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

    “你要走了?”袁瞿之緊盯著唐君苡和菟兒收拾行囊的身影，稚嫩的童音不自覺地提高。

    “我要回家?！碧凭与m然面帶微笑轉(zhuǎn)身面對袁瞿之，但心中的苦澀卻是滿溢的。

    “你要進宮當格格，對不對?”他聽府里的人這么說。

    “我家小姐是要回——”

    “菟兒，收拾你的東西，別插嘴。”唐君苡輕瞪差點說溜嘴的菟兒。

    “喔?！陛藘好χ炎彀烷]緊，又埋頭工作。

    “沒錯，我是要進宮當格格。”就讓年紀還小的瞿之這么認為吧!

    “那我能不能去宮里看你?”袁瞿之急問。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不把唐君苡當外人，甚至開始依賴她。

    “恐怕不行?！逼矫癜傩找M宮，并非容易之事。

    不行?“那我什么時候才能再看到你?”袁瞿之哭喪著小臉。

    “小少爺，今年的祭天大典上，你就能再看到我家小姐了呀!皇上要讓小姐在大典上認祖歸宗喔!”菟兒與有榮焉，說得興高采烈。

    “菟兒!”唐君苡這會兒伸手在自己的頸項前惡狠狠地劃了一橫。

    “菟兒不說話了……”再說下去就會被主子砍了!

    “祭天大典?”袁瞿之側(cè)頭想了想?！翱墒?，皇帝祭天的隊伍不能隨便靠近，這樣我就不能跟你說話了……”袁瞿之愈想愈難過。

    “你不能來找我，并不代表我不能來看你呀!”唐君苡愛憐地摸摸他的頭，對于這善意的謊言感到抱歉。

    再回到這里嗎?不太可能了吧!

    “你真的會回來看我?不能騙我喔!否則，會被‘良心’追著跑一輩子!”他沒忘記她訓(xùn)誡過的話。

    “呵……”唐君苡只能苦笑。

    “其實……我不希望你走，我希望……”袁瞿之欲言又止。

    “希望什么?”她問。

    “我希望……你能當我的……娘?！痹闹t了小臉。

    “呃?”唐君苡怔愣了一下。

    聽不懂嗎?“笨女人!就是希望你能嫁給我爹，然后就變成我娘啦!”袁瞿之以大吼來掩飾自己的羞窘。

    “這……不可能的?！碧凭舆x擇讓袁瞿之面對現(xiàn)實?！拔磥眦闹畷袀€新的娘親，但不是我。”

    而她，會懷念曾有這么一個老愛罵她“笨女人”的小男孩。

    “我不要別人當我的娘，只要你!”

    唐君苡心碎了，這種似曾相識的真切眼神，她在袁磊的眼里也見過……

    “瞿之，你是個男孩子，不能這么任性——”

    “我不管！”袁瞿之轉(zhuǎn)身跑離客房，在房門前撞進一堵高大的rou墻，來人伸出大掌穩(wěn)住了他的小身子。

    袁磊?!他站在那兒有多久了?唐君苡顫抖的雙手撫上胸口。

    “爹，我只要唐君苡當我的娘，我不要別人!她說會有別人來當我的娘，不是真的，對不對?對不對?”袁瞿之急得快哭出來。

    袁磊發(fā)現(xiàn)袁瞿之是真心信賴他的，有股滿漲的感動充塞于心，他以沒受傷的左手輕拍袁瞿之的臉。

    “放心，你跟菟兒先出去，我來跟她說?！?/br>
    袁瞿之乖巧地點頭，與菟兒相偕離去。

    窗牖外，風(fēng)清，云淡。

    有半刻的沉默是兩人都不愿打破的寧靜?他們之間能有短暫的寧靜，是得來不易的吧!

    “你的手……”唐君苡看見袁磊的右掌經(jīng)過包扎。

    “這是在關(guān)心我?”袁磊是欣喜的。

    “不是關(guān)心你，是在笑你笨!一個這么大的人還會不小心把手給弄傷。”她依然嘴硬。

    果然，他們自第一次見面。寧靜的時候就不多了，唇槍舌戰(zhàn)總是少不了的!

    袁磊回想起當初唐君苡一身女扮男裝、再配上甜美的相貌和高張的氣焰，讓他一眼就深深鐫刻在心底了。

    “你執(zhí)意人宮的那一天，你走后，我捶了一拳桌子所傷的。”他平淡地說。

    他……

    笨蛋!傻子!笨蛋!

    “……你不該給瞿之不切實際的承諾?！碧凭诱伊藗€話題試圖轉(zhuǎn)移自己紛亂無章的心緒。

    “不切實際嗎?是了，瞿之的確不配擁有一個身為皇格格的娘?！本拖袼?，也不配擁有她一樣。

    唐君苡沒有反駁，也不想反駁，在這剩下的相處里，她不愿意將心力浪費在無謂的爭吵，她只想再多看他幾眼，哪怕看見的是他諷刺、怨懟的眼神……也好。

    就讓袁磊以為她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吧！如果他能因此少愛她一點，她便能走得瀟灑些。

    袁磊漆黑的墨瞳更黯了。

    她什么都不想對他說嗎?

    也罷，她都已經(jīng)表明得再清楚不過了，他又何必期待什么呢!

    “恭喜格格順利尋得生父，骨rou團圓。也許不久的將來，皇上必定會為格格謀得王宮貴胄的良婿，草民在此先恭祝格格。”袁磊抱拳作揖。

    “你……”當她希望袁磊這么以為的同時，卻只有感受到心如刀割的痛楚，其他的，什么都沒有，遑論瀟灑。

    “但愿格格能恪守答應(yīng)瞿之的承諾，偶爾出宮來看他?！?/br>
    夠了、夠了!她不要看到這樣的袁磊、不要!

    “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唐君苡朝著袁磊大叫，雙手掄起粉拳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想將令她絕望的無奈一股腦兒發(fā)泄出來。

    她好累，沒有力氣再撐下去了……

    袁磊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任她發(fā)泄，痛過了頭，便不會感覺到疼痛。不過，沒多久，他制止了她。

    “你可以傷我，但永遠別傷害你自己。”袁磊留下這一句話，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房間。

    唐君苡跪坐在地，痛哭失聲。

    為什么……

    為什么到了這時候，他還是一徑地對她溫柔……

    情，難舍，難休。

    ***

    常或帶領(lǐng)一批大內(nèi)御林軍在頤親王府外，當場逮到頤親王霍在欲將混雜了棼魂香的藥材運至他處賣出，霍茌企圖以控制人心的罪證確鑿，被乾隆下令流放邊疆，永不得歸朝。

    至于?；驎魧r間帶大批人馬埋伏在頤親王府外，功臣首推袁磊?；糗菖扇藢ⅰ柏洝边\至的“他處”，就是袁磊的百色商行，袁磊自是清楚霍茌出現(xiàn)動作的時候，傳個消息讓?；虻戎刂甏镁蛪蛄恕?/br>
    袁磊也取得了棼魂香的解藥，解除了體內(nèi)的藥癮。乾隆的整件“計劃”大功告成。

    御書房內(nèi)，乾隆正大肆封功。

    “袁磊，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朕可要好好犒賞你!金銀財寶、封官爵祿，任你擇一?！?/br>
    要不是霍茌那老jian巨猾在頤親王府里挖了條秘密地道，防不了暗的，只好來明的，這才會派?；蛳朕k法讓袁磊答應(yīng)誘敵，“計劃”雖完美落幕，卻苦了袁磊這小子!

    乾隆后來才從常或口中得知這事讓袁磊中了棼魂香、也把唐君苡拖下了水，更害得這小倆口各自心碎，于是召見了袁磊。

    “回皇上，草民不要金銀財寶、封官爵祿。”

    袁磊不卑不亢、不容忽視的自負與英颯令乾隆在心中大大贊賞。

    “喔?那你想要什么?”他倒是很少聽聞有人不愛升官發(fā)財?shù)摹?/br>
    “草民只愿皇上能賜草民一個女人?！?/br>
    賜他一個女人?!乾隆不已為然。

    才剛剛在心里夸讀過他，這會兒又冒出男人的劣根性，難道，會是他錯看人才了?

    “也好，詩經(jīng)有言：‘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朕能替你做這個媒!你是希望朕隨意賜你一位美人，還是，你有想要的女人?”乾隆問。”回皇上，有?！?/br>
    “誰?”

    “皇上的格格?！?/br>
    “碰”地一聲，乾隆一掌拍于桌案，臉色不怒而威。

    “好大的膽子，你憑什么竟敢口出狂言要朕的格格?”

    “憑草民就是袁磊?！痹谥币暻?，剛正不阿的眼神沒有侵犯之意，只有自信的從容。

    “你倒是說說看，你想要‘宮里’哪位格格?”

    “懷煙格格。”

    “朕問你想要的是‘宮里’哪位格格，懷煙?不成?！?/br>
    “因何不成?”袁磊眉目二凝，直問出口。

    好呀，這小子還真有膽識!乾隆又忍不住贊賞。

    “大典之后，懷煙已啟程回到揚州，她是朕在民間的格格，不在宮里。”

    君苡離開皇宮了?!她不是打算進宮當個格格，怎么會回揚州?

    看出袁磊眼中的震驚與疑問，乾隆輕笑?！熬記]興趣當格格，要求朕答應(yīng)她回鄉(xiāng)的條件。你會到宮里來向朕要她，而不是親自去追回她，可見你對她的了解不夠?！?/br>
    袁磊被這個消息震得理智大亂，心意脫口而出。

    “我愛君苡，我只愛她一人!”

    “就沖著你這句話，朕把懷煙格格指妒予你袁磊?！鼻『浪卮饝?yīng)袁磊最初的要求。指婚指上癮了，最后不來個指婚，那就太浪費身為帝王的公權(quán)力了!

    “謝皇上!”袁磊此刻的雀躍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還愣在那做什么，不快去追人?”把君苡追回京城，他以后要看看她也就方便許多了，不是么!

    “草民遵旨!”

    ***

    官道上，一部造價不菲的皇家馬車穩(wěn)健而行，馬蹄揚起沙塵片片。

    忽然一陣快速的馬蹄聲自馬車邊呼嘯而過，健朗的馬嘯在車前仰天嘶鳴，停下腳步，也阻止了馬車的前進。

    “發(fā)生了什么事?”車內(nèi)的唐君苡隔著簾幕向前頭駕車的車夫問道。

    “回格格，有一名男子馭馬阻擋了去路，待小的前去一問?！逼渲幸幻嚪蛳铝笋R車，往騎馬的男子走去。

    好奇的菟兒掀開簾幕一角，看見不理會車夫、直接朝馬車走來的人，聲音像是被哽住一樣，只能瞪大眼比著前方咿咿呀呀。

    “袁……袁……”袁爺怎么會知道她們離開京城了?

    圓圓?菟兒看到什么了?

    唐君苡也跟著掀開簾幕，在看到來人時，心頭猛然一緊，掀起簾幕的柔荑也顫抖得無法出力，簾幕隨之又垂下，阻隔了兩人短暫的眼光交會。

    是他……

    他怎么追來了?

    袁磊揮開簾幕?！澳氵€想躲我?”說完便一把抱起呆若木雞的唐君苡，回到座騎，跨上馬，策馬而去。

    “快救駕!”由禁衛(wèi)軍假扮的兩名車夫連忙拔劍，欲救回唐君苡。

    “唉唉唉!兩位大哥，別忙了，那個男人不是壞人，我們回京等他們吧!”菟兒巧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