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李奇當即大驚失色,惶恐萬分:“你說、它、它它是妖怪?” 顧主事冷冷道:“一只卑賤的鳳妖?!彼埠瓦@世間眾生一樣,對妖族嗤之以鼻,“妖怪本性卑劣,無惡不作,死不足惜!但如若它的鳳血當真可入藥用,那咱們就暫且放它一馬;若不管用的話,咱們就立即召集門內弟子前來合力將其誅殺。但無論如何,此時都事關重大,務必立刻上報給宗門!” 第78章 顧主事和李奇并沒有隱瞞那碗湯藥的作用。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顧主事就喜形于色地跑回了藥房,尚未跑到藥房門口呢,他就激動難耐地喊了出來:“陳姑娘!阿金兄弟!我給三位不同程度感染的病患各喂了一勺混合了阿金兄弟血液的湯藥, 無論是對中期病患還是重期病患都有顯著的治愈效果, 三位患者身上的圓心疫癥狀皆rou眼可見地緩解了不少,說不定無需等到天亮, 他們就能痊愈!” 辛勞多日, 終于找到了根治圓心疫的辦法, 這絕對是一個十足十的好消息。 但卻不是對月鎏金和宸宴來說。 聽完顧主事這番難掩激動的話語后,無論是月鎏金還是宸宴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驚喜之色, 一個比一個波瀾不驚, 似乎早就預料。 二人此時也不想對懸壺宗的人笑臉相迎。還懸壺濟世呢,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顧主事不由有些尷尬, 但頭腦還是十分清醒的:“阿金兄弟的血液果然好用, 我等無用之輩真是欽佩不已, 也相當敬佩阿金兄弟舍身取義的為人。只是眼下的患者實在過于眾多,未來幾日里恐怕都要勞煩阿金兄弟忍痛放血了, 但也請阿金兄弟放心, 我門中人絕非袖手旁觀坐收漁翁之利的自私之輩,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地獻出各種稀珍補藥給阿金兄弟補養(yǎng)身體!” 月鎏金不置可否, 面無表情地盯著顧主事看了一會兒,一雙鳳眼冷艷又凌厲, 盯得顧主事頭皮直發(fā)麻, 不由冒了一背的冷汗。 看夠了之后, 月鎏金冷冷地啟了唇,語氣中滿含戲謔與鄙夷:“你這家伙, 說話水平可真是高,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主事了呢,你不稱人中龍鳳,誰還敢稱?” 顧主事:“……” 宸宴也沒再流露出一分溫和神色,將三個小白瓷瓶放到了旁側的灶臺上:“只需一滴血便可拯救數人,這三瓶血,夠你懸壺救濟眾生了?!闭f完,就要帶著月鎏金離開。 顧主事當即大驚失色——那三個小瓷瓶子的容量加一起都沒他家的醋瓶子大! “可璃國上下千萬百姓,僅此三瓶血液怎夠?我也并非是在逼迫阿金兄弟放血,可、可可總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顧主事的語氣焦急,情真意切,“如若這個人被血救了,到了那個人卻又沒血了,豈非厚此薄彼?天下黎民豈非要怨聲載道?” 宸宴都被氣笑了,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顧主事,俊逸的眉宇間滿含譏誚:“你們懸壺的人,竟然還知曉什么是厚此薄彼呢?若真擔心天下黎民豈怨聲載道,當初何必私吞丹藥?” 顧主事當即一僵,瞬間啞口無言,清俊的面旁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難堪至極。 宸宴又冷笑一聲:“一鍋湯藥中滴一滴血,便可救治整個村子的人,若你們懸壺不貪不占,這三瓶血,怎么著也夠平息瘟疫了。” 顧主事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保持著冷靜與持重:“我懸壺速來心懷天下,絕非貪占便宜之輩,但如若這三瓶血液不能將璃國境內的瘟疫徹底清除,隱患始終存在,折磨百姓的災難遲早會卷土重來。陳小姐,您仁心仁義,當真忍心么?” 他如此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替懸壺宗做辯解、勸說宸宴,無外乎只有一個目的:想讓月鎏金留下來,繼續(xù)放血,給他們懸壺的人用。因為他們是要去治病救人的,是正義之為,所以放血給他們用是天經地義。不給用,就是自私自利,視天下百姓的性命于不顧。 妥妥的道德綁架。 可利用道德來挾持別人的把戲,并非百試百靈,也分對象。 月鎏金自身的道德水平本就不是很高,不去道德綁架別人就不錯了,絕無可能被道德綁架,直接給顧主事回了句:“血不夠就讓他們死唄,誰讓他們倒霉呢?人家都能喝到解藥就他們喝不到,說明他們該死,關我屁事?” 果真是妖,卑劣歹毒! 顧主事的臉色驟然憤慨:“你、” “我怎么了?你還準備斥責我呢?偷吃丹藥的狗東西,你也好意思?”月鎏金牙尖齒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這些修道之士本來就是狼心狗肺,我好歹還放了三瓶子血呢,能救不少人了,你們呢?你們除了偷吃丹藥之外還做了些什么好事么?你姑、姑爺爺我沒讓你們這幫孫子跪下來對我感恩戴德就不錯了,怎么有資格譴責你爺爺我血放的不夠多呢?” 她本是想自稱“姑奶奶”的,但話到嘴邊了,忽然想到了自己現在是男相,為了符合身份,于是懸崖勒馬改成了“姑爺爺”。 顧主事無話可說,臉色漲紅,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一起一伏,內心卻無絲毫羞恥之心,反而怒火中燒,怨毒不已:你不過是一只低賤的鳳妖,骯臟卑劣,本就死不足惜,看在你的妖血尚且有用的份上才留你了一命,不然早就將你痛快誅殺了! 顧主事的想法也是這世上大多數人的想法,在他們眼中,妖類本就該死,是這世間最低等、最惡毒的物種,哪怕它們擁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感情與靈性,哪怕有些妖類甚至已經可以化為人形,但依舊如同蛇蟲鼠蟻一般該除該殺。 所以,顧主事才會如此理直氣壯地認為,讓月鎏金為他們放血是他們對月鎏金的好心施舍,更何況,他們放血還是為了救人,是行善積德,哪怕是將這只鳳妖渾身的血液全部放干了她也應當對他們感恩戴德! 哪曾想她竟如此的不知好歹、冥頑不靈! 月鎏金雖不知曉顧主事內心的盤算,但只要他的臉色越難看,她就越高興,越得意,越想氣他,能直接把他給氣死最好:“我的血不比你們老祖給的丹藥還管用么?我還比你們老祖寬容大度呢,所以別說是你了,就連你們的那位藥仙老祖見了小爺我,也得下跪給我舔鞋!” “你!”顧主事可以忍受這只低賤的鳳妖羞辱自己,但絕不允許她羞辱自己的老祖,“你若再對我門老祖不敬,我定對你不客氣!” 月鎏金嗤之以鼻,她連帝姬尊芙都不放在眼里,何況只是區(qū)區(qū)一個藥仙?更別說是藥仙宗門中的小弟子了。沒有一個她能看得上的。如若日后有機會了,她一定要把整個天庭的神仙都扒光了衣服吊到南天門門口,就如同她當年對待英招那般。 但這一次,還不等她再次開口說難聽話呢,宸宴就先開了口。他冷眉冷目,不容置疑地對那位顧主事說了句:“阿金不可能繼續(xù)留在這里,她已仁至義盡,如果那三瓶血當真不夠用,就去求你們那位德高望重神通廣大的老祖宗顯靈吧,藥仙大人仁心仁義,一定不忍凡界眾生吃苦受罪?!?/br> 話還沒說完呢,他就用力地推了一下月鎏金的肩膀,將蓄勢待發(fā)準備再度攻擊顧主事的她推出了房門。 但他自己的話,也不怎么好聽,雖然沒有月鎏金的語言鋒利尖銳,卻相當之陰陽怪氣,可謂是有過之而不及,看似沒有羞辱懸壺和藥仙,實則羞辱了個徹底。 總而言之,這倆人是如出一轍的小肚雞腸、牙尖齒利,內心的陰暗角落一個比一個多,只不過一個活得沉重,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肩負的蒼生大義;一個則活得戲謔,游戲人間,毫無大義可言。 顧主事自然是不堪其辱,當即就追出了門去,哪知不過才短短幾瞬,“陳小姐”和“阿金兄弟”就不見了蹤跡。 漆黑的夜色中,道觀后院寂寥空曠,除了顧主事自己之外,幽長的走廊上再無第二人的蹤影。 明明他們前腳才剛出門,自己后腳就追出去了呀,怎么可能怎么快就不見了呢? 難不成,陳小姐,也是妖? 那為何照妖鏡照不出來她的本相?因為“她”是一頭比那只鳳妖更厲害的妖物么?連照妖鏡都無法將其認出? 再回想一下近幾日自己與那位“陳小姐”的相處經過,顧主事當即就冒出了一頭的冷汗……枉他還對“她”芳心暗許,總是故意找由頭接近“她”,與“她”攀談,結果“她”竟然也是一只卑賤可惡的妖! “她”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真心! 顧主事當即勃然大怒,恨恨地剁了剁腳,氣急敗壞地大喝一聲:“李奇!李奇!出來!” 李奇畏懼妖怪,不敢回去,一直躲在柴房里,又害怕外面的那只鳳妖忽然闖進來把他殺了吃了,自己把自己嚇出了滿身大汗。 聽聞顧主事的喊聲后,李奇才瑟瑟發(fā)抖地將緊閉著的柴房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緊張不安地往外面窺探了一番,確認妖物已經不在了之后,才敢將柴房的大門打開,急匆匆地跑到了顧主事身邊,嗓音卻還是有些發(fā)抖:“那、那只鳳妖,已經、已經走了嗎?” 顧主事沉著臉點頭:“和陳小姐一起走了?!?/br> 李奇大驚失色:“走了?不用喊人去抓那只鳳妖么?她會不會出去殘害村民?” 顧主事?lián)u了搖頭:“此事非同一般,先不要打草驚蛇,免得那只鳳妖心生防備?!闭f完,他就遞給了李奇一瓶月鎏金的血,不容置疑地命令:“你即刻啟程,連夜趕回宗門,盡快將這瓶妖血交給宗主,還務必要無巨細地將此事匯報給宗主!” 李奇緊攥著小白瓷瓶,還是不放心:“可是、可是我們真的不用去告知那些村民附近有妖怪出沒么?” 顧主事無奈:“我都說了,那只鳳妖很是狡詐,不要打草驚蛇!” 李奇卻很固執(zhí):“可村民怎么辦?咱們明明知道這里有妖,為什么不說呢?” 顧主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氣急敗壞地說:“你管那些村民干什么?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將這瓶血送回宗門給宗主查看,如果鳳血當真可治愈疑難雜癥,那項發(fā)現就非同小可了,你我都會受到宗主的嘉獎!” 李奇卻呆愣住了:“就、就因為一些嘉獎,所以不告知那些村民此地有危險?” 顧主事真是恨透了李奇的那顆榆木腦袋:“如若宗主真的確認了鳳凰之血可以醫(yī)治百病,那對天下來說豈非也是一樁美事?可凡事總會有個犧牲,為了日后能夠救治更多的百姓,犧牲幾位村民也無妨!” 李奇越發(fā)的不理解了:“那陳小姐呢?陳小姐如此仁心仁義也要被犧牲么?她知曉不知曉自己的表兄是妖?我們?yōu)楹尾桓嬖V她?” 顧主事的臉色猛然一陰,冷笑著回答:“她仁心仁義又怎樣?還不也是一只妖,甚至比那只低賤的鳳凰妖更卑鄙更歹毒!” 不久之前,宸宴一走出屋子,就幻化為了龍形,如同一陣rou眼無法察覺的颶風似的,頃刻間就帶著月鎏金回到了距離村北二十里的那片深邃山脈中。 落地于林的那一刻,兩人就變回了人形。 宸宴不再是女相,月鎏金也不再是男相,皆是最原原本本的男女樣貌。 月鎏金也沒換掉那身和宸宴酷似的黑衣,將雙臂抱在了懷中,半是戲謔半是挖苦地對宸宴說了句:“你就那么信任懸壺和那個姓顧的主事?不怕他們私吞了我的那三瓶血?” 宸宴思量片刻,回答說:“應當不會。藥仙私給他門中弟子丹藥這事雖然不地道,但懸壺畢竟是一個藥宗,想要維持聲譽,就必須堅持救濟天下,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公義。而這次的璃國瘟疫事件,正是他們又一次揚名立萬的好時機?!?/br> 月鎏金本想回一句:“你倒是想得開?!苯Y果,她嘲諷的話才剛冒到嘴邊,宸宴就又說了句:“不過,保險起見,我們暫時還不能離開,需要暗中盯著懸壺宗的人才行,以免他們?;ㄕ??!?/br> 月鎏金卻不滿地擰起了眉頭:“你擔心他們?;ㄕ?,那你自己盯著不就行了?干嘛還要拉上我?” 宸宴:“萬一那三小瓶血真不夠呢?” “三小瓶?小瓶??。俊痹脉探甬敿淳蛺佬叱膳?,立即將自己纏了紗布的右手手腕伸了出來,氣急敗壞地譴責宸宴,“人家的手,都要被割斷了!人家的血,都要被放空了!人家的身體,都要虛弱死了!你竟然還嫌那三個瓶子?。肯游曳诺难粔蚨啵磕阏媸呛煤莸男难?!” 宸宴垂眸,看了一眼她裹著紗布的手腕,欲言又止—— 當時給她放完血之后,他就立即拿出了藥神留下的治愈外傷的膏藥,迅速涂抹在了她的傷口上,血當即就止住了。刀割的口子也不深,不出所料的話,明天一早就能痊愈,連道疤痕都不會留。 所以,他原本是想直接給她回一句:“你要是再晚點讓我看,手腕上的刀口就痊愈了?!钡挼阶爝吜?,忽然意識到,她也是為了幫他救人才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不管多少吧,好歹也放了三瓶血,自己也不能太沒良心。 于是,在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宸宴把話改成了:“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已放了血,就不想確認一下你那些珍貴血液的去處么?不想看看自己的血到底有沒有被用到救助蒼生中去么?” 月鎏金可沒那份爛好心,果斷搖頭:“不想?!?/br> 宸宴:“……” 月鎏金又斬釘截鐵地說:“我最多只會放那么多血,你休想讓我再多放一滴!” 宸宴趕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 “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不等宸宴把話說完,月鎏金就打斷了他,雙手掐腰,擰著眉頭對他說,“你可別忘了,你還得給我我想要的東西呢,是給我你的元陽還是當我的壓寨夫人還是跟我回妖界或者和我一起自立門戶,你自己選!” 看似四個選擇,實則只有一個選項:我就是要的你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強扭的瓜最甜! 宸宴的呼吸猛然一滯,緊張又無措:“……這個、就不能等這番瘟疫過后,再議么?” 月鎏金的眉頭又是一擰:“你什么意思?堂堂九重神君,想耍賴不成?如此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你對得起你列祖列宗的教導么?” 這一頂大帽子,扣得可真好。 宸宴當即語無倫次:“我、我當然沒有我、我只是覺得……” “你覺得什么?你有什么好覺得的?”月鎏金壓根兒就不給他反駁的機會,“你剛剛還說過呢,我想要什么你都給我!” 宸宴,無話可說。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收回來。 宸宴為難地抿緊了雙唇,認真地權衡許久之后,長嘆一口氣,豁出去了:“待凡界的瘟疫平定之后,我就隨你回妖界?!?/br> 之前選擇留在天庭,屈居于尊芙,不過是對天庭還抱有期待,只求蒼生安穩(wěn)。 而今才徹底明白,天庭毫無作為,眾仙尸位素餐,只求明哲保身,視眾生苦難于無睹。 此等腐朽泥濘地,不待也罷。 月鎏金當即就喜上眉梢了,卻沒有就此收手:“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騙我、敷衍我?”說完,又將裹著紗布的右手一伸,“除非你把聽風或者銀月押到我這里,不然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她的小算盤,打得超響,算盤珠子都能崩到宸宴臉上。 宸宴都被氣笑了:“押到你這里之后,你還能還我?”說完,也朝著月鎏金伸出了自己右手,“先把刑天斧絲還我再說其他!” 讓她還刑天斧絲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月鎏金直接翻起了自己的右手打向了宸宴的手心:“你想得美!給了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了!” 宸宴眉梢一揚:“那你還好意思問我要其他東西?”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