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反派 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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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暗瞇了瞇眼。 他這才明白,虞煥臣是故意拖延時間套話,好讓皇帝明白誰才是真正“里通外敵”的叛臣。 “敗在你的手里,我不冤。” 崔暗舉起雙手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著宮墻的雕欄,往上一踩。 虞煥臣來不及阻攔,崔暗已仰面躍下城樓。 他迅速調(diào)整身形攀上交錯的燈繩,借著繩索的力道緩沖,滾落在地。繼而連殺了兩名來不及反應(yīng)的禁軍,隨即被等候已久的同黨帶走,借著夜色遮掩混入四處逃散的人群中。 虞煥臣重重一拍欄桿,眉頭緊鎖。 虞辛夷讓寧子濯安頓好皇帝,上前道:“已經(jīng)讓人去追了,跑不掉的。” 虞煥臣想的并非是此事,即便他不出手,靜王的人也絕不會放過崔暗。 他只是沒想到從那么早開始,崔暗就在實施他的復(fù)仇計劃了。 若非去年陰差陽錯大病一場,錯過北征,他不知道等待虞家的將會是什么。 …… 寧殷的人動作很快,回到靜王府時,那毀了一半面容的藥郎已等候在庭中。 靜王府沒有顏色鮮麗的花燈,唯一的亮色,便是殿中成對交錯的落地花枝燭臺。 藥郎明顯有備而來,把脈看了寧殷的癥狀,便懶洋洋道:“這毒雖兇險,但因殿下體質(zhì)特殊,吸入不多,暫且不算致命?!?/br> 藥郎摸出兩顆黑色的藥丸,遞給寧殷。 這藥一看就知苦得慌,虞靈犀正要倒水給他送服,卻見寧殷捏起那兩顆藥丸送于嘴中,細(xì)細(xì)嚼碎了咽下。 苦得舌根澀的藥丸,他卻享受得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饈糖果。 服下藥丸約莫一盞茶,寧殷抬手抵著唇,面不改色地咳出一口鮮血來,鼻端也滲出一縷鮮紅。 虞靈犀呼吸一窒:“怎么還會吐血?” “小娘子莫怕,這毒血吐出來才好?!?/br> 藥郎提筆寫了一副方子,交給寧殷道,“每日兩劑,連服七日。今夜過后我便要出京云游四海,還請殿下保重,再百毒不侵的身子也禁不住這般折騰?!?/br> 說罷也不多留,背著藥箱便拱手告辭。 侍從領(lǐng)了藥方,下去煎藥,殿中只剩下虞靈犀短促壓抑的呼吸。 “哭什么?!?/br> 寧殷將虞靈犀攬入懷中,抬手給她拭去眼淚,低沉道,“就這么一個寶貝歲歲,若哭壞了,我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br> 虞靈犀忍了一路,可瞧見寧殷唇上沾染的鮮血時,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溢了出來。 她抬袖擦了擦他的唇畔,哽聲艱澀道:“可是,我也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寧殷啊。” 寧殷靜靜地看著她。 眼前燭火熠熠生輝,心中破損的那道口子正在緩緩愈合,灌入溫暖的熱流。 他笑了起來,那笑襯著薄唇間暈染的血色,便顯得格外靡麗瘋狂。 “你知道嗎,歲歲?!?/br> 寧殷以額輕輕觸碰虞靈犀眉心的花鈿,與她鼻尖抵著鼻尖,自語般輕聲說,“我今夜很高興?!?/br> 他繾綣的聲音里,帶著病態(tài)的饜足,像是終于在自虐般的折騰中收獲了一枚稀世珍寶。 虞靈犀千言萬語哽在喉中,終是放軟了身子。 好在寧殷服下藥丸后,果真不再流鼻血。 他褪去衣物泡在水霧繚繞的湯池中,臉色也漸漸有了幾分活人的氣色。 片刻,他嘩啦一聲站起,冷白矯健的身軀上水珠滑落,就這樣大喇喇踏著一地濕痕緩步上岸。 虞靈犀原本脫了鞋襪倚在榻上,猝然撞見滿目腰窄腿長的結(jié)實軀體,心臟突地一蹦。 她下意識轉(zhuǎn)過臉,抿唇道:“你早知道皇后要害你?” 寧殷隨手抓起一件黑色外袍裹上,坐在虞靈犀對面:“要釣大魚,自然要以身做餌?!?/br> 見她蹙起眉頭,寧殷不在意地笑了聲,“反正死不了。” “死不了,就沒人心疼了么?” 虞靈犀瞋了他一眼,心有余悸道,“既然有準(zhǔn)備,那你為何不早點(diǎn)動手?你可以早點(diǎn)動手?!?/br> 寧殷墨發(fā)披散,單薄的黑袍襯得他的面頰異于常人地白。 他靠著椅背,想了想道:“因為想讓歲歲心疼啊?!?/br> 他當(dāng)時就想:靈犀心那么軟,說不定自己可憐些,她就一輩子都舍不得離開了。 可是看到虞靈犀急得掉眼淚,看到她將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敵人…… 到頭來心疼的,卻是他自己。 “就因為這個?”虞靈犀不可置信。 寧殷不語,伸手去拉她。 虞靈犀卻是躲開他的手,瞪著他看了半晌,又咬字重復(fù)了一遍:“你以性命做賭,就為了這個?” 她有一點(diǎn)生氣,她不喜歡寧殷對他身體的作踐漠視。 大概看出她的慍怒,寧殷的神色安靜下來。 池邊的水滴滴入湯池中,叮咚一聲,蕩開圈圈淺淡的漣漪。 過了很久,久到虞靈犀以為寧殷不會開口解釋時,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啟合:“那個女人恨我,逃出宮的那天……” 他只說了一句,便閉緊了唇線。 虞靈犀怔了片刻,才明白寧殷嘴里的“那個女人”,大概是他母親。 這是寧殷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上輩子他寧可抹殺掉和麗妃有關(guān)的一切,也不愿提及分毫。 虞靈犀直覺,寧殷所有的偏執(zhí)疼痛,都與這個尖銳的秘密有關(guān)。 她心里的那點(diǎn)慍惱仿若風(fēng)吹的煙霧,忽而飄散,只余淡淡的悵惘迷茫。 她坐在榻上看了寧殷許久,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打算,便悶聲問:“我可以靠靠你嗎?” 寧殷看著她,輕抿的唇線上揚(yáng),屈指叩了叩自己的膝頭。 于是虞靈犀起身,提著淺丁香色的襦裙坐在了寧殷的腿上,將頭抵在他的肩頭。 寧殷什么話也沒說,垂首以鼻尖蹭了蹭她的鬢發(fā),合攏雙臂擁抱。 虞靈犀放任他將臉埋入頸窩,此刻真正需要依靠的,是這個以命做賭的小瘋子。 “我從小體弱,故而我娘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顧我上,教我說話識字,為我裁衣梳發(fā)。” 虞靈犀絮絮說著,笑道,“她是見過,最溫柔體貼的娘親?!?/br> “是么?” 寧殷低沉的聲音自耳畔傳來,“我出生時,那個女人不曾看我一眼,因為我身體里流著她殺夫仇人的血?!?/br> 虞靈犀將臉貼得更緊了些,聲音也低了下去:“我的小名也是阿娘去慈安寺求來的,她希望我歲歲平安?!?/br> “我的小名么,倒也有?!?/br> 寧殷呵笑一聲,“小畜生,雜種……不過大多時候,她不屑于喚我。” 虞靈犀環(huán)住他的腰肢,說不下去了。 大概是開了個頭,又許是此時懷中的香軟太過溫暖,寧殷自顧自接了下去。 “那個女人自恃清高,卻又懦弱膽小,不愿委曲求全,亦沒有赴死的勇氣,所以她活得很痛苦……” 寧殷嗓音輕緩,平靜地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他說那個女人被仇人強(qiáng)占,想方設(shè)法更換了身份納入宮中,卻被折磨得生出了癔癥。她時常呆坐,時常痛哭,漸漸的,連仇人對她也失去了興致。 有一個瘋子嬪妃是件丟臉的事,何況被逼瘋的還是他的前嫂嫂,仇人怕他英明神武的形象被玷污,索性將女人連同她的宮殿封鎖起來,不準(zhǔn)任何人出入。 在冷宮里,麗妃唯一的樂趣便是折磨她的兒子。 似乎只要將痛苦施加在兒子身上,她便能獲得短暫的解脫。 日子一年一年過去,漸漸的,連皇帝都忘了他這個兒子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深夜,坤寧宮的兩名太監(jiān)在冷宮外的枯井里拋尸,正燒毀證據(jù)時,被一墻之隔的麗妃撞破。 死的人都是當(dāng)初服侍皇后生產(chǎn)的宮女,年滿出宮的前夜被殺人滅口。 枯井旁,還有半頁沒來及完全燒毀的太醫(yī)院病例記錄,于是麗妃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一個足以扳倒皇后,也足以為她招來殺身之禍的秘密。 “她當(dāng)年帶你出宮,就是為了避難嗎?” 虞靈犀繃緊了嗓子。 “是,也不是?!?/br> 寧殷一手環(huán)著虞靈犀,一手撐著腦袋,緩聲道,“她的確想逃出宮,卻并不打算帶上我。我說過了,她恨我身體里流著那人骯臟的血。” 虞靈犀默然。 “她前夫的舊部費(fèi)盡千辛萬苦聯(lián)系上了她,說要帶她逃出宮,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她高興極了,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碗甜湯,生平第一次給我做湯,她說她會永遠(yuǎn)對我好,哄我喝下湯快快睡覺。” 寧殷半瞇著眼眸,笑了聲,“那湯里下了藥,就是靈犀曾在欲界仙都求過的那味九幽香?!?/br> 虞靈犀心臟突地一跳,這是寧殷遭遇的第一場騙局。 “可她沒有想到,我從小被逼著騙著喂了不少毒,體質(zhì)異于常人,那湯藥對我作用并不大,后半夜就迷迷糊糊醒了。她的計劃被撞破,只能帶上我?!?/br> 說到這,寧殷笑了聲。 那笑有些低冷,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嘲諷。 “她太傻了,一個困局冷宮多年的瘋女人,怎么可能值得旁人冒險相救?好不容易逃到宮外的破廟,可等在那里的卻是前來‘捉j(luò)ian’的皇后和羽林衛(wèi)。” 寧殷漆黑的眸子冷了下來,嗤道,“后面的事,靈犀已經(jīng)知道了。” 這一切,不過都是皇后為了光明正大滅口,而賄賂麗妃舊部布下的陷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