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溫?zé)岬孽r血濺在相蘊和臉上。 作為出生于亂世父母又是反賊的人,相蘊和直面過無數(shù)次戰(zhàn)場的慘烈,尸堆如山的場景曾一度成為她的噩夢,讓她在午夜夢回時陡然驚醒。 可在與父母走失的那些歲月,沒有人將她抱在懷里溫聲安慰,說不要怕,只要熬過這段歲月,便能擁抱太平盛世的溫暖。 父母的身份讓她不可能作為一個普通人來生存,她注定要在刀光劍影中長大,在赤地千里中成長,直面內(nèi)心的恐懼,然后戰(zhàn)勝恐懼。 她已經(jīng)完全不怕了。 不再害怕鮮血,不再畏懼廝殺,不再讓自己成為父母的軟肋,而是成為他們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相蘊和微垂眸,淡淡看著濺在臉上的鮮血,手指抬起,拭去臉上的血跡。 仿佛這不是昨日還為她斟茶與她說笑的親衛(wèi)的血,而是天上落的一滴水,落在了她眼瞼下方,影響了她的視線,她含笑擦去了,才能將自己的目光看得更遠。 楚王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看心腹之人被射殺而毫無反應(yīng),甚至還能微笑著拭去心腹濺在自己臉上的血跡,這位看似柔弱的壽昌公主有著與她父母一樣的心胸氣魄。 “變陣。” 楚王斬釘截鐵。 楚軍再次出現(xiàn)變動。 □□變成了強/弩,隨著楚軍的沖陣而讓相軍潰不成軍。 察覺到相軍的意圖,相蘊和一聲令下,“起盾陣。” □□的威力便如此之大,若換成強/弩,她身邊的將士們哪還有還手之力? “不要亂!穩(wěn)??!” 雷鳴抬手以武器隔射/向相蘊和的弩/箭,嘶聲大吼著,重復(fù)著相蘊和的將領(lǐng):“起盾陣!” 相軍到底是從戰(zhàn)火中淬煉出來的軍隊,哪怕經(jīng)歷了慘無人道的□□與強/弩的射/殺,他們依舊能在短時間內(nèi)重新?lián)Q防,甚至以自己為rou盾,讓周圍軍士們能夠成功束起盾牌。 這是特制的盾牌,專門用來防守盛元洲的弩軍,在盛元洲自殺后,曾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弩軍也隨之消失,再沒有出現(xiàn)在神州大地,可盡管如此,相蘊和依舊讓相軍們保留著厚重的盾牌,提防有一日獨步天下的弩軍再一次重現(xiàn)戰(zhàn)場。 “盾陣——起!” 雷鳴跳下馬來,以肩膀借力,撐起比人還要高的盾牌。 第一塊盾牌被豎起,后面的盾牌才有機會立起來,形成反制楚軍的盾陣。 相軍明白這個道理,楚軍更明白,雷鳴用肩膀抵著的盾牌瞬間成了楚軍的靶子,一支支強/弩射向盾牌,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雷鳴退了半步,幾乎有些撐不住。 周圍將士立刻補在他身旁,與他一起抵擋強/弩的沖擊。 “嗡——” 又一支強/弩射過來,打著旋撞在盾牌上。 雷鳴臉色一白,虎口溢出鮮血。 “雷叔堅持住,我來幫你!” 姜七悅撥開一支又一支的強弩,準(zhǔn)備下馬幫雷鳴。 雷鳴吐出一口鮮血,額上汗如雨下,“別過來!保護好公主!” “......好。” 姜七悅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不去看雷鳴的情況。 嚴三娘挺槍護在相蘊和周圍,“公主,這么下去不是辦法?!?/br> “我知道?!?/br> 相蘊和抬眸看向楚王的弩軍。 雷鳴的情況下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鎮(zhèn)定,在面對楚王這樣的強敵,若連為將者的鎮(zhèn)定都不能保持,那么等待著她的只有失敗。 她不想失敗。 她重活一世走到今天這一步,為的不是敗在楚王之手,成全楚王一世英名的,她為的彌補上一世的遺憾,讓天下與父母得一個圓滿,讓自己得一個得見盛世太平的夙愿。 “楚王會沖陣,然后來殺我。” 相蘊和敏銳覺察到楚王的意圖。 姜七悅輕嗤一笑,“他在做夢!” “不可輕敵?!?/br> 相蘊和說道:“楚王有備而來,我們只能背水一戰(zhàn)。” 嚴三娘問道:“如何背水一戰(zhàn)?!?/br> 弩軍雖不斷變化著陣型,但相蘊和還是從弩軍變化過程中找到規(guī)律,手指攥著阿娘留給她的佩劍,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讓她胸腔里不住狂跳的心臟稍稍平復(fù)下來。 “他既想殺我,便讓他來殺?!?/br> 相蘊和緩聲說道。 姜七悅瞪大了眼,“阿和,你瘋了?” “楚王不是楊成周,不可能讓我們有可趁之機,一旦他沖進來,我們便很難對你起到嚴密的保護!” “我知道。” 相蘊和微頷首,“所以在他沖進來的那一刻,盾陣立刻合圍,在咱們的盾陣之內(nèi)擒殺他?!?/br> 嚴三娘反應(yīng)過來,“這個很難?!?/br> “不難。” 相蘊和湊到嚴三娘身邊,示意她看向楚王左邊第三個將軍,“此人便是我們可以利用的破綻。” “他是帶傷沖殺,反應(yīng)比不上尋常將領(lǐng),一旦到了緊要關(guān)頭,這一點點的遲鈍足夠要了他的性命?!?/br> 喊殺聲震天的戰(zhàn)場上,相蘊和聲音極其平靜,“沖陣之際最要緊的是將士們的配合,一個將士有了破綻,便意味著整支先鋒軍都有了破綻?!?/br> 尋常的將軍或許不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破綻,更不知如何利用這點破綻,但對于極善用兵之人,這點破綻足以讓她轉(zhuǎn)敗為勝,逆風(fēng)翻盤。 嚴三娘眼前一亮,“我明白了?!?/br> “公主,這件事交給我來做。” “三娘小心?!?/br> 相蘊和說道。 嚴三娘點點頭,豎手一指,選出自己的親衛(wèi),“若楚軍沖陣,你們便跟隨我出動,將楚軍撕開一個口子?!?/br> “喏!” 親衛(wèi)們應(yīng)諾,積極備戰(zhàn)。 相蘊和攥緊手中匕首,眸光遙遙看向楚王。 彼時的楚王也在看著她。 視線相撞,他們清楚看到彼此眼中的兩軍廝殺。 成王敗寇,只此一戰(zhàn)。 箭雨短暫結(jié)束。 從箭雨中撿回一條命的相軍稍稍松了口氣,換上備用的武器,等待下一輪的箭羽。 但這一次,伴隨箭雨而來的不再是呼嘯而過的厲風(fēng),而是如九天驚雷炸響的馬蹄聲—— “兒郎們,隨我沖陣殺敵!血江東百年之恥!” 嘈雜戰(zhàn)場上,楚王清朗聲音如劃破混沌的利刃,讓追隨他的楚軍將士們?yōu)橹序v。 萬馬奔騰,將軍沖陣。 大地顫抖,日月無光。 “防御!” 雷鳴大喊,“不能讓楚軍沖進來!” “喏!” 相軍們齊聲應(yīng)諾。 第一層相軍抵著厚重盾牌,是為防御。 第二層相軍手持武器,待沖陣的楚軍來到,便給他們致命一擊,是為反擊。 第三層的相軍是待命,若前兩層相軍有傷亡,他們便迅速補充過去。 而第四層相軍,便是弓弩手,在楚軍沖陣之際便將他們獵殺。 各個位置的相軍配合無間,讓這場名垂千古的戰(zhàn)爭的傷亡字數(shù)不斷上升。 近了,更近了,楚軍來了! “殺!” 雷鳴一聲令下。 “唰——” 長槍出盾,狠狠刺向前排的騎兵。 鮮血噴涌,戰(zhàn)馬嘶鳴,無數(shù)楚軍倒了下去,然后又被新的楚軍取代位置。 “砰——” 戰(zhàn)馬撞上厚厚的盾墻。 巨大的沖擊力幾乎將盾牌后的相軍撞得飛了起來。 相軍口吐鮮血,摔在地上,鮮活的生命成為一具毫無聲息的尸體。 像這樣的尸體每時每刻都在增加,在血流成河的戰(zhàn)場上,他的死不會引來任何人的注意,甚至他最親之人都無瑕往他尸首上看一眼,便要頂替他的位置去防御楚軍的沖陣。 可盡管如此,盾墻還是被撕開一個口子,短暫的空缺足以讓這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楚軍將士們敏銳把握住機會,將小小的缺口不斷擴大。 “哐——” 伴隨著一聲巨響,比人還高的巨大盾墻倒下來,將抵在后面的相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