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這么問？”

    “陛下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對不對？”

    曲紅昭嘆息：“……是?！?/br>
    “挺好的，”尹幼蘅笑了笑，“我一直在想，我爭不過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既然是你，我也不算輸?shù)锰珣K。”

    “你從來沒和我爭過，何來輸贏一說？”

    “是啊，你不需要爭就贏了，因為他喜歡的是你，不是我，我就算想爭也爭不到，”尹幼蘅搖頭，“都說爭寵爭寵，但那種能夠被爭來奪去的寵愛，又有幾分真呢？”

    “公平來講，其實你也不喜歡他?！?/br>
    “也對，我對陛下并無愛慕之意，”尹幼蘅不得不承認，“但是勾引了他那么久，他卻始終不為所動，我難免還是很挫敗?！?/br>
    “你是指把食盒往御書房一塞，就過來陪我喝酒的那種勾引？”

    “我明明也有認真勾引過！”

    “……”

    “……”

    兩人面面相覷，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尹幼蘅笑得眼尾都沾了淚花。

    “你還是決意赴死？”

    “就算陛下不殺我，我也不想親眼看著尹家被滿門抄斬，那太痛苦了，與其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死去，不如我先行一步。”

    “的確，比起面對痛苦，逃避總是最簡單的?！?/br>
    “對我用激將法，你認真的？”

    “試一試總無妨嘛，”曲紅昭聳聳肩，“熬過這段痛苦，你就自由了，你可以獲得新生，再沒有人逼著你爭寵當皇后，也沒人規(guī)定你要行止得宜，你可以放肆地笑，大聲地哭?！?/br>
    “聽起來很誘人，”尹幼蘅笑著說，“來世投胎，我希望可以成為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

    “沒錯，看起來自由自在，仿佛萬事不縈于懷，但在很多地方又有奇怪的堅持。有本事，卻不高高在上，殺人不手軟，卻又有慈悲心腸。”

    “你這樣夸我真是難得，”曲紅昭挑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去你的?！?/br>
    “別等投胎了，不如我現(xiàn)在就教教你，怎么做我這樣的人如何？”曲紅昭打著商量。

    “夸你幾句你還飄了？”尹幼蘅瞪她，“那你說，如果你是我，面對大廈將傾，你會怎么做？”

    “我會想辦法活下來?！?/br>
    “你說得容易?！?/br>
    “總之我不會為尹家殉葬?！?/br>
    “我也不是為了殉葬，我的母親已經(jīng)過世了，除了姑母，尹家其實也沒剩下什么和我感情深厚的人了，但我終究是尹家人，尹家作下如此罪孽，讓我如何茍活于世？”

    “那為什么不活下來，盡你全力一點一滴地償還這些罪孽，做個好人，幫助世間百姓，斬盡天下不平?！?/br>
    “這倒是一個新的角度，先不提我能不能做得到，”尹幼蘅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為了說服我不要赴死，真的是很努力了。為什么？”

    “為什么？”曲紅昭想了想，“因為我喜歡你這個人，我還想和你一起喝酒、一起打牌、看你跳舞、看你皺著鼻子發(fā)脾氣、看你想對我發(fā)火卻反而被我氣哭，天下那么大，我還想帶你一起去看看。最重要的是，你總體上算是個好人，你不該去死。”

    總體上算是個好人……這人夸獎起人來怎么還夸得這般小氣？尹幼蘅先是想沖她翻個白眼，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所以我說，你足夠灑脫豁達，卻在很多地方有奇怪的堅持?！?/br>
    “我的堅持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你又不止有我這一個朋友，曲紅昭，看你在宮里逐個禍害后宮嬪妃的模樣，你在宮外想必朋友遍天下，你想喝酒打牌，一定有無數(shù)人愿意陪你，又何必執(zhí)著于我？”

    曲紅昭嘆氣：“大概是因為我的朋友中，你是最愛直言不諱指責我那一個吧?！?/br>
    尹幼蘅笑了笑：“你立了天大的戰(zhàn)功，如今又救駕有功，不管是要做將軍還是做皇后，都無人敢置喙，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和陛下一起慶祝這場勝利，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我這里。”

    “……”

    “能最后見你一面，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可惜這里沒有酒，也沒有宮人會聽我的指揮去拿酒了，就這樣吧，我們就這樣告別好了?！?/br>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曲紅昭一個擁抱。

    “關(guān)于我的奇怪堅持……”曲紅昭在她耳邊輕聲道。

    “什么？”

    “你說得對，我確實有一種堅持，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更不想看到無辜者殞命?！?/br>
    “……”

    第142章 世人千萬種

    “放手吧, ”尹幼蘅對她說，“我知道你不愿意看我去死，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曲紅昭沉默片刻, 退開兩步：“我要去見太后,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來？”

    “也好, ”尹幼蘅想了想, “我是該和姑母告?zhèn)€別?！?/br>
    經(jīng)過怡華殿門口，守衛(wèi)們見到她和曲紅昭并行, 自然無人攔阻。

    一路上, 尹幼蘅把背挺得筆直，頭揚得高高的, 仿佛她還是那個驕傲的貴妃娘娘。

    路上偶有三兩宮人把視線投向她, 她全都視若無睹, 一步一步端莊優(yōu)雅, 似乎她腳下踩著的不是青石板，而是封后大典上的正紅色紙蔚。

    有人不解地看著她，覺得她大禍臨頭還這般高傲，簡直可笑。

    只有曲紅昭知道, 她在走的是一條決然赴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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