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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她如此薄情在線閱讀 - 她如此薄情 第6節(jié)

她如此薄情 第6節(jié)

    李化吉稍怔,看向王之玄的目光多了分認(rèn)真。

    這個亂世里,只要是女孩,甭管是侯府千金還是國公小姐,不識字再正常不過,好端端的,謝狁讓她來上什么課?明明在他眼里,她更該受訓(xùn)的是禮儀。

    李化吉想到銜月與老嬤嬤先后吐露的的兩句話,雖只有一點點,但也讓李化吉有了猜測,這謝狁莫不是想讓她嫁給王家的郎君。

    還是村婦的李化吉自然沒資格進(jìn)瑯玡王氏的大門,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是大晉的隆漢長公主,這層身份不同凡響,頗有聯(lián)姻價值。

    李化吉的猜測在心頭一晃而過,再抬眼,就仍是笑吟吟,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堂課上得不好不壞。

    王之玄準(zhǔn)備要走,李化吉起身喚他:“眼看又要起風(fēng)雪,先生入宮可有轎輿?”

    又不是人人都是謝狁,可以坐著車轎在大明宮內(nèi)來去自如。

    王之玄道:“并無?!?/br>
    李化吉緩步走來,身上攜著的香氣也近了。

    時人好熏香,王家郎君更懂鉆研其道,可王之玄配了那么的多的香料,都沒有配出李化吉身上這般出塵清逸的香味。

    有了對比,王之玄頓覺得香室里那上百種香料味道都俗不可耐,恨不得趕緊回去砸了。

    他屏息凝神。

    李化吉停在他三步遠(yuǎn)的地方,這讓王之玄看清了李化吉寶藍(lán)彩繡牡丹織金錦對襟宮裝,被高領(lǐng)好好束縛包裹起的脖頸上截,露出了一粒小巧卻調(diào)皮的紅痣。

    王之玄幾乎立刻垂下了眼瞼。

    李化吉似乎未察覺,溫言笑道:“若先生不嫌棄,便坐我的車輿出宮?!?/br>
    她連不給王之玄推辭的理由的想好了:“尊師重道,理該如此,這是陛下的一點心意。”

    王之玄想拒絕,可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道了聲謝,便又?jǐn)y著那卷書走了出去。

    黃門引他入轎,姑娘坐的車輿總要小些,他坐著連腿都不大伸得直,也正因如此,他仿佛被李化吉留下的香味給包圍了,他輕輕一嗅,鼻尖的苦茶香味就讓他想起了那一粒小痣。

    這是從沒有的事,世家好蓄美婢,王家也不例外,從小到大,環(huán)肥燕瘦,王之玄并未少見,論理不該被一個村婦牽了神才對。

    *

    王之玄走后,李化吉收了笑,重新走回書案前。

    她轉(zhuǎn)頭就瞧見李逢祥托著下巴,看著她微笑,李化吉有些奇怪:“你在笑什么?”

    “王先生確實年輕俊朗,阿姐你瞧上他了也不奇怪?!?/br>
    李逢祥促狹地瞇了瞇眼。

    什么尊師重道,不過借口而已。

    上個先生在時,李化吉可沒有派過車輿送他,所以在這九歲的小童子眼里,他的阿姐就是看上王之玄了。

    這沒什么,阿姐為了他已經(jīng)耽擱了許多青春年歲,換做父母雙全的女孩,早該出嫁了,阿姐著急,cao心起自己的婚事也無可厚非。

    何況他現(xiàn)在做了皇帝,雖然只是個空草包,但與過去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別,也能讓阿姐認(rèn)認(rèn)真真地挑個人中龍鳳。

    ——這大約是李逢祥做這個皇帝為數(shù)不多的好處了。

    他拉著李化吉的手:“阿姐,你看上誰了,盡管與我說,我拼了命也要你得償所愿?!?/br>
    李化吉抽出手,道:“不要亂說?!?/br>
    只是見了一面而已,她怎么可能看上王之玄,不過是想到謝狁有可能要她出降王家,因此早做點打算而已。

    畢竟謝狁只管要她聯(lián)姻,可不會替她著想,身份如此懸殊,她嫁入王家,究竟能不能過好的問題。

    無論她嫁的是王家的嫡支還是旁支,她都得先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當(dāng)晚謝狁來時,她正在練字。

    王之玄寫得一手漂亮的字,據(jù)他玩笑,一把白扇只能賣兩文錢,但只要他往上寫一個字,這把扇子就能漲價到一百多文。

    李化吉精打細(xì)算慣了,剛聽這故事時,心里有點遺憾,這樣好的買賣她竟然做不上。后來看王之玄的字險中求平,飄逸有致,確實很好看,她心里起了點艷羨,也想學(xué)。

    王之玄教書是只顧自己痛快,不懂如何督促學(xué)生上進(jìn),自然想不到要布置課業(yè),李化吉完全是靠著自覺練大字。

    但謝狁一來,那因為練字而靜下的心就斷了,她無奈放下筆,步出迎拜謝狁。

    謝狁來了回鳳陽閣,便已自在地如歸了家,自上首坐了。

    眼皮一抬,就看到李化吉臉上落了兩點不大不小的墨跡,因為練字費力,已經(jīng)被汗水暈開,在白皙的臉上尤為明顯,成了只花貓。

    她自己還一無所覺,畢恭畢敬地站著,頗有幾分孩童強裝大人的稚趣。

    謝狁要說什么倒是忘了,過了會兒,他方才記起來,悠悠閑閑轉(zhuǎn)著玉扳指,道:“你用你的車輿送王之玄出宮去,為何?”

    果然什么大事小事都逃不開謝狁的眼睛,李化吉也沒打算瞞著他,把那套尊師重道的理由拿出來搪塞了番。

    人心隔著肚皮,只要她不說,那點小九九可不怕被人瞧破。

    可謝狁到底是謝狁,李化吉敏感,他又何嘗不是明察秋毫。

    何況銜月的小冊子是明確地寫著,老嬤嬤撈起白綢帶束縛李化吉時,提過一句王家郎君愛細(xì)腰。

    小冊子還記著,雖然老嬤嬤被趕出去了,李化吉不必再苦學(xué)走路,可那白綢帶她仍舊日日纏著,并未取下。

    謝狁并未將王之玄授課的事提前告知李化吉,也不過是想試探靠著自己的敏銳,李化吉能不能忖度出他的用意。

    她猜到了,謝狁也沒有半點生氣,大約是和蠢人交往多了,謝狁很少能遇到可以順應(yīng)他心意的聰明人了。

    他道:“王家現(xiàn)任的家主對王之玄期許很高,準(zhǔn)備等他成家立業(yè)后,便把王家交付到他的手中,他的態(tài)度是可以影響王家對李逢祥帝位的態(tài)度?!?/br>
    李化吉心頭俄而一緊,她怕xiele神思,沒有抬頭。

    謝狁道:“其余反對者者尚可殺,可王謝兩家聯(lián)姻至今,姻親復(fù)雜,都是長輩,我不好直接動手,一切就看你能為你弟弟做出多少貢獻(xiàn)。這是最有效簡便的法子?!?/br>
    他起身,邁步向李化吉。

    李化吉還在思索他的話語,沒料到他突然走了過來,等回神之際,下巴已被他的虎口掐著抬了起來。

    那雙烏沉沉濃墨般的眼眸清晰地在眼前展開,狹長,如裂開的一道深淵,風(fēng)過谷底呼號不止,讓人不敢探底下的究竟是鬼還是怪。

    李化吉緊張地吞了下唾沫,她的頸皮便扯著那粒小痣上下滑動,似跳躍的火星。

    謝狁收回的目光重新鎖到了她的臉上,在她頭皮都快毛出麻意時,他抬手,粗糲的指腹磨過她的臉頰,來回摩挲,反復(fù)幾回。

    就在李化吉戰(zhàn)戰(zhàn)兢兢,胃都快緊張地要抽搐起來時,謝狁輕描淡寫丟下了一句話。

    “下回練字,別把墨水甩上去了?!?/br>
    謝狁松了手,后退一步,自然是看到了她雙腳發(fā)軟的沒出息模樣,他從鼻子里哼出了聲笑,冰涼的衣袍擦過李化吉的裙袂。

    “不必送了,好侄女?!?/br>
    這是走了。

    李化吉拖著發(fā)軟的腿,手摸在椅把上,才勉勉強強坐了下來。

    她沒有什么心思去思考什么瑯玡王氏、帝位,她所有的思緒都被她掛在謝狁的舉止上了。

    李化吉想不通謝狁突如其來的狎昵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為此陷入了長久的折磨與自我折磨中,直到一個時辰后,依然一頭霧水的她只能選擇放棄。

    以她目前的道行,似乎還沒有辦法理解謝狁此舉背后的深意。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她做得不合心意了,謝狁應(yīng)當(dāng)會提醒她的。

    第07章

    “當(dāng)時王謝兩位家主助漢室渡江時,就約下了要共治天下。”

    四處窗戶關(guān)得緊,只聽北風(fēng)呼號,地龍卻燒得宮室溫暖無比,將束放在美人觚的梅花催開了,如胭脂般,隱有暗香。

    銜月正與李化吉細(xì)說當(dāng)下政局。

    百年前正逢中原八王戰(zhàn)亂,五胡亂華,當(dāng)時還只是晉王的李瑞手無寸兵,亦無寸權(quán),倉皇南渡,南方的世家大族也對他不置一詞。

    李瑞過江月余,仍舊門庭寂寥,無奈之下,便請王謝二位家主幫忙,王謝二位家主這一幫,就將帝權(quán)瓜分為二。

    其實兩家都有野心,可是時局動蕩,無論哪家貿(mào)然稱帝,都容易被其余野心勃勃的世家當(dāng)活靶子。

    李瑞雖無能,但好歹占了個正統(tǒng)血脈,因此將他擁立為帝,好擋去紛爭,王謝私下再拉攏江南大族聯(lián)姻,形成了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關(guān)系,方才穩(wěn)住了局面。

    但也正是如此,幾個世家虎視眈眈,彼此聯(lián)姻,又彼此戒備,都想做皇帝,都做不了皇帝,自然也不想對方做皇帝,如此百年,到底相安無事。

    誰料,謝家卻出了個謝狁,未得兩家長輩同意,便連殺兩帝,又自作主張推立了李逢祥,這讓王家很不滿,懷疑謝家此舉是在為之后奪得帝位而屢次試探。

    其實王家也知謝狁并未殺錯人,先帝李涵不滿世家擅權(quán),籠絡(luò)近臣,以他為中心集結(jié)出一股反世家的官僚勢力,縱然謝狁不動手,王家也會想辦法讓李涵悄無聲息死在深宮里。

    王家不滿的是,謝狁不打一聲招呼,擅自弒君不說,還弒得那般明目張膽,罪陳天下。

    但謝狁是誰?他生長在烏衣巷謝家,最了解這些祖父外祖父叔叔伯伯的心思,早在得知李逢祥還有個阿姐時,他就想到該怎么平息這些怒火了。

    聯(lián)姻。

    把李化吉嫁到王家去,王家與漢室親近,就相當(dāng)于給了他們一個索套,能套住皇帝的那種。而且謝狁弒君,王家聯(lián)姻,從名聲上說,王家必落贊名。

    確實是最省時省力的好法子。

    唯有一件,謝狁并未考慮過李化吉的心意。

    對他來說,一個七巧板剛好缺了塊木板,李化吉能合上,自然就讓她去合,至于她的心意,一塊木板有何心意?

    李化吉微微嘆氣,臉轉(zhuǎn)向了熏籠,裊娜升起的香霧遮住了她落寞的神色。

    銜月道:“王家郎君多,大司馬不忍心殿下嫁于旁支,方才讓王二郎進(jìn)宮授課,至于殿下是否能抓住這個機會,就看殿下的心意了?!?/br>
    李化吉不為所動。

    謝狁說過,王之玄得王家器重,日后很可能會成為王家家主,可她若嫁給王之玄,李逢祥卻還在謝狁手里,可見最后謝狁要掌控的還是王家。

    可王家怎肯接納一個落魄公主為王家主母?說到底,還是要靠她色/誘。

    李化吉本分了十八年,怎么做得出來這樣孟浪的事。

    但再不情愿的事,因為關(guān)乎帝位和姐弟的安危,李化吉臊著臉都要去做。

    她比往常早起了一個時辰,親自到膳房蒸了一食盒的點心,手里又卷著她練出的大字,頂著風(fēng)雪,趕到太極宮。

    王之玄已經(jīng)到了,天寒地凍,他接了份苦差事,正被小皇帝拉著在象鼻三足鰍沿鎏金琺瑯大火盆旁取火,白狐毛的斗篷已經(jīng)脫下來,被室內(nèi)暖氣一熱,狐毛尖都化出水來。

    李逢祥正殷切道:“這幾日天寒,先生來去實在辛苦,莫若在宮里住下,也好時時督促朕學(xué)習(xí),朕九歲才開蒙,許多知識學(xué)來還很吃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