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孫淳弓著身體, 痛苦大叫。 林悠然的淚當即就下來了, 險些站立不住。 旁邊伸來一只溫暖的手,扶住她隱隱發(fā)顫的身體。趙惟謹鎮(zhèn)定地吩咐:“別動他, 先去請醫(yī)師。確定內腑無礙再移動。” 立即有人去了。 林悠然仿佛從趙惟謹身上汲取到力量, 之前學過的急救知識一點點回到腦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讓自己冷靜下來, 幫孫淳做一些應急處理。 有人在旁邊小聲抽泣:“這條腿八成保不住了, 二虎的腿就是這么沒的……” 孫淳一聽, 本就蒼白的臉更為灰敗。 他看向林悠然, 顫聲道:“吖吖, 若我支撐不住昏迷過去,一定要跟我祖母說, 保住這條腿,我還要去高陽關, 投身楊防御使麾下……” 林悠然含淚點頭, 答應下來:“我會告訴孫姥姥?!?/br> 孫淳看著她眼底的晶瑩, 努力勾起唇, 扯出一抹滿含安慰的笑:“別哭, 不疼……” 下一刻,就疼暈過去。 豆大的淚珠掛在林悠然睫毛上,倏然滑落,重重地砸到趙惟謹手背上。他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 軍醫(yī)很快趕到,確定了孫淳內臟和肋骨都沒有大礙,這才將人抬上平板車,拉回孫家。 這場地動波及了整個村子。 一路走來,一棟棟草屋凌亂破敗,一棵棵樹木七倒八歪,有人被瓦片或房梁砸中,哀叫連連。 相比之下,因為有了孫淳和趙惟謹,食肆中的這些人反而成了最幸運的。 林悠然逢人就叮囑,不要去屋里搶救糧食或錢財,先找空曠的地方待著,以免被余震波及。 在她的要求下,孫淳也被安置在了孫家旁邊的空地上,軍帳和應急的藥物都是趙惟謹叫人送來的。 孫淳的母親盧氏一見孫淳血rou模糊的腿險些暈過去,孫婆子更是心疼得直跺腳。孫保正立即從隔壁村請來一位致仕回鄉(xiāng)的老御醫(yī),和趙惟謹派來的軍醫(yī)一起診治。 最后,御醫(yī)和軍醫(yī)商量出治療方案:“要想保命,恐怕要舍棄這條腿?!?/br> 孫婆子腿一軟,坐到地上哭道:“我可憐的淳哥兒??!你昨日還跟祖母說要做大將軍,給祖母掙個誥命呢!” 林悠然心內酸澀,哽咽道:“孫淳的腿不能廢,我答應過他,他自己不同意,誰也不能截他的腿!” 軍醫(yī)嘆道:“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孫小郎君傷在筋骨,除非有刮骨拔毒之術,不然腐rou從內里蔓延,有可能傷及性命??!” “即使截了腿風險并不比現在小不是嗎?”林悠然一針見血道。 截肢手術即便在醫(yī)療發(fā)達的現代都是高風險,更別提缺醫(yī)少藥的古代,一旦引發(fā)術后感染就只有等死的份。相比之下,保守治療反而是最穩(wěn)妥的。更何況,這是孫淳自己的意愿。 林悠然顫聲道:“就算要截,也要先把孫淳救醒,讓他自己點頭才成?!?/br> 盧氏哭道:“你讓他怎么同意?如此大的痛苦他如何面對?我是他親娘,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別說一條腿,用我自己的命去換都行!” 旁邊,孫淳的父親抹了把淚,沖兩位醫(yī)者深深一揖,沉痛道:“一切就拜托二位了……截吧?!?/br> “不能截!”林悠然急了,轉而抓住孫婆子的手,“姥姥,你信我,我曾親眼見過類似的病患,即便截了腿命還是沒有保住。” 那個人就是他現代的爺爺,她曾眼睜睜看著爺爺搶救無效死在手術臺上。 孫婆子舉棋不定。 盧氏怨恨道:“林小娘子,你百般阻撓到底圖什么?難道你比兩位醫(yī)者還有經驗嗎?” 林悠然道:“我只想信守對孫淳的承諾?!?/br> “我只想他活著!我不想看到他年紀輕輕命就沒了!”盧氏沒控制住情緒,嚎啕大哭,“他還沒成過親啊,祖墳都入不了!” “我嫁給他!”林悠然脫口而出。 盧氏怔住。 趙惟謹掩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林悠然反倒冷靜下來,一字一頓道:“把孫淳叫醒,讓他自己選。倘若他選了保守治療,萬一……沒挺過去,哪怕我嫁給他的牌位,也不會讓他成為孤魂野鬼?!?/br> 這一瞬間,林悠然幾乎毫不猶豫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有對孫淳的承諾,有對他救下二丫和四郎的感激,也有連累他受傷的愧疚。還有她自己對婚姻的不在意。 這話,著實把在場之人鎮(zhèn)住了。 “聽吖吖的?!遍L久的靜默之后,孫婆子一錘定音,“把淳哥兒叫醒,讓他自己選。” 不出意外,孫淳選擇保守治療。 林悠然長長地舒了口氣,當即道:“需要一名擅長開刀的殤醫(yī),需要把腐rou和淤血處理干凈?!?/br> “軍中有?!壁w惟謹說。 “還有麻沸散和消炎的藥方?!?/br> “我讓人去找?!壁w惟謹又說。 林悠然對上他深邃的目光,說:“多謝?!?/br> 趙惟謹啞聲道:“你不必謝我,尤其是……” 為了別的男人。 林悠然意識到他的狀態(tài)似乎不大對勁,但沒有時間深想,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快速且專業(yè)地為幾位大夫提供場外支援。 她雖年輕,但沉穩(wěn)鎮(zhèn)定,令人不自覺信服。整個孫家人都聽她指揮,不帶絲毫猶豫的。 趙惟謹站在她身后,全力支持。他看著她站在人群中指揮若定,仿佛在發(fā)光。他的心卻是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