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什么東西？”步重扭頭，“這河底下就唐煙一個人住，你叫他買什么去了？”

    “我，”松晏張口結(jié)舌，“沒什么。”

    沈萬霄抬腳進屋。

    步重一個跨步攔在他面前：“干嗎？想打架我陪你打，你別沖他發(fā)脾氣?！?/br>
    沈萬霄冷冷瞥向他：“讓開?！?/br>
    “不讓，”步重態(tài)度強硬，“他不就瞞了你一回，你至于生這么大氣嗎？也不想想你以前騙過他多少次?！?/br>
    “財寶！”眼看著兩人真有打起來的架勢，松晏連忙上前，“你剛才不是說還有事要忙嗎？你快去吧，我和他談?wù)劇！?/br>
    步重扒開他推自己的手：“有什么好談的！？你又打不過他，他不走我不放心?！?/br>
    “沒事的，他不會把我怎么樣，”松晏低著頭，不敢看沈萬霄，一個勁兒催促著，“你先走吧，等會兒我再去找你?！?/br>
    步重猶豫再三，遲疑不定：“你真沒事兒？”

    “沒事沒事！”

    “那成，”步重最終做出讓步，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趕緊找到李凌寒，否則他全然無法與松晏交代，“我忙完就來找你?！?/br>
    語罷，他憤憤地看向沈萬霄：“你要是敢動他，小爺我跟你沒完！”

    沈萬霄神色愈加冰冷，松晏趕緊推他出去：“你快走吧！”

    房門再度合上，松晏剛松一口氣，心說還好沒打起來，但一轉(zhuǎn)身對上沈萬霄的目光，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萬霄定定地看著松晏。

    良久，才聽見松晏硬著頭皮甕聲甕氣地問：“你都聽見了？”

    沈萬霄上前半步。

    松晏猛地往后一縮，腦袋磕上門框一陣發(fā)暈：“你別過來！”

    他捂著被撞的地方蹲下，聲音有些發(fā)悶：“既然你都聽見了，那我便敞開了說?！?/br>
    “松晏，”沈萬霄蹙眉，也跟著蹲下身，伸手去抓他的手，“我看看撞傷沒有?！?/br>
    松晏微微后仰避開他的手，搖頭時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我沒事?！?/br>
    沈萬霄緩緩縮回手，隱隱猜到他想敞開說的話。

    “沈萬霄，”松晏將頭扭朝一邊，“我們就到這兒了。”

    沈萬霄一時沒作出反應(yīng)。松晏閉了閉眼，余光里瞥見他臉色有一瞬間的空白。

    石屋外蕩漾的波光透過門窗灑在兩人身上，搖搖晃晃的，斑駁了視線。

    松晏盯著腳邊一塊光斑出神，眼淚將它本就模糊的輪廓暈開，莫名的，松晏覺得那像是一灘血，硬生生將心剖開時淌下的血。

    小白蹭著他的袖口爬出來，捂著胸口啪嘰一聲掉在地上，松晏才驟然回神，連忙伸手將他撿起來：“小白......”

    指尖碰到溫?zé)岬孽r血，松晏怔住。

    他呆愣地舉著雙手跪在那兒，眸子里暈出大片大片的慘紅。

    “沈萬霄，”他雙手發(fā)顫，順著染血的衣角往上看去，連聲音都在發(fā)抖，“沈萬霄......”

    沈萬霄垂眸，臉上血色盡失。

    他松開手，聚浪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松晏呆呆望著他被剖開的心口，幾近失聲：“沈萬霄，你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剖出相思骨你會死的！沈萬霄——”

    他慌張地伸手，想要捂住那猙獰的傷口，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滲出指縫，越來越多，越來越紅。

    “來人！來人——”松晏嘶吼出聲，頸間青筋暴起。

    沈萬霄抬手捏住他的臉，微微用力迫使他仰頭，指尖纏繞著的紅線磨得他臉頰發(fā)疼，痛哭失聲：“你別死，沈萬霄，你別丟下我?！?/br>
    “漣絳，”沈萬霄神色晦暗，“你知道這些紅線是什么么？”

    松晏抽噎著搖頭，淚眼朦朧間見沈萬霄捏訣讓那根紅線穿過肋骨，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這是縈夢絲。”

    他一面說，一面將松晏按進懷里：“縈夢三生，陰陽隔岸，相思無情?！?/br>
    松晏扒著他的肩背，猝然咬住手指，劇烈的疼痛穿心而過。

    “我不會再看著你離我而去，”沈萬霄輕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指上鮮血盡數(shù)抹在他的頸間，“漣絳，我要你好好活著，無憂無慮，自在逍遙?！?

    第91章 回京

    “縈夢三生，陰陽隔岸，相思無情?！憋L(fēng)晚捏著扇子輕叩桌面，“沒想到，觀御這個老古板竟然也知道這些東西?！?/br>
    松晏捧著藥坐在榻前，失神地盯著榻上的人，衣裳上的血還未干透。

    “你少說廢話，”步重幾乎要將杯子捏碎，“就說這東西還能不能解開?！?/br>
    風(fēng)晚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相思骨都能硬生生地剖出來，縈夢絲與它同源而生，應(yīng)當(dāng)也能強行扯斷?！?/br>
    “他娘的，”步重一拳捶在桌沿，“觀御這個死王八，九轉(zhuǎn)紅蓮咒剛解開他就又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老子今天不扒了他的皮老子名字倒過來寫！”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提了刀往榻邊走。唐煙連忙拉住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縈夢絲雖然難解，但也不是沒法子?！?/br>
    “什么法子？”步重與風(fēng)晚異口同聲，只不過一個焦頭爛額，另一個只覺得有趣。

    唐煙斟酌半晌，續(xù)而道：“縈夢絲，陰陽引，相思骨，這三者同根而生，皆是上古時天神所留之物。相思骨斷世間情愛，斬七情六欲，陰陽引使諸神遺忘，記憶永滅不復(fù)生，而這縈夢絲......”

    他稍作停頓，掃了一眼松晏的身影，接著道，“縈夢絲牽人魂魄，相愛之人永不分離，一方死則另一方滅，生死永不隔。依我之見，這玩意兒根本無需解開，等有一日兩人不再相愛，它便會自己斷了。”

    步重扶額：“你他娘的全是廢話?！?/br>
    唐煙握拳輕咳，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其實這對松晏反而是好事?！?/br>
    “怎么會是好事？”

    “這樣，你想想啊，觀御受天罰，與天同歲不死不滅，那松晏不也是......”

    步重瞪眼：“三界有那么多想殺那王八羔子的人，他這是拉著松晏往火坑里跳！”

    “你這話倒有失偏頗了，”風(fēng)晚斟茶出聲，“總歸松晏如今沒幾日可活，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也不至于冒死剖出相思骨，用縈夢絲取而代之?！?/br>
    唐煙頷首附和。

    步重咬牙切齒：“觀御是龍族，這事兒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此話一出，唐煙點頭的動作驟然一頓，風(fēng)晚更是嗆了口茶咳得雙眼冒淚。

    “龍族怎么了？”松晏這時緩步而來，頸間暗紅斑駁的血痕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觸目驚心。

    “龍族......”

    “沒怎么沒怎么，”唐煙與風(fēng)晚急忙捂住步重的嘴，皮笑rou不笑，“龍族、龍族挺好的，挺好的?！?/br>
    “龍性本yin，”步重掙開兩人束縛，惡狠狠地瞪著他們，“那縈夢絲又是催情漲欲的東西，他們就是想看你被那臭王八給糟踐了！”

    唐煙訕訕一笑：“這怎么能是糟踐，你與鬼王不也......”

    “那能一樣嗎??？”步重火冒三丈，“你自己打聽打聽，他們龍族有多好色，我家松晏今年才剛及弱冠，還是個——”

    “步重！”松晏踹他一腳，紅成一只熟蝦，“你別說了?！?/br>
    步重咬緊后槽牙，氣哼哼地一扭頭：“白便宜他了?！?/br>
    “哎呀行了，”風(fēng)晚適時插話，“觀御自剖相思骨，也算是證明對松晏的一片真心了。以前他確實做的不對，但如今無論如何你也該改改對他的看法了?！?/br>
    步重鼻腔里哼出聲來。

    風(fēng)晚搖著折扇微微嘆氣，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神秘秘道：“誒，你們過來?！?/br>
    三人狐疑地圍上去，只聽見他悄聲說：“你們說，觀御受了那么重的傷，半條命都沒了，那相思骨又是斷情絕愛的東西，他會不會以后都——

    不舉了？”

    ”你說什么！？”玄柳怒而掀桌，“他竟然為了那魔頭自斷相思骨?。俊?/br>
    底下清行兩股顫顫跪伏在地：“陛下息怒，太子殿下許是一時糊涂，這才......”

    “一時糊涂？”玄柳幾乎被氣笑了，“好啊，一時糊涂，一時糊涂！孤讓他下界誅殺魔頭，他倒好，陽奉陰違，阻攔止戈殺那魔頭不說，竟還將自己的命與他捆在一處！”

    他緩緩走下臺階，眼底冰冷一片：“觀御還真是孤的好兒子，他這是在逼孤弒子?！?/br>
    清行渾身一僵，滿目錯愕：“陛下，萬萬不可！”

    “傳孤口諭，”玄柳居高臨下地望向清行，“神女貞以陽奉陰違，押入神獄永世不得踏出神獄半步。”

    “陛下，神女是天道所選之人，還請陛下三思?。　?/br>
    “太子觀御，抗旨不遵，”玄柳置若罔聞，“即刻逮捕歸天，受天雷極刑，以示教訓(xùn)?！?/br>
    清行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陛下，殿下剛剖出相思骨，只怕是受不住這天雷——”

    “清行神君，”玄柳緩緩蹲下身子，“孤不止是人父，也是三界的主子。人間尚有言稱‘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在神界，在三界眾目睽睽之下！”

    語罷，玄柳甩袖離去，偌大的大殿冷清下來，清行捶胸頓首，連聲嘆氣：“造孽啊造孽......”

    -

    沈萬霄清醒時已是三日之后，風(fēng)晚與步重辭別唐煙，將他與松晏帶回人間，因著沈萬霄昏迷不醒，三人便就近落腳，去了憶遲居。

    待四人進屋，臨娘便急忙遣了些妖精神靈守在客棧前，說是時頌領(lǐng)命下界捉拿觀御，還貼了懸賞告示，將三界鬧得沸沸揚揚的。

    松晏輕車熟路地解開沈萬霄衣襟，拿沾了水的帕子為他擦身，目光落到他胸前猙獰的傷口上時心里一疼，握著帕子的手也有些發(fā)抖，眼前水濛濛一片遮擋了視線。

    “沈萬霄，”他哽咽著洗干凈沾了血污的手帕，轉(zhuǎn)身拿了藥膏過來，“你還總說我笨，明明你才是最笨的那個。”

    他低頭將藥膏仔細抹勻，眼眶里承不住的淚滴“啪嗒”一聲落在沈萬霄赤裸的肌膚上。

    “你就是個混賬……”松晏吸吸鼻子，正要直起身子，頸間一重壓在了沈萬霄身上。

    他本能地避開沈萬霄的傷口，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把人弄碎，撐著床褥便想起身：“壓疼你了，對不起。”

    “別動，抱一會兒?！币恢粶?zé)嵊辛Φ氖执钤诹撕箢i上，止住他所有動作。

    松晏愣了片刻，驟然抬頭，只見沈萬霄似笑非笑地垂眸望了過來。

    他心跳如擂鼓，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死咬著唇不肯吭聲。

    沈萬霄揉他的腦袋，轉(zhuǎn)頭瞥見窗沿那盆將離草時目光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