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作為武官之首的大將軍,商溯第一個走進(jìn)紫宸殿。 剛走進(jìn)內(nèi)殿,便看到兩王座下的相蘊和,女人身著世女朝服,端坐兩王之下,嘴角噙笑,目光溫和,耀耀如初升之金烏。 商溯眼皮輕輕一跳,莫名覺得自己今日早起上朝是兩年來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能大清早便見到相蘊和。 商溯心情頓時大好。 直到他一邊看相蘊和,一邊盤算著等文臣武將們說完這些廢話,他便把自己整理出來的錢財與糧食獻(xiàn)給相蘊和,但話還未來得及說時,戰(zhàn)火已蔓延到他身上—— “兩王不日登基,世女不日將進(jìn)封為皇太女,那么皇太女的夫婿,是否也該定下來了?” 說話的人是一位官職頗高的文官,對著兩王一撮到底。 商溯眼皮輕輕一跳。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他抬頭看向相蘊和。 相蘊和面上仍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微笑著看著說話的文官,仿佛一點不意外他的突然發(fā)難。 ——對于新朝繼承人來講,一個賢德的另一半與聰明的孩子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商溯眸光微微一滯,驀然想起昨夜相蘊和問他的事情,問他愿不愿意當(dāng)她的入幕之賓? 她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婚事會朝臣們在朝堂之上爭論不休,所以自己便提前找好人選,待朝臣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時,她便甩出自己的答案,打朝臣們一個措手不及? 還別說,這的確是相蘊和的作風(fēng)。 她用兵學(xué)了幾分他的味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主打一個在敵軍尚未反應(yīng)過之際便突然發(fā)動襲擊。 商溯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么相蘊和問他的那句話,并非喜歡他,而是她需要他身邊有個人,所以她選中他。 ——一句讓他整宿沒有睡著的話,對她來講不過是出發(fā)是政治,結(jié)果是利益。 商溯瞇了瞇眼。 文臣聲音蒼老,但卻振振有詞,“自古以來,東宮不穩(wěn)則儲君不穩(wěn),儲君不穩(wěn)則天下不安,天下不安則民心思變,兩王不可不查?!?/br> “愛卿這話便嚴(yán)重了?!?/br> 相豫曲拳輕咳,“阿和才多大?哪里就到了需要定下郎君的年齡了?” “且再等兩年,等兩年她再大一些時,我與貞兒便細(xì)細(xì)為她挑選一位合格的郎君?!?/br> 這話顯然是拖延時間,文臣見得太多,于是長袖一甩,再次出擊,“王上,儲君乃國之重器,儲君若無子,則江山社稷都不得安穩(wěn)——” “既然知曉儲君乃國之重器,愛卿又為何輕議儲君?” 相蘊和輕笑一聲,打斷文臣的話。 文臣眉頭微皺,“直言敢諫,乃臣子之責(zé)?!?/br> “莫說只是儲君,縱然兩王做錯了事情,臣也該冒犯天顏,直言不諱?!?/br> “愛卿剛正不阿,可歌可嘆?!?/br> 相蘊和莞爾輕笑,“只是王夫一事,愛卿卻是會錯了主意,更不必在這件事情上打主意?!?/br> 王夫二字成功勾起商溯的注意力,讓他一雙眼睛隨著相蘊和的動作而輕輕轉(zhuǎn)動。 “愛卿既然直言敢諫,我今日便也給愛卿一句痛快話?!?/br> 相蘊和淺笑著看著對她逼婚催生的文臣,聲音溫柔卻無比篤定,“我心中已有合適的人選,愛卿不必著急,待時候到了,我便會領(lǐng)他出來相見?!?/br> 滿殿嘩然。 意外之中,但又在意料之中。 這位世女從來是一位極有主意的人,怎會在自己的婚事上受旁人的擺布? 絕不可能。 她只會一切盡在掌握,然后胸有成竹推進(jìn)自己的計劃,只是這個計劃是否會打亂別人的計劃,卻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文臣武將們被這個突然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說話的文臣愣了愣,努力消化著相蘊和的這句話帶來的巨大信息量。 待好不容易消化完畢,他再度拱手,著實忍不住問相蘊和—— “敢問世女,此人是誰?” 文臣有些疑惑。 總不能是那位商將軍吧? 模樣戰(zhàn)功雖不錯,可性格的惡劣程度卻讓人敬謝不敏,世女怎會定下他? 再說了,世女還年輕,這么著急定下來做什么? 他的子孫們模樣不錯,性格更不錯,最適合給世女紅袖添香去暖床了,怎能被旁人捷足先登,連世女的面都沒有見到,便失去了成為下任繼承人父親的可能? “是我?!?/br> 偌大紫宸殿,突然響起商溯的聲音。 第106章 第 這句話如熱油中濺入一滴水花, 頃刻間讓沸騰的熱油為之爆炸。 隨著商溯的聲音落地,所有人齊刷刷抬頭,看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商溯。 眾人視線或震驚或果然如此或不可置信, 神色各不相同——知道你與世女要好, 但還沒有要好到分開一年之久只見一面便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吧?! 商溯的話來得太突然,以至于讓原本只是想打太極糊弄文官催生的相蘊和眼底都閃過一抹驚訝。 是你? 不對吧, 昨夜的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相蘊和有些意外。 昨夜商溯不僅沒有半點旖旎之心, 還十分抗拒,從肢體動作到眼角眉梢,都明晃晃寫著單身很好。 她不是沒有眼色的人, 看出商溯的心思,便氣氛即將尷尬之前離開, 給彼此保留最后一絲體面,讓她與商溯不至于未來連君臣都沒得做。 昨夜的事情歷歷在目, 怎么今日便一改昨天的態(tài)度,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 相蘊和疑惑看著商溯, 眼底透著幾分不解。 察覺到相蘊和的視線, 商溯抬頭, 沖著相蘊和點頭微笑。 恩, 昨夜是他驚大于喜, 所以才沒能及時做出反應(yīng), 以至于讓她誤會他并不愿意做她的入幕之賓。 ——他怎會不愿意呢?他非常樂意這件事。 只要想到未來將與她攜手一生,他便對未來充滿期待, 愛屋及烏到連這些聒噪死板的朝臣們都變得可愛起來, 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博覽群書的家學(xué)淵源。 “世女選定的人, 是我商溯?!?/br> 商溯眉梢微挑,驕矜說道。 相蘊和耳朵微動。 喋喋不休的文臣聲音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商溯, 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世女怎能選商溯? 此人戰(zhàn)功赫赫,所向披靡,是當(dāng)下無可爭議的武將第一人,他做世女的王夫,對世女來講是如虎添翼,讓更擅長治理民生經(jīng)濟(jì)的世女再無短板。 若其他人做到繼承人王夫這個位置,其野心必會隨著地位的改變而增長,之前立下的無可匹敵的戰(zhàn)功,便是他奪取權(quán)力乃至帝位的最佳武器,只需他振臂一會,便能讓剛剛一統(tǒng)并不穩(wěn)固的王朝改朝換代。 可商溯不會這樣,此人雖桀驁刻薄,但心思寫在臉上,只需投其所好,便不難拿捏他的心思。 這樣的一個人到了極擅長招攬人心的世女面前,便是一盤任由世女揉捏的菜,縱然被世女端出去送給旁人,他會覺得今日的世女將自己裝扮得格外漂亮,從而生出一種世女待自己著實親厚的感動來。 這樣的一個人若徹底倒向世女,便意味著心懷異心之人再無翻盤可能,而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們,也會畏懼商溯的領(lǐng)兵能力,再想想相蘊和的治理天下的能力,便會越發(fā)感覺自己改朝換代的可能性低微到令人發(fā)指,從而不得不接受新朝的統(tǒng)治,讓自己成為新朝勢力的其中之一。 “......” 就,挺登對的。 哪怕文臣不喜商溯不拿正眼看人的跋扈性格,也不喜相蘊和打壓士族提拔寒門的作風(fēng),但盡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rèn),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世女與商溯的確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一個擅長領(lǐng)兵打仗,但政治才能低到令人發(fā)指,另一個帶兵雖弱些,但也弱不到哪去,可怕的是她對人心的掌控力以及對天下大勢的把控和對九州萬民的治理,一旦麾下有絕世悍將,她便是全無短板的千古一帝。 文臣越想越覺得灰心喪氣。 ——他本來想著自家兒孫也頗為好看來著,若商溯果真與世女湊在了一起,他的打算豈不是要全部落空? “諸君若有不滿,可來尋我,不必去耽誤世女的時間?!?/br> 商溯環(huán)顧周圍文臣武將,清冷聲音在大殿之中再度響起。 “......” 不是,就您那張嘴,誰會沒事找您的麻煩? 眾人一言難盡。 勸誡世女是諫臣文官們的分內(nèi)職責(zé),若世女因為勸誡之話大發(fā)雷霆又或者說打罵報復(fù)諫臣們,那便是落入了諫臣們的圈套之中。 對于諫臣來講,能夠在浩瀚史海中留下自己的一筆,是他們的最高理想。 盛世太平之際達(dá)成這樣的理想不容易,畢竟能締造太平盛世的執(zhí)政者們的情緒都很穩(wěn)定,不大能因為他們的三言兩語而將他們罵得狗血淋頭,甚至動不動滅他們滿門。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 當(dāng)一個人連死亡都不怕,當(dāng)他的死亡會給自己帶來滿身榮譽流芳后世的時候,死對他們來講,便是一種成全,而不是一種折磨。 如今的諫臣文臣們對相蘊和多少也有點這種心思。 當(dāng)然,這種心思也僅限于相蘊和一家三口,若換成商溯這種嘴毒又沒有道德底線的人來講,得罪他跟在自己家里懸了一把劍沒什么區(qū)別。 顯而易見,他們寧愿得罪相蘊和一家三口,也不愿意得罪鋒芒畢露的商溯。 得罪相蘊和一家三口的代價他們尚能承擔(dān)得起,但得罪商溯的代價,卻不是他們所能估量的,權(quán)衡利弊下,當(dāng)然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