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貍 第68節(jié)
容殊低下頭,目光閃躲著不愿回答。 步重兩眼一黑,起身拍拍灰一腳踢在勾玉膝彎上,低聲呵斥道:“你帶他來作甚?。俊?/br> 勾玉嘶聲,無辜眨眼:“這不剛出去就見他回來了么,我想著他和你肯定有好多話要說,便帶他來了?!?/br> “你故意的!”步重憤憤地瞪他一眼,末了還覺得不解氣,伸手往他腰上擰了一把,“你這又是吃哪門子醋,?。课液退鏇]什么好說的?!?/br> 勾玉伸手捉了他的手,而后順勢將人往懷里一帶,語氣格外誠懇:“我沒吃醋,真的?!?/br> 眼看著步重更有生氣的架勢,勾玉連忙哄道:“你別生氣,他們的事本來就誰也說不準(zhǔn),就讓他們自個兒折磨去吧,咱們就別瞎摻和了?!?/br> 步重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那邊松晏猛然往后倒去。他心下一驚,急忙跨步伸手扶住松晏:“松晏!” “沈萬霄沒死,”松晏忽然笑了起來,他一邊咳嗽一邊笑,眼里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沒死,財(cái)寶,沈萬霄還活著?!?/br> 步重怕他再傷了身子,急忙扶他坐下,無奈地嘆氣:“松晏,你先別急。這事是真是假還不一定......” 聞言,松晏頓時(shí)怔愣住。 勾玉眉毛一挑,道:“這樣,你先將身子養(yǎng)好,明日一早本座便與小鳳凰去一趟九重天,探探虛實(shí)?!?/br> 容殊這時(shí)也出聲道:“依我看,九重天的帖子已經(jīng)分發(fā)給諸位仙神了,想來此事做不得假。小公子,說不定過幾日殿下便來找你了,你先不要著急。” 松晏頷首,大起大落的心情才算是平靜一些,但心里始終有些驚懼,害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恰好這時(shí),在鏡中花里伺候的宮女端了蔬果飯菜來,步重便差她取了大氅來,讓松晏一道用膳。 四人圍坐一桌,松晏剛醒不久,不宜食葷腥,步重便將一些味重的東西擺得離他遠(yuǎn)了些,又挪了些口味清淡的過來:“你就吃這些吧,等身子恢復(fù)了再吃別的?!?/br> 松晏朝他道謝。他一邊往碗里舀著雞湯,一邊抽空道:“你這傻子,跟我說什么謝謝,要說也是跟容殊說?!?/br> 聞言,松晏下意識地看向容殊,容殊卻輕輕擺手:“順手的事兒罷了,不值得謝?!?/br>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卻無人說清來龍去脈,松晏難免有些迷茫,最終還是勾玉懶洋洋道:“你中了落山霧,要不是容殊恰好路過此地,手里恰好有羅剎簪,你這會兒估計(jì)還被困在霧里?!?/br> 松晏心下了然,但勾玉一連說兩個“恰好”,這倒是提醒他容殊在此時(shí)來此地未免有些太過巧合。 容殊聽出勾玉話里的防備,便擱下碗筷慢慢道:“那簪子是羅剎簪倒是我沒想到的,這次來幽冥界,本也是無意之舉。 我在京城時(shí)聽人說步重上桃山后一直未歸,便上山來找,不想一時(shí)疏忽,被裂云樹拖進(jìn)了無妄界,之后又在祭壇那兒不小心跌了進(jìn)來,差點(diǎn)沒被那些魔頭生吞活剝了?!?/br> “你找財(cái)寶有什么事么?”松晏打量他,總覺得這人是蓄意而來。 這問題容殊并未立時(shí)回答,而是看看步重,又扭頭看看勾玉,似在斟酌應(yīng)當(dāng)說些什么。 松晏抿了一口雞湯,不禁懷疑起來。 俄頃,容殊道:“我放心不下步重?!?/br> 松晏頷首,當(dāng)他是步重好友。步重與勾玉卻心知肚明,一個略顯局促地笑,一個頗感不屑地哼聲。 容殊看向步重,神情專注:“如今見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至于這簪子……” 他稍作停頓,接著道:“這簪子是家?guī)熥屛規(guī)淼?,本就是松晏的東西,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噢,對了,前不久殿下到章尾山來找我家大人,請他幫忙修一只長命鎖,想來便是小公子現(xiàn)在戴著這把?” 提及沈萬霄,松晏難免有些失神。他低下頭,那只長命鎖此刻正掛在他的胸前,灼得他的心發(fā)燙發(fā)疼。 勾玉聞聲哼笑,朝著容殊舉杯:“沒想到絕禪這老頭,一千年了還是這么蠢,居然叫你前來?!?/br> “你怎么說話的?”容殊不惱,反而是步重在桌下踹他,卻被他夾住腿,頓時(shí)進(jìn)退兩難,但又不好明說,只好兇巴巴地瞪著他。 松晏沒察覺出兩人間洶涌的波濤,自顧自夾了一塊蘿卜:“你在桃山可有看見什么奇怪的東西?” 此話一出,三人皆是一愣。 松晏將筷子擱下,解釋道:“先前我在桃山上瞧見了九天業(yè)火燒樹的痕跡,沈萬霄應(yīng)該是先我們一步到了桃山,還與人打了一架,但那人好像沒出手,樹上只有業(yè)火的痕跡?!?/br> 步重被酒水嗆到,松晏急忙伸手輕拍他的背,聽見他啼笑皆非道:“這事兒我知道,桃山就是他燒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br> 松晏默默縮回手,又是以前,好似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以前。 步重沒注意到他的失落,接著道:“那時(shí)你好像還沒出生,觀御也不知從哪兒聽到的消息,說你會投胎到桃山,便連夜上桃山找你,但肯定是沒找著。 后面不知怎的,他跟桃山上那位打起來了,嘖,準(zhǔn)確來說也不算打,反正我到的時(shí)候山上樹都快燒沒了,就剩后山那幾顆小白菜沒燒?!?/br> 松晏心里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疼,針扎似的。他捧著碗小口喝著湯,小聲道:“那肯定是有人把他惹急了?!?/br> “嗯?你說什么?”步重沒聽清。 “我說,好歹留了幾顆小白菜,”松晏明晃晃地偏袒某人,“沒給他全燒光已經(jīng)是手下留情了。” 步重干瞪眼,良久,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勾玉忍俊不禁,開懷大笑,步重又伸腳踹他:“你笑什么?吃你的飯!” “呃......那個,”容殊不忍打破這份美好,但猶豫良久最后還是開口道,“我在桃山時(shí)確實(shí)瞧見了個鬼鬼祟祟的人。” 第74章 飛蛾 松晏與步重頓時(shí)正經(jīng)起來,忙問:“誰?” 容殊給自己斟酒,順便給勾玉也倒了一點(diǎn),松晏有些饞,但也知道現(xiàn)在這身子骨喝不得,便只好眼巴巴看著。 “那人裹得嚴(yán)實(shí),我沒看清,”容殊緩緩轉(zhuǎn)著杯子,“只看見他身后有……很大一條狐尾?!?/br> 狐尾…… 松晏手一抖,差點(diǎn)掀翻飯碗:“你看清楚了么?” 容殊頷首:“不會看錯。那尾巴很,”他停頓片刻,“漂亮,比一般狐貍都要漂亮,而且是少見的赤紅?!?/br> 松晏難免詫異起來,他看向步重,后者朝他微微搖頭,繼而朝著容殊道:“你看見他是男是女了么?” “應(yīng)該是女子,”容殊猶疑不定,“她個子很高,而且修為絕不在你我之下。我總覺著……她與花遲有些像。” 松晏一驚,猜是百里輕舟,奈何左思右想都理不清條理,不禁發(fā)愁:“可這也不對啊,我娘親被應(yīng)空青帶走,如今生死未卜,她怎么會在桃山呢?若桃山上那位無名無姓的散仙真是她,那這么些年來她為何不肯去見我爹爹?” 話音剛落,步重便道:“你入無妄界后,我回了趟京城,查到當(dāng)年應(yīng)空青假扮玉佛帶走你娘親后,每隔一段時(shí)間便要到桃山上那座廟里祈福?!?/br> 她堂堂大周的皇后,不去香火旺盛的寺廟祈福,偏偏跑到人煙稀少的桃山,這事兒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松晏先是一愣,隨后想起念河,想起唐煙,便挑挑揀揀將夢境里的事與三人說了。 “那只要我們找到唐煙,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么?”步重聽完后將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擱,里頭的酒水晃了晃,灑出一些來。 勾玉沉默少頃,直到步重不解地望過來,他才開口道:“念河里埋著佛骨,不是隨意就能進(jìn)的。據(jù)我所知,花遲祭燈后,唐煙便封了念河,從此與世隔絕……往后的事,說不準(zhǔn)他壓根就不知情?!?/br> “你不是睡墳堆里么?”步重當(dāng)即便問,“怎么知道的比我還多?” 勾玉捏著一顆葡萄,似笑非笑地說:“我身體雖睡著,但魂兒醒著?!?/br> 松晏頓時(shí)更加迷茫,步重恍然大悟一般點(diǎn)了下頭,卻馬虎著搪塞他,不肯說清。 見狀,容殊無奈笑道:“二位不必防我至此,鬼王陛下聲名遠(yuǎn)揚(yáng),人人敬而遠(yuǎn)之,我又怎么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行誆騙之事?” 松晏怔然,隨后意識到勾玉不僅是幽冥界的二當(dāng)家,還是死界的王。 步重不愿意讓他知曉此事,應(yīng)是不想讓他同勾玉有過多交涉。 可步重在怕什么? 松晏恍神,想起勾玉先前說的話,心一顫失手摔碎了瓷碗。 “怎么了?發(fā)什么呆呢?”步重被他嚇了一跳,急忙扯過他的手,“傷著沒?” 松晏回神,緩緩搖頭:“沒事?!?/br> 怎么會呢,怎么會是魔尊,怎么會是邪魔漣絳? 他嗓間干澀,想問問步重,奈何一張嘴什么也說不出來。終歸還是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如果步重說“是,你前世是漣絳”,那要他如何面對身為天界太子的沈萬霄? 邪魔,光是這兩個字便足以讓他們永隔山海。 “如今羅剎簪已經(jīng)帶到,我便也該回去了?!本谱泔堬?,容殊擦干凈嘴,起身朝著三人略一躬身:“多謝三位款待?!?/br> 步重送他出門,松晏原本也想跟著去,卻被勾玉拉?。骸澳氵@才醒多久?能下榻已經(jīng)不錯了,就別想著四處轉(zhuǎn)悠了。” 松晏只好作罷,目送著步重和容殊離開,忍不住撐著腦袋問:“你不去看看?” 勾玉認(rèn)真剝著葡萄,不忘遞一個給他:“人家喜歡小鳳凰那么多年,我這個做相公的,總不至于連個把話說開的機(jī)會都不給他?!?/br> 松晏驚訝不已,一不留神被水嗆到,咳個不停。 勾玉見怪不怪,還十分貼心地將帕子遞給他:“又沒人和你搶,你悠著點(diǎn)。” 松晏原想問問步重,勾玉說的是真是假,但一直強(qiáng)撐到眼皮打架步重都沒回來,便只好作罷,迷迷糊糊地想著改日再問便沉沉睡去,再醒來時(shí)幽冥界燃起的青燈已經(jīng)盡數(shù)熄滅,四下里一片昏暗。 他犯懶多躺了一會兒,直到侍女掌著燈來點(diǎn)蠟燭,才披衣下榻:“不用點(diǎn)了,你們回去歇息吧?!?/br> 想是沒料到他會半夜醒來,侍女大吃一驚,神色多有猶豫:“公子,陛下特意囑咐過了,鏡中花的燭火不能熄,您看......” 松晏探身推開窗,習(xí)習(xí)涼風(fēng)撲面而來,他理了理被風(fēng)繚亂的額發(fā),目光往下一看,只見院子里那棵大樹底下有一個黢黑的影子。 他呼吸一窒,一顆心七上八下,不安分地跳動著,卻仍保持鎮(zhèn)定道:“那就點(diǎn)著吧,這里晝夜不分黑漆漆的,點(diǎn)著也好?!?/br> 侍女應(yīng)聲,隨后手腳麻利地將屋里快要燃盡的蠟燭一一換下,又往燭臺里添了些燈油,再一回頭,之前窗前已沒了人影,不由得焦急起來:“來人!快來人!公子不見了!” 黑壓壓的天幕之下,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躍出窗框,他輕巧地落地,隨后飛快朝著樹下奔去。 “誰???”一條細(xì)長的鞭子直朝著面門打來,松晏躲閃不及,險(xiǎn)些被抽到臉。好在持鞭的人反應(yīng)迅速,看清松晏后及時(shí)收手,但仍有些后怕:“松晏?你大晚上不睡覺,跑來這兒做什么?” 松晏氣息不勻,環(huán)視四周卻只看見步重一人,仿佛方才那道影子只是幻覺。 步重收起鳳羽鞭:“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松晏搖頭,耷拉下耳朵失落地往回走:“沒什么。” 步重心下嘆氣,總覺得松晏比以前長大不少,心里有事不會再耿直地說出來。比起前幾年,如今的他,更像是漣絳。 鏡中花鬧了一場烏龍。勾玉被吵醒,急匆匆去找人,路上遇到步重,才知是松晏自己偷溜出去。 勾玉施施然松了口氣:“你見到他了?” “嗯,”步重雙手枕在腦后,仰躺到榻上,有些發(fā)愁,“他找我要琉璃燈。” 勾玉合上門窗,也跟著躺下:“琉璃燈現(xiàn)在不是在應(yīng)綏手里么?他應(yīng)該也知道啊?!?/br> 步重翻身,險(xiǎn)些撞到他,便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應(yīng)綏手里只有琉璃燈的燈罩,他要的是燈芯?!?/br> “那給他便是了,”勾玉蹭到他身邊,“魔骨近來異動的厲害,觀御要燈芯,應(yīng)當(dāng)是想借琉璃燈之力加固封印。不過他這消息倒是靈通,容殊前腳才將燈芯給了你,他后腳便找來了?!?/br> “嗯……可我總覺得不對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