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醫(yī)生?！毙】隙鲄葏鹊亻_口道，雖說看不到葉醫(yī)生口罩下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里全是溫和的笑意。

    “呦，都哭了啊，敢一個人冒著暴雨跑出來的小勇士哪里去了，放心，睡一覺就好了，我保證?！比~一柏輕聲說道。

    肯恩定定看著葉一柏，點點頭，嘴里還嘟囔道：“我沒哭。”

    “好，我們肯恩沒哭?！比~一柏一邊說，一邊對亨利點點頭。

    “2%的普魯卡因加腎上腺素少許?！焙嗬麑⒃缫褱蕚浜玫穆樽韯┳⑸淦鬟f給葉一柏。

    葉一柏接過注射器，同時勞拉上前，將一個墊子墊在肯恩的肩膀下面，使得他頭往后仰去，確認其頸部在正中位置且保持伸直狀態(tài)后，勞拉將一塊洞巾蓋在肯恩身上，使之只露出頸部手術(shù)部位。

    “葉醫(yī)生?！笨隙飨乱庾R地尋找這個手術(shù)室里他唯一熟悉的人。

    “不用怕，閉上眼睛睡一覺馬上就好。”葉一柏兩只手術(shù)在肯恩脖子甲狀腺的位置按了按，隨即往下移，找到甲狀腺軟骨下緣和胸骨上切跡正中位置后，注射器垂著刺入，藥水緩緩推入，推到四分之三左右，他又在氣管兩側(cè)位置注射了少許麻醉劑。

    小肯恩只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被針扎了幾下，隨即就沒什么感覺了，這就是手術(shù)嗎？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時間。”

    “早上八點二十五分。”

    約莫過了五分鐘后，葉一柏碰了碰小肯恩的頸部，“肯恩，有感覺嗎？”

    “什么？”

    葉一柏稍稍用力了些，“脖子有感覺嗎？”

    肯恩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變大了，又好像不見了，他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摸，卻被勞拉按住，“肯恩，不能動哦?！?/br>
    葉一柏已經(jīng)從肯恩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他對泰勒道：“消毒，開始手術(shù)。”

    泰勒點點頭，用鑷子夾著用碘酒浸過的棉花快速消毒手術(shù)部位，一連消毒了三遍才后退一步。

    等到碘酒稍稍變干，葉一柏戴著手套的左手食指按住肯恩的喉結(jié)，和拇指中指一起固定住肯恩喉部。

    “刀?！?/br>
    手術(shù)刀輕輕滑過剛剛注射器刺入的位置，一絲血線很快出現(xiàn)在肯恩喉部中央。

    泰勒和亨利一個用鑷子夾著棉花吸收流出來的血液，一個快速拿止血鉗分離兩側(cè)胸骨舌骨和甲狀肌。

    “峽部有點大，甲狀腺拉鉤。”葉一柏看著亨利將甲狀肌向兩側(cè)拉開但是氣管還是若隱若現(xiàn)后，抬頭對勞拉說道。

    勞拉點頭，將甲狀腺拉鉤遞給葉一柏。

    “再拉開一點?！比~一柏一邊說著一邊用左手將肯恩的甲狀腺峽部往上牽引。

    “你拿著。”

    “好。”

    葉一柏小心翼翼地一邊用手觸摸氣管，一邊慢慢分離氣管前筋膜，直到氣管環(huán)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

    “注射器?！彼笫秩杂|及氣管，右手伸向勞拉。

    勞拉迅速將一個注射器遞給葉一柏，葉一柏拿到手里眉頭一皺，直起身子轉(zhuǎn)頭看去，看了勞拉一眼，道：“我要空的?！?/br>
    “對不起，葉醫(yī)生。”勞拉迅速將裝有麻醉劑的注射器拿回去，換了一只空的給葉一柏。

    葉一柏接過注射器，同時看了眼明顯有些慌張起來的勞拉，開口道：“不要慌，正式切開氣管前，會穿刺確認一下能抽到氣體，你下次記住就行?！?/br>
    “對不起葉醫(yī)生?！眲诶俅蔚狼浮?/br>
    喬娜、勞拉和莉莉，三個最經(jīng)常跟葉一柏手術(shù)的護士，其中喬娜和勞拉是從外科調(diào)過來的老人，經(jīng)驗最豐富，在救護中心成立后就成了救護中心的護士長，勞拉年紀較輕，資歷較喬娜稍淺，但因著救護中心的護士大都是新人，喬娜外就屬勞拉最有話語權(quán)。

    而莉莉，雖然是專業(yè)護理專業(yè)出來的，但是她成為護士的時間并不久，在進入救護中心以前甚至只是門診護士，并未參與過手術(shù)和急癥病人的救護。

    因此勞拉向來認為自己是前輩和老師，甚至在莉莉面前有一種隱隱的優(yōu)越感，而莉莉和她關(guān)系也好，每次一遇到問題都會來請教她，使得勞拉的這種前輩優(yōu)越感更強了。

    但是前兩日，葉醫(yī)生居然親自點了莉莉跟手術(shù)，倒不是說勞拉嫉妒，只是那一種失落感卻是無法控制的，主刀醫(yī)生親自點名跟手術(shù)，這是多大的肯定啊，明明她做的并不比莉莉差的。

    莉莉被肯定而自己被忽略，再加上剛剛自己犯的錯誤，勞拉一時覺得自己完了，葉醫(yī)生一定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護士。

    無法控制的情緒淹沒了這個年紀不大的姑娘，葉一柏用注射器穿刺氣管抽到氣體后，將注射器遞還給勞拉，同時道：“勞拉，你休息一下，蘇珊，你來?！?/br>
    第189章

    “好的，葉醫(yī)生”名叫蘇珊的護士看了勞拉一眼，隨即快速補上勞拉的位置。

    勞拉渾身一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她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給蘇珊讓出位置。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帶到手術(shù)室來，她犯了醫(yī)護人員最大的忌諱。

    “對不起，葉醫(yī)生。”這是勞拉第三次向葉一柏道歉。

    葉一柏帶了這么多年學生，不僅是醫(yī)生，新進的護士們一般也都會輪流到手術(shù)室里走一圈，在他看來勞拉雖向來沉穩(wěn)，但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一時犯錯很正常，只是她似乎不能立刻調(diào)節(jié)過來，才開口讓蘇珊代替她的位置，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自我調(diào)節(jié)一下，等下還要你幫忙?！比~一柏現(xiàn)在沒有空去安慰小姑娘，他隨口說了一句，便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葉一柏用指肚輕輕觸及氣管，他感受到指肚下的氣管傳來輕微的顫動，柔聲道：“肯恩，會感覺到痛嗎？如果感覺到痛感隨時跟我說?！?/br>
    肯恩咽了咽口水，輕聲道：“一點點。”

    肯恩能明顯感覺到頸部傳來的拉扯感，到了這個時候，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懼反而消散了不少，原來割脖子就是這樣的感覺，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好，再堅持一下不要動，馬上就好了?！比~醫(yī)生輕聲說道，同時轉(zhuǎn)頭對蘇珊說道：“0.5毫升2%的普魯卡因?！?/br>
    “好的，葉醫(yī)生?！焙蛣诶念j廢不同，蘇珊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她告訴自己，這是個機會，她一定要好好做！

    蘇珊是外科的護士，論資歷比勞拉還要深上兩分。只是葉一柏是救護中心的外科組長，他的手術(shù)安排的工作都是救護中心在做，連她這個巡回護士的名額都是外科和救護中心爭取了很久才爭取下來的。

    這樣的安排，說蘇珊心里沒有一點不服氣那是不可能的，但誰讓當初波恩醫(yī)生把人放走了呢，形勢比人強。

    “氣管切開的一瞬間，很多人會有生理性的劇烈咳嗽，為了防止這一點，所以在切開前單獨做氣管麻醉。”葉一柏一邊接過注射器，一邊簡單解釋了兩句。

    蘇珊用心將葉一柏說的話記下，同時接過葉一柏遞過來的空注射器。

    葉一柏的手術(shù)案例在《柳葉刀》里刊登出來后，在濟合也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幾次三番下來，沒有人會再去懷疑葉醫(yī)生的能力，大家更眼熱的是和文章一起登出來的手術(shù)參與人員名單。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聞名天下知，雖說他們濟合的醫(yī)生待遇不錯，不至于十年寒窗那么辛苦，但濟合的醫(yī)護除了王茂和葉一柏都是外國人，他們都遠離故土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奮斗，這樣的人怎么能抵擋在權(quán)威醫(yī)學期刊里留名的誘惑，要知道《柳葉刀》的主要銷售地可是在歐美，想象著他們的同學和朋友在這份頂級醫(yī)學期刊里看到他們名字的模樣，這幾乎被大夏天喝一整瓶可口可樂還要令人愉快。

    于是，參與葉醫(yī)生的手術(shù)，成為了包括蘇珊在內(nèi)的許多濟合醫(yī)護人員短期的小目標。

    “刀?！?/br>
    手術(shù)刀被穩(wěn)穩(wěn)遞到葉一柏的手上，他手持手術(shù)刀，用其尖端自正中從下往上依次挑開3、4、5環(huán)。

    “氣管切開看似沒什么難度，但最是要小心，氣管很脆弱，刀刃稍微深一點就有可能損傷氣管后壁和食道壁，一旦碰到氣管后壁和食管壁，那就麻煩了?！?/br>
    “套管。”

    “氣管切開還好，萬一真的碰到氣管后壁和食管壁，還能有挽回的余地，但是有些手術(shù)，你一個不小心不精細，留給病人的就是終身的后遺癥。就說今天這一臺吧，喉返神經(jīng)損傷，這個病人是因為神經(jīng)梢瘤壓迫，但是這個幾率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小的，更多的喉返神經(jīng)損傷主要是因為手術(shù)原因，比如甲狀腺類手術(shù)，甚至氣管插管，你一個不當心，病人的后半輩子都得賠上?！?/br>
    “套管。”

    葉醫(yī)生將手術(shù)刀遞還給蘇珊，同時接過她遞過來的氣管套管。

    在葉一柏切開氣管的一剎那，早已準備好的泰勒立刻拿著中彎血管鉗將氣管撐開，葉一柏也幾乎在泰勒撐開氣管的同一時刻將氣管套管插了進去，隨后迅速取出通管芯，套入內(nèi)管。

    葉一柏用手指固定這套管，感受到指肚下氣管傳來的輕顫，葉一柏輕聲道：“肯恩，不要嘗試說話?！?/br>
    伴隨著肯恩想要說話的動作，他氣管里的分泌物沿著氣管切口和套管的縫隙有向外滲出的跡象。

    “抽一下分泌物，用導尿管?！?/br>
    “好?！?/br>
    泰勒抽吸著分泌物，葉一柏檢查氣管的兩邊切口邊緣部分，同時小心地將內(nèi)翻的氣管壁用挑出來，“可以全麻了?！?/br>
    亨利聞言，對葉一柏點點頭，他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注射器走到輸液管旁邊，打開橡膠管，麻醉劑緩緩流入輸液管，并順著輸液管慢慢流入肯恩的靜脈。

    “肯恩，好好睡一覺，睡醒就什么都好了?！比~醫(yī)生溫和的聲音在肯恩耳邊響起，肯恩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隨即慢慢失去意識，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想著，吸他喉嚨里的分泌物為什么要用導尿管呢？導尿管聽名字就是用來導尿的吧……

    “持針器?！?/br>
    極細的線在脆弱氣管壁上穿梭，將切開的兩邊薄薄的器官松松地連在一起，“紗布?！?/br>
    看到葉一柏的動作，蘇珊快速將紗布從中間剪開，隨即遞給葉一柏。

    “接呼吸器?！?/br>
    白大褂們約莫等了十幾分鐘，在確認麻醉劑已經(jīng)開始工作后，葉一柏調(diào)整了頭上的手術(shù)放大鏡倍數(shù)，將其調(diào)到最大，“好了，現(xiàn)在開始喉返神經(jīng)吻合術(shù)?！?/br>
    手術(shù)室里白大褂們的精神就是一震，泰勒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就在這時候，手術(shù)室的門被打開，羅伯特主任帶著幾個做完消毒工作的小醫(yī)生過來。

    “噢，太好了，趕上了。”羅伯特走到手術(shù)臺不遠處，“葉，你知道的，今年濟合開始招收實習生了，這兩個，新來的，讓他們在旁邊看一下吧。”

    葉一柏抬頭暼了那兩個面上帶著興奮和靦腆的小家伙一樣，好吧，如果按年齡算，他大概和這兩個人差不多大，但是……

    “圣約翰的？現(xiàn)在還沒開學吧？大幾？”葉一柏一邊用手術(shù)刀在肯恩頸部平換狀軟骨下緣橫切了一刀。

    羅伯特慢慢踱步靠近，不動聲色地走到葉一柏對面，占據(jù)了最好的手術(shù)觀察位置，“哦，不是，圣約翰的要九月份才過來，這兩個是關(guān)系戶，公董局的關(guān)系，推脫不過，沖著你那個《柳葉刀》來的。”

    關(guān)系戶們：……

    兩個小實習生被羅伯特這種毫不遮掩的說話方式弄了個大紅臉，他們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個實習生一男一女，年紀和葉一柏差不多，二十四五歲的模樣，應該還是大學在讀。

    “拉開一點，固定住。”葉一柏將手術(shù)刀翻轉(zhuǎn)過來，鈍性分離頸白線兩側(cè)的帶狀肌，“雙齒鉤”。

    “大學生？哪個大學的？什么專業(yè)？”葉一柏接過蘇珊遞過來的雙齒鉤，同時問道。

    這是問兩個實習生的了，兩個實習生還沉浸在剛剛的尷尬感中，看那個男實習生的模樣，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而那個女實習生反應更快一點，她連忙道：“我們是利物浦大學到港大的交流生，臨床外科專業(yè)，聽說您的事跡，特意到上海希望在您手下學習一段時間，我們確實走了家里的關(guān)系，因為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您，學習更多的知識，望您諒解?！?/br>
    女實習生這一段話都是用華國語說的，極有誠意，雖說她口語中粵語味道還比較濃，但聽得出在努力朝上海這邊的話靠，而且這大段的吹捧的話，用一種真摯而熱情的語氣說出來，聽不出一絲虛假和勉強，葉醫(yī)生聽著還挺高興。

    他抬頭看了一眼女實習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月中下旬了，港大九月就要開學吧？半個月能學到什么？”

    女實習生臉上大大的笑容來，“我們已經(jīng)向?qū)W校遞交了申請，六年級上半學期的實習課程在濟合完成，學校已經(jīng)同意了，我們可以一直在濟合呆到這個學期結(jié)束，如果到時候葉醫(yī)生您不嫌棄我們，我們會繼續(xù)遞交申請，延長在上海的實習期限?！?/br>
    葉一柏點點頭，側(cè)頭對勞拉道：“給他們兩個穿上手術(shù)服，可以近點看?！?/br>
    “謝謝葉醫(yī)生！”女實習生高興地對葉一柏鞠了個躬，隨即跟著勞拉去穿上了手術(shù)服，戴上了手術(shù)帽和口罩。

    穿戴完畢后，兩人興沖沖走到葉一柏對面，這時候羅伯特已經(jīng)占據(jù)了觀察手術(shù)的最好位置，女實習生拉著同伴走到羅伯特身邊，側(cè)頭感激地對著羅伯特說道：“謝謝您，羅伯特主任，”

    “不用謝?！绷_伯特緊緊盯著葉一柏手下的動作，敷衍似地應了一句，葉一柏正用雙齒鉤將肯恩的喉體旋轉(zhuǎn)，并牽離開去。

    女實習生又往羅伯特方向走了一小步，羅伯特醫(yī)生的那個位置看得是最清晰的，“羅伯特醫(yī)生，我們已經(jīng)到了，您忙您的事情去吧，千萬別耽誤了您的時間?！睋Q句話說，您可以走了，把位置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