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不需要道歉，”皇帝仔細(xì)思考了片刻，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她們又不是真心喜歡朕的?！?/br>
    “您也不是真心喜歡她們啊。”

    曲紅昭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大概潛意識里還把他當(dāng)成當(dāng)初那個脾氣很好的小世子。

    皇帝居然也沒生氣，反而點了點頭：“你說得對?！?/br>
    曲紅昭覺得他還有很多話沒說出口，但以兩人此時的關(guān)系，皇帝大概還沒有信任她到把更多的理由告訴她，便也識趣地沒再追問。

    “今晚月色很美。”

    皇帝又笑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轉(zhuǎn)移話題的方式很生硬?！?/br>
    曲紅昭沉痛點頭：“有過?！?/br>
    “看在你這么誠實的份上，允許你再問一個問題。”

    曲紅昭想了想：“當(dāng)皇帝是什么感覺？”

    帝王不假思索作答：“心力交瘁?！?/br>
    “……”

    “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說來威風(fēng)，”皇帝緩緩道，“但當(dāng)你的每一個決定，每一道圣旨，都會影響到很多人的生死命運的時候，想下決定是一件非常難的事?！?/br>
    “位高責(zé)重?！?/br>
    “是這個意思?！?/br>
    曲紅昭輕嘆，在戰(zhàn)場上，她也曾左右為難。身為大將軍，一旦下錯命令，手上便不知要沾染多少無辜士兵的鮮血。

    開戰(zhàn)前的一道戰(zhàn)略，她恨不得要反反復(fù)復(fù)思慮幾十遍才敢下達(dá)。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少年皇帝的責(zé)任，只會比她更重，比她更難。

    有些朝臣覺得皇帝的躊躇是優(yōu)柔寡斷，非明君之像，但曲紅昭卻認(rèn)為這是仁君的善念。

    當(dāng)一個人要肩負(fù)無數(shù)人的性命時，多加思慮有什么錯呢？

    何況，隨著登基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總會拋卻這份猶豫和遲疑的，他總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帝王。

    曲紅昭垂眸：“明日酒醒，妾身也會把這些話都忘掉的?！?/br>
    皇帝倒不怎么擔(dān)心：“沒有起居注佐證，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你。”

    “……”曲紅昭正要說些什么，就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一道屬于年輕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奴婢已經(jīng)向?qū)m人打聽過了，娘娘，她就是往這邊走的。”

    “是淑妃身邊的宮女?！被实鄣吐暤?。

    “陛下連這都聽得出來？”曲紅昭詫異。

    “有一段時間，她天天跟著淑妃來堵朕的門?！被实勐冻隽送纯嗟纳裆?，不知是遭遇過什么，曲紅昭艱難地忍住想笑的沖動。

    但轉(zhuǎn)念一想，當(dāng)今天子如果真想翻臉趕人，怎么會趕不了？只是皇帝敬重太后娘娘，對她和她的侄女都比較優(yōu)容。

    先帝身邊曾經(jīng)的大太監(jiān)彭公公，如今在京城榮養(yǎng)，曲紅昭以往每次回京，除探望家人外，也會去拜訪他。

    彭公公就曾對她感慨過，說新帝仁慈，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安心在宮里享一世尊榮，她急著把侄女弄進(jìn)宮，反而是一招臭棋。

    把淑妃送進(jìn)宮，想讓她搶先誕下龍嗣，想讓下一代君王身上流著國公府的血脈，這點算計難道皇帝會看不出來？

    皇帝憐太后失子之痛，對她一向尊敬有加，看在她身后的國公府眼里，反而卻成了新帝畏懼世家權(quán)勢的證明。

    把仁慈當(dāng)作軟弱，彭公公曾斷言，國公府再這般行事，這份滔天富貴怕是要斷在這一代了。

    “淑妃這是來找我的？”皇帝和曲紅昭同時喃喃自語出這句話，然后詫異地對視一眼。

    曲紅昭忙道：“找您的，一定是找您的?！?/br>
    “……”

    “要躲起來嗎？”

    皇帝神色中閃過一絲不自然，似乎是被曲紅昭說中了心思，立刻挺直了腰板：“笑話，朕是堂堂天子，躲避過何人？”

    您剛剛不就是在躲起居官嗎？曲紅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塵：“那陛下稍坐，妾身先行一步?！?/br>
    皇帝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竟如此不講義氣。

    曲紅昭對上他難以形容的眼神，反思了一下，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太好，便硬著頭皮重新坐了下來：“陛下既然不走，妾身自當(dāng)舍命陪君子?！?/br>
    皇帝斜視她，在宮里和后妃碰個面，被你說的這么悲壯？

    淑妃很快就到了近前，曲紅昭一身錦繡衣裙，比較顯眼。淑妃一打眼，還沒看清面孔，只看到裙子便認(rèn)出了她，臉上立刻泛起一絲得意：“麗妃meimei果然在這里，你偷偷離席，本宮就猜到你不會乖乖回景儀宮……”

    話還沒說完，她上前兩步，身后宮女手中燈籠的光打到了一邊沉默著溶于夜色里的皇帝，淑妃驚了一驚，連忙俯身行禮：“陛下恕罪，妾身不知您亦在此?！?/br>
    皇帝看了曲紅昭一眼：“還真是找你的?！?/br>
    “……”

    第17章 花前月下

    “淑妃是來找你的，”皇帝見曲紅昭沉默，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你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br>
    “那就好?！?/br>
    皇帝站起身，少年天子負(fù)手而立，身姿挺拔，在燈籠微弱的光線映照下，仍然顯得優(yōu)雅又衿貴，可惜他說的話和這份氣質(zhì)搭不上邊：“既然淑妃是來找麗妃同樂的，那朕就不打擾了，正好朕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br>
    淑妃大概是沒反應(yīng)過來，聞言便怔怔地行了一禮：“恭送陛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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