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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并肩而行, 尹幼蘅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陛下不會殺姑母的是不是?大楚以孝為先,姑母的身份擺在這里, 他若賜死太后, 定會被天下人指摘?!?/br> “陛下不會殺她?!?/br> “那就好,”尹幼蘅輕聲嘆息, “不過,姑母一直是最要強的性子,她一定受不了今后一落千丈的生活?!?/br> “那又怪得了誰呢?”曲紅昭反問, “最初,陛下不是很敬重她嗎?” “你說得其實沒有錯,”尹幼蘅道,“但自從太子表哥去了,姑母就一直難以平息心中的怒火,哪怕陛下對她再敬重,她也會想,若是她的親生兒子登基了,定然會讓她過得更好、更舒心。走到如今,到底該怪誰?我也在反復思索這個問題,怪當初的大皇子?怪后宮毀了她?還是怪尹家的貪得無厭?” “……” “曲紅昭,你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我再勸你一句,你肯不肯聽?” “你說?!?/br> “從我和姑母的親身經(jīng)歷來看,后宮真的不是一個好地方,”尹幼蘅正色道,“待此間事了,你就離開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進宮,不要做皇帝的女人?!?/br> 曲紅昭苦笑:“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對我說的人。” “姑母對我講過,她做皇后的時候,要為先帝cao辦選秀。她說,從那些家世容貌俱佳的年輕姑娘里精挑細選出幾個,送給自己的夫君做小妾,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偏偏面上還要裝著賢良大度,不然就會被帝王不喜,”尹幼蘅道,“你若做了皇后,總也要面對這些的?;实郜F(xiàn)在還沒得到你,愿意為你守身如玉,可他得到以后呢,五年、十年、二十年,他可以做到一如往昔嗎?” “……” “你笑什么?” “抱歉,”曲紅昭聳聳肩,“聽到你用守身如玉來形容陛下,我就忍不住想笑?!?/br> “好吧,”尹幼蘅嘆氣,“你繼續(xù)這樣沒心沒肺,大概就不會傷心了?!?/br> 曲紅昭做了個閉嘴的手勢,表示自己不會再笑出來了,請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知道陛下喜歡你,從放荷燈那一夜開始,我就隱隱有了預感,”尹幼蘅牽住她的手,“我相信你們在一起的前幾年一定會過得很甜蜜,可是他是皇帝,有坐擁后宮三千的權力,他甚至不需要主動提出想擴大后宮,群臣就會給他送上各種各樣的借口?!?/br> “等等,什么荷燈?” “這不重要,”尹幼蘅搖搖頭,“你若不愛他還好些,頂多像以往我們相處時一樣,拉著那些嬪妃去打牌玩樂罷了。你若真的動情了,才是災難?!?/br> “你擔心我?” “當然,難道只有你能擔心我不成?” “既然擔心,就留下來看著我嘛?!?/br> 尹幼蘅笑了笑:“你可真是會見縫插針?!?/br> “你若肯活下來,我就離開后宮,陪你去云游天下,看盡青山秀水,好不好?” 尹幼蘅忽的眼眶紅了,卻還強顏歡笑道:“陛下若聽到,怕是要氣壞了?!?/br> “他若聽到,該是恨不得跟著我們兩個一起出發(fā)才對,”曲紅昭道,“可惜,一日為皇,他就一日要被責任絆在京里。” 尹幼蘅駐足,抬頭望向太后所居的康寧宮:“我真希望這段路能再長一點,但是我們已經(jīng)到了。” 曲紅昭看她:“你可以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嗎?我想先和太后娘娘說幾句話。” “好,”尹幼蘅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br> ——— 康寧宮正殿。 和怡華殿如出一轍的靜寂,偌大的正殿里只余下一位宮人,竟是曲紅昭許久未見的江許約,她正拿著藥杵在磨著什么草藥,看到曲紅昭,就站起身行了禮。 “你在這里做什么?” “磨藥,”江許約回答,“這藥是太后娘娘每日都要用的,今日沒人給她備藥了,我想著就由我來吧?!?/br> “你怎么沒隨那些宮人離開?” “我要磨藥啊,”江許約理所當然地回答,“而且離開這里,我應該去哪兒呢?” “你是宮中女官,也許陛下會重新給你安排個職位?!?/br> “那太后娘娘呢?” “我還不知道?!?/br> 江許約便搖了搖頭:“我不想要別的職位,我要跟著太后娘娘。” “為什么?” “因為娘娘幫過我啊,我江許約總歸是認死理的,太后對我有恩,我自然要跟著她。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br> “……”曲紅昭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磨藥了?!?/br> 走出幾步,她忍不住駐足回首,看到江許約仍然坐在窗邊,認認真真、一絲不茍地磨著藥,仿佛這就是此時此刻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世人千萬種,有人野心勃勃謀朝篡位,也有人安安靜靜堅守著點滴小事。 ——— 曲紅昭在內(nèi)殿尋到了太后,她正坐在妝臺前對著銅鏡一絲絲地撫過臉上的皺紋。 聽到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只是問道:“哀家看起來是不是老了很多?” “……沒有?!?/br> 太后便漫不經(jīng)心地看她一眼:“怎么是你?” 曲紅昭不答:“我剛剛碰見了江姑娘,她在給您磨藥。” 太后放下手中的木梳:“她是個好孩子,可惜跟了哀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