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涂明沒想到盧米不僅嘴混，還是塊滾刀rou。

    他直接指出她的問題，她不為此羞愧，還反過來寬慰他讓他放心，她不會睡他。

    談話脫軌了。

    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盧米卻眉眼開了，身體前傾：“老大，我這人講話就這樣，上嘴皮碰下嘴皮張口就來，您覺得我不靠譜很正常。但咱們別拘泥于今天這個小小誤會帶來的刻板印象。往后處處您就會發(fā)現(xiàn)我這人辦事還行。什么大事難事您交給我，我保證給您辦利索了?！北R米開始了表忠心，表忠心又不會少塊rou，她只想開開心心混個社保，讓自己看起來有那么一點用。

    “拍馬屁呢？”涂明問她，緊接著笑了。盧米這種蠢態(tài)他一眼就能看透，這員工沒什么壞心眼，只想好好混日子。涂明對盧米這樣的人不接受也不反感。世人千奇百怪，她什么樣都不怪。

    “我再重申一下，別遲到別早退，別違反公司規(guī)定別違法亂紀(jì)。至于你說的你辦事還行，往后再看?！蓖棵骺戳搜蹠r間，不早了。眼前這位剛剛?cè)滩蛔〈蛄藗€哈欠，眼妝都花了。他不再多看她，覺得看一個花了妝的女人并不禮貌。將電腦合上站起身：“今天到這吧？”

    “好好好?！北R米慌忙站起身，心里盤算著還能不能去酒吧坐會兒。又想起這位老板說的不許遲到的話，心里那股想燥一燥的情緒偃旗息鼓。打定主意要好好裝一段日子，等跟他混熟了再說。職場就是這樣，老板不會把水端的絕對平，誰跟老板的信任關(guān)系更深，誰更能突圍。

    現(xiàn)如今混日子都要有方法論了？盧米心里鄙視自己。

    走在涂明身后看他走路帶風(fēng)，有點不甘服輸，幾步跟上去，問他：“will住哪兒??？”

    “頤和園。你呢？”涂明在電梯前站定，電梯門反著光，把二人的姿態(tài)映了出來。盧米雙眼處黑了一團(tuán)，她好奇，進(jìn)了電梯，在電梯鏡里看到她花了的眼妝，扭過頭看了涂明一眼。他目視前方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盧米拿出紙巾擦下眼瞼，漫不經(jīng)心的說：“我住的不遠(yuǎn)。要開車送您嗎？”

    “我開車了?！?/br>
    “哦哦，那就行?！?/br>
    公司為涂明安排的車位緊挨著盧米的。盧米剛換了一輛紅色牧馬人，那顏色像她本人一樣燙人。涂明的普通商務(wù)轎車停在她的車旁邊，漆黑漆黑的，像一個失去活力的中年人。

    都說職場上開車也有一點講究，那就是下屬的車盡量不要好于老板的車。盧米當(dāng)然知道，換車的時候買了一輛比luke便宜一半的，心想新老板應(yīng)該也不會寒酸。

    這下好，新老板不是寒酸，是不給她留活路了。

    “我爸的車，我爸的車?！彼忉屢痪洌骸拔易约嘿I不起，借來開幾天?！倍嗌傧胝疹櫷棵鞯拿孀?。

    “車不錯。”涂明對這些所謂的攀比不感興趣，他的車只用來代步。

    “嘿嘿?！北R米沒正形的嘿嘿一聲，拉開車門，上了車。涂明的車開走的時候，她鞋還沒換完。等她換了鞋，將高跟鞋丟在后座上，涂明已經(jīng)出了車庫。

    盧米到了家已經(jīng)二半夜了。

    敷面膜的時候手機(jī)響了，她窩在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接起電話，聽到張擎的聲音：“來嗎？”他喝了點。

    “哪兒??？”

    “工體這邊?！?/br>
    “不去?！?/br>
    “那我找你去？”

    “周末再說吧，新老板不讓我遲到。”

    “妥嘞，周末大戰(zhàn)三百回合！”

    張擎掛斷電話，盧米噗嗤一聲笑了，把面膜笑皺了。張擎是盧米男朋友，滿腦袋小臟辮兒、一身花紋身、騎重型機(jī)車的大漢。盧米這人愛玩兒，碰上張擎這么個愛玩的主兒，就跟他玩到了一塊兒。

    盧米家人不喜歡張擎。

    用盧米奶奶的話講：盧米這么個沖動的，碰上張擎那么個沒有腦子的，每天不知道要惹多少事！

    老人家也是經(jīng)過事兒的，把自己孫女看的透透的。這倆人做的最氣人的一次大概就是那年快過年，提前放假的盧米和張擎在公交車上打了一個對小姑娘上下其手的流氓，然后流氓報警，把他們都抓到了派出所。

    盧米這脾氣可受不了這氣，在派出所還指著那流氓罵呢：“你他媽給老子小心點，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打死你這孫子！”民警在一旁拉架，對盧米家人說：“這姑娘真不錯，有正義感，膽子大，就是脾氣忒大了點。那人我們肯定要教育，但他也是不要臉，要賠償呢！”

    “賠你大爺！看你那cao行！”張擎站起來就要打人，另一個民警去拉架。

    好說歹說，那流氓終于不索賠，也不告他們，折騰到大半夜他們才出派出所。盧米爸爸盧國慶在后面拍盧米腦袋：“凈給你爹惹事！”

    “不是您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嗎？不是您從小教育我要正直嗎？不是您說的要感謝黨感謝國家咱們才過上好日子的要報效國家的嗎？”盧米不服氣，跟她爸犟嘴。奶奶叔叔這一大家子跟在身后一琢磨，也是這么回事。于是這件事就這么算了，但從那以后就不許盧米留指甲了。

    每次家庭聚會前盧米mama楊柳芳都要檢查盧米的指甲，但凡長一點，就要給她剪掉。一邊剪一邊教育她：“你可別氣你奶奶，你奶奶歲數(shù)大，不禁氣。”一直剪了兩年，盧米奶奶才把這事兒忘了。

    盧米就是這么個人兒，混不吝似的。

    要說盧家上數(shù)三代，沒出過一個盧米這樣暴脾氣的。盧家的男人都謹(jǐn)慎，從前住在老胡同里，吃熗鍋面喝稀粥，粗茶淡飯的日子，也養(yǎng)成了他們本分的性格。偏偏盧米不一樣，她也長在這胡同里，身上卻有著不知哪里來的底氣。

    不僅有底氣，還霸道。

    七八歲的時候，放學(xué)的她背著書包在胡同里走，小朋友們乖乖跟在她身后，她說跑大家就跑，她說站大家都站，聽她話她就給人好吃的，霸道著呢！

    盧米奶奶看到盧米就發(fā)愁，有時就會嘆氣：“這以后可怎么辦呢？”

    第3章

    盧米也算爭氣，沒讓奶奶太發(fā)愁。

    讀書時憑著一顆投機(jī)取巧的腦袋考不錯的成績，又去英國交換兩年，回來后進(jìn)到還不錯的公司，安心混起了日子。

    她為自己總結(jié)了工作心得：活要好好干，加班不行；跟老板好好相處，必要時可以管老板叫大哥，但加班是真不行。

    盧米討厭加班。

    公司里那么多人，一到下班時間就泡在那不走，好朋友尚之桃效率高但活是真多，而大多數(shù)人都在演戲。電腦鍵盤敲的比誰都響，接工作電話聲音一定要很大，白天摸半天魚，下班后人模狗樣。蕓蕓眾生，都挺苦，盧米理解。

    眼下她發(fā)愁的事就一件，怎么能跟新老板搞好關(guān)系。在沒找到新老板命門前，她得本本份份。

    盡管每天看著時間避免遲到，但她還是遲到了。

    從前遲到?jīng)]關(guān)系，老板不管她。她在系統(tǒng)里補(bǔ)打卡異常說明，秘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她過了。從來沒因為遲到的事被老板批評過。

    在涂明入職凌美的第一周周五，盧米遲到了。

    尚之桃在微信上給她通風(fēng)報信：“親愛的朋友，你們部門的人都拿著電腦去會議室了，說是臨時開會?！?/br>
    “cao！”

    盧米回了一個字，下了車往電梯間跑。尚之桃已經(jīng)等在電梯口，接過她的包，把她電腦遞給她：“快去！”

    “謝了啊！”盧米抱著電腦跑了，推開會議室門，秘書正在投ppt。盧米朝大家點頭：“抱歉抱歉，堵車了?！?/br>
    涂明看她一眼，沒講話。

    低頭看手機(jī)。前妻邢云問他：“我今天晚上去拿東西？”

    “好?！?/br>
    秘書已經(jīng)將投影儀開好，涂明放下手機(jī)：“因為未來兩周比較忙，今天開半月會。每人五分鐘，將手里的工作向部門內(nèi)同事同步?！?/br>
    搞起了五分鐘匯報。

    盧米跑了那幾步，這會兒有點喘，琢磨著最后一個講。卻聽涂明說：“l(fā)umi先來?！?/br>
    …

    這個will可真陰。盧米心想。

    她手里是有幾個重要項目的，之前l(fā)uke交給她要她做。她做的很順利。還有一個剛剛開始的項目，就是每一年的巡展，這一年盧米負(fù)責(zé)西區(qū)和南區(qū)。

    她快速講了項目情況，就收了聲等涂明點評。

    涂明卻不點評，繼續(xù)聽下一個人匯報，然后開始了細(xì)致的討論，對盧米的漠視非常明顯。

    盧米無所謂，漠視就漠視。只是心里更覺得這個老板城府深，看著非常有禮貌，卻不知不覺給人小鞋穿。盧米不喜歡這種人。

    尚之桃問她：“怎么樣？批你了么？”

    “沒有，讓我坐冷板凳呢！”

    “…有人讓你坐冷板凳？”

    “坐就坐?！?/br>
    盧米打開供應(yīng)商發(fā)來的酒店平面圖，認(rèn)真看了眼，對供應(yīng)商說：“這酒店長寬比例跟棺材似的。怎么，佛山?jīng)]有更好的酒店了？”

    供應(yīng)商忙說：“馬上換?！?/br>
    “您抓緊?！?/br>
    盧米干的這些碎活她閉著眼就能干好。這世界上人分很多種，有的人十分努力，拼了命向上爬，要做那人上人；有的人安于現(xiàn)狀混吃等死，自己開心就好。盧米就是后者。工作么，無非是為了糊口。她又不缺錢，工作就是圖有個事兒干，給她什么活她干什么活。什么活都能干好，獨獨沒有那往上爬的野心。

    這半月會開完，盧米拿著電腦向外走，剛走到工位就聽到座機(jī)響，她接起，聽到涂明的聲音：“l(fā)umi，辛苦來我辦公室一下。”

    你沒長手??？發(fā)條消息不就得了嗎？給我打電話干什么！

    盧米覺得涂明有奇奇怪怪的習(xí)慣，能打電話絕不發(fā)消息，因為電話效率高；對所有人都一副表情，與人打招呼都是你好，其他部門的人就算了，自己部門的人也是這一句，好像根本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才來幾天，別人就偷偷叫他涂夫子。這名起的好，太襯他老套的作風(fēng)了。

    敲門的時候聽到里面一聲“請進(jìn)”，推開門看到涂明放下手中的筆，手指指前面：“請坐。”

    盧米沒見過這么喜歡寫字的老板，出于好奇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手寫工作備忘。原本由部門秘書做的事，他自己做了。

    “今天遲到了?！蓖棵鲗λf。他自己不喜歡遲到，也對下屬有這樣的要求。拿著公司的薪水，就要尊重工作。遲到本身就是對工作的一種傲慢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需要矯正。

    盧米認(rèn)罪態(tài)度特別好：“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堵車了，往后我注意。再遲到您扣我獎金?！?/br>
    “今天的我已經(jīng)跟秘書說了，發(fā)項目獎金的時候扣掉200作為部門經(jīng)費?！?/br>
    “？真扣？”盧米第一次見到這么叫真的老板，眼睛睜的老大。

    “不然呢？逗你玩嗎？”涂明對她笑笑：“待會兒找秘書簽字。以后每遲到一次扣200。”

    “公司沒這規(guī)定啊。員工每個月有兩次遲到機(jī)會呢?！?/br>
    “咱們部門的規(guī)定，你沒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jīng)達(dá)成共識了。如果有特殊情況提前報備就好?！?/br>
    盧米嘴多厲害的人啊，在涂明面前啞了火。他每一句話出發(fā)的立場都對，對人的態(tài)度也彬彬有禮，哪怕說要扣她錢也是帶著笑模樣。盧米覺得自己是滾刀rou，沒想到涂明更是。luke招的這是什么人吶！

    出了涂明辦公室，整個人有那么一點沮喪。倒不是心疼那二百塊錢，只是覺得往后日子難混了。靠在椅子上，腳搭在桌子上，嘆了口氣對尚之桃說：“flora，我完蛋了。我老板打定了主意要給我穿小鞋?！?/br>
    尚之桃的回信還沒來，涂明的先來了：“把你的腿從辦公桌上拿下來。工作要有工作的樣子?！?/br>
    盧米抬起頭，看到涂明剛好出辦公室，眼風(fēng)掃過她工位，帶著寒氣?；琶Τ妨送鹊皖^假裝辦公，心中不解：他怎么知道我翹腿的？想不通，就讓尚之桃坐在她工位上翹腿，自己跑到涂明辦公室門口看，看不到。

    涂明回來看到盧米墊著腳看自己工位，覺得她挺逗。不聲不響站那看了會兒，終于忍不住說：“你再墊兩塊磚試試？”他個子高，她如果真想看到她的視野，還真得墊塊磚。但他剛剛并沒看到她翹腳，只是有一天路過會議室看到她在打電話，將腿搭在會議室的長桌上旁若無人，顯然是慣犯。剛剛就那么嚇?biāo)粐槨?/br>
    涂明不是壞人，他只是希望他帶的部門有章法。也并不想把下屬訓(xùn)練的一模一樣，他允許下屬保留個性，但必須要過基準(zhǔn)線而已。這幾天偶爾聽人念起過盧米，自然也聽說她在職場上的一些壯舉，譬如幫受欺負(fù)的女同事出頭打人、譬如她牙尖嘴利從來不在拌嘴上吃虧，諸如此類。傳言有真有假，涂明并不在乎。他只是覺得盧米太過隨性，也不遵守公司的制度，又能蒙混過關(guān)，儼然一個混的明明白白的職場“老油條”。

    盧米被涂明這么一說，也恍然大悟，可不么！看自己這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