等著，老子不睡了，跟你卯上了?！?/br>
    顏智啪的一聲將電腦關上，踢掉腳上的拖鞋，換上了運動鞋，拿著鑰匙，說出門就出門。哪知剛出門就被一股冷風吹的直哆嗦，雙手抱胸。

    “我去，凍死了老子。丫的，不就是一套女裝嘛，早干嘛去了，非得逼老子凌晨去偷自己家的店?！?/br>
    “是顏學長嗎？”剛出來就聽到了熟悉而氣急敗壞的聲音。

    “嗯，他等會過來。”

    顧子夜將切好的菜扔進鍋里，瞥了一眼坐在客廳沙上的路微涼。

    原本以為他的襖子穿在她身上大很正常，卻不想衛(wèi)衣和休閑褲在她身上，還是那么的大。他第一次意識到女生原來還可以這么瘦弱、這么嬌小，像個小團子，看得心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

    睡不著，廚房又不給進，路微涼尋了個角落，坐在了毛毯上，抱著腿看著落地窗外的植物和花，腦子里想的卻是李朵的事情，手指在玻璃上畫了一個數(shù)字。

    賣房子剩下的錢不多了，李叔的病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李嬌姑姑有自己的家庭，為了李叔的病，夫妻倆也沒少吵架，早已是有心無力。

    李朵的照片到底有多少人手機里備份了，交了錢是不是真的能解決，誰也不能保證。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她真的有些喘不過氣。

    “如果……”

    路微涼苦笑，哪里會如果生，如果真存在的話，這個世界怎么會有那么多的人不如意，不快樂。

    “如果什么？”

    顧子夜蹲了下來，視線卻是看向她寫的數(shù)字：10。

    “沒什么?！?/br>
    沒想到顧子夜會過來，路微涼拿袖子擦掉玻璃上的數(shù)字，趕忙站了起來。

    “玻璃上全是10，有什么寓意嗎？”

    “沒有，我就寫著玩的?！?/br>
    路微涼很不自然地與顧子夜的視線偏離，就是不看他的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動著手臂，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和心虛。

    路微涼靜默的視線偏離與顧子夜的注視，最后被門鈴聲給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