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反派 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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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家人,也相信寧殷。 王府西側(cè)的岫云閣上,寧殷負(fù)手而立,目送虞府的馬車疾馳而去。 薛家的人很狡猾,王令青死前貢獻(xiàn)的那點(diǎn)捕風(fēng)捉影的證據(jù),根本不足以將老狐貍置之死地。 所以,寧殷換了計(jì)劃。 他交給柳御史的證據(jù)半真半假,再放出風(fēng)聲,故意讓躲在暗處的人知道柳御史要入宮彈劾檢舉薛右相,激他們自亂陣腳。 果然這一詐,薛家人便坐不住了。 不過,這可遠(yuǎn)遠(yuǎn)不夠。 街道上空空如也,烏云如墨,風(fēng)中已帶了霜雪的凌寒。 寧殷望著沒有焦點(diǎn)的某處,低低哼了聲。 反正,等會兒得把人再搶回來。 這回,光明正大地“搶”。 將庸人的癡夢碾碎在最美好的時候,毀得徹底,那才叫痛快。 “將東西清點(diǎn)好?!?/br> 寧殷眸中蘊(yùn)著云墨的暗色,轉(zhuǎn)身下了閣樓,“搶人去?!?/br> 午時,虞府閨房。 虞靈犀淡掃妝容,簡單綰起長發(fā),壓下沉重華美的鳳冠。因先前的嫁衣毀壞,她只披了件臨時趕工的嫣紅成衣。 落地銅鏡前,虞靈犀獨(dú)自端坐,而后一寸一寸卷起裙裾和里袴,露出勻稱白皙的雙腿。 一層層卷到最上的最上,她看著銅鏡陰影中隱約可見的一枚紅色印花,不由視線一燙,忙不迭將嫣紅的裙擺放下來,拍了拍撫平遮住。 只愿阿爹在宮中一切順利。 虞靈犀托腮嘆了聲,否則她真不知該以什么樣的勇氣,帶著這枚印章“嫁”入薛家。 薛右相入宮還未歸來,薛父臨時將迎親的時辰提前。 未時三刻,薛家迎親的隊(duì)伍熱熱鬧鬧朝虞府而去。 按照京中舊俗,迎親時新郎本人并不親自前往,而是由儐相前去相迎。 喜綢滿堂,紅燭高照,庭外賓客往來如云。 薛岑穿著嫣紅的喜服,端方如玉地坐在喜堂之中,等候花轎的到來。 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這一刻,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接近于圓滿的一刻。 不知期許了多久,外頭終于隱約聽到了迎親隊(duì)伍歸來的歡慶聲。 薛岑倏地站起身,一時歡喜而又無措。 直至媒人催促提醒,他才如夢初醒,認(rèn)真地整了整衣冠,踏著綿延數(shù)十丈的紅毯,迎著祝賀,走向他即將娶進(jìn)門的新娘。 第74章 退婚 天色陰沉,風(fēng)刮得人臉頰疼。 迎親、送親的隊(duì)伍緩緩行過街道,一片鑼鼓喧天。 虞煥臣打馬在前引路,虞辛夷和唐不離則作為女儐護(hù)在花轎兩側(cè)。一行人不顧媒人的催促,刻意放慢了行程。 可盡管如此,薛府的大門依然越來越近,絲竹吹奏,賓客簇?fù)碇灰u婚袍端正的薛岑出來。 花轎中,虞靈犀手握著龍紋玉佩,龍鳳呈祥的卻扇卻冷落一旁,上面壓著薛岑的庚帖。 她閉目深呼吸,祈愿父親那邊一切順?biāo)臁?/br> 如果宮里再無消息,他們只能采取下下之策。 一陣熱鬧的炮竹聲中,花轎落地,虞靈犀的心也跟著咯噔一沉。 隔著轎頭朦朧的繡花紅簾,可見薛府門前錦衣如云,長身玉立的薛岑邁著端正的步伐向前,玉面微紅,朝著花轎攏袖一禮。 虞靈犀握緊了玉佩,沒有下轎。 凜凜的朔風(fēng)中,薛岑身量頎長筆直,又認(rèn)真一禮,再次朗聲恭請新婦。 馬背上,虞煥臣與虞辛夷對視一眼,各自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然。 第三次請新婦不下,便該徹底撕破臉皮了。 風(fēng)拂過京城墨染的天空,卷下一片碎雪來。 先是細(xì)碎的幾點(diǎn)白,而后越來越多,連成飄飄洋洋的一片白。 “新娘子,快落轎啰!” “二郎別慫,把你的新婦抱下來呀!” 周圍賓客熱鬧地催促起哄,薛父的笑也帶了幾分勉強(qiáng),不住以眼神示意薛岑。 薛岑只當(dāng)沒領(lǐng)會父親的暗示,新郎官帽上沾著幾片碎白,禮貌地請諸位賓客莫要嚇到轎中新婦,這才紅著臉,堅(jiān)持按禮節(jié),第三次朝著花轎中的紅妝美人攏袖躬身,舉過眉上。 侍婢胡桃一身淺紅的襖衣立侍一旁,偷偷瞥了眼轎中巋然不動的主子,手中的帕子早已絞得起了皺。 時間仿若被無限拉長。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北街而來,吆喝聲刺破下轎禮的喧鬧。 “圣旨到!薛府一眾接旨!” 一名錦衣內(nèi)侍手拿明黃圣旨,匆匆勒馬停下,打斷了薛岑還未出口的話語。 他只好直身退至一旁,與面色凝重的薛父和薛嵩一同朝向圣旨的方向,撩袍跪拜。 畢竟是天子賜婚,大婚當(dāng)日下圣旨表示慰問亦是正常,眾人沒有過多起疑,甚至隱隱有些艷羨之意,畢竟全京城能得這般殊榮的新人,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錦衣內(nèi)侍翻身下馬,清了清嗓子,方展開圣旨高聲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薛右相兩朝元老,兢兢為國,朕感念其年邁多病,特準(zhǔn)其解官請老,頤養(yǎng)天年。戶部左侍郎薛嵩,遷光祿寺少卿,即日上任,不得有誤……” 聞言,賓客皆是從艷羨轉(zhuǎn)為驚訝。 薛家兩位身居高位的朝官,一個解官請老,一個遷去核心權(quán)利之外的光祿寺——這明顯并非榮耀,而是降罪?。?/br> 眾人正摸不著頭腦間,又聽內(nèi)侍繼續(xù)道:“……薛府二郎重孝重禮,虞府二姑娘溫婉賢淑,然天命不合,相沖相克,允其各還本道、侍奉雙親。待時機(jī)成熟,朕再為兩家重?fù)窦雅?,另配良婿,欽此!” 圣旨念完,滿座嘩然。 這是始料未及的,薛岑倏地抬起頭,眼中旖旎溫潤的笑意褪去,漸漸化作茫然。 是圣旨上寫錯了嗎,怎么會突然天命不合? 薛岑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眼前碎雪迷離,花轎就落在離他一丈遠(yuǎn)的地方,觸手可及。 定親時禮部明明已經(jīng)合過八字、測過吉時了,不是嗎? “薛二郎,接旨吧!”內(nèi)侍高聲提醒。 薛岑毫無反應(yīng),仿佛身處噩夢之中,怔怔然不知如何自處。 是一旁的薛嵩代為跪伏伸手,嘶啞道:“臣,領(lǐng)旨?!?/br> 圣旨落在掌心,沉甸甸宛若泰山壓下,薛父哽咽閉目,便知一切都完了。 他們的計(jì)劃毀在了離成功最近的那步,功虧一簣,淪作笑柄。 虞煥臣和虞辛夷同時長舒了一口氣,轎子中,虞靈犀緊繃的身形松懈下來,靠在軟墊上長長呼出一口白氣。 直到這一刻,她才像重新活了過來。 “好在尚未禮成,薛二郎,虞二姑娘?!?/br> 內(nèi)侍朝兩家各自行了個禮,堆著假笑道,“還請兩家互相退還庚帖,這樁婚事便算作罷,小臣也好回宮向陛下交差?!?/br> 虞煥臣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撩開轎簾,遞出手掌低聲道:“歲歲,沒事了。” 虞靈犀拿起一旁早就備好的薛岑庚帖,指尖緊了緊,而后抬眸道:“兄長,我要親自與他說。” 虞煥臣驚訝,遲疑了片刻,終是改為握著meimei的手,引她下轎。 媒人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取來了虞靈犀的庚帖,遞到薛岑手中。 薛岑惘然接過,依舊怔怔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辦。 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沒人告訴他該如何醒來。 花轎有了動靜,虞靈犀搭著虞煥臣的手掌提裙下來。 她沒有拿卻扇,精致無雙的面容露于眾人面前,紅衣映襯這潔白灑落的碎雪,嬌艷得近乎耀眼。 薛岑沒有焦點(diǎn)的眼睛總算燃起了些許亮色,遲鈍地向前一步,喚道:“二meimei……” 虞靈犀卻是站著不動了,與他保持著半丈遠(yuǎn)的距離。 嫣紅的裙裾獵獵燃燒,她并未穿薛岑親自挑選監(jiān)制的那套華麗嫁衣,腰間卻掛著一枚尊貴陌生的龍紋玉佩。 薛岑明白了什么,步履緩緩頓住。 兩人隔著咫尺的距離對視,一個通透冷靜,一個茫然無措,宛若天塹鴻溝。 虞靈犀定了定神,雙手將庚帖退還,柔聲堅(jiān)定道:“君有高山之姿,成人之美。愿君此生佳人在側(cè),前路似錦。” 一句“成人之美”,薛岑眼中最后一點(diǎn)希冀破滅,化作微紅的淚意。 虞靈犀親自下轎歸還庚帖,是在保全他最后一點(diǎn)顏面,亦是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 她心有所屬,溫柔而清醒。 活在夢中自作多情的,一直都只有他自己。 這么近的距離,他卻連碰她一碰都是奢望。 薛岑望著她手中的庚帖,半晌,以袖拂去虞靈犀庚帖上的雪花,這才雙手奉還。 他躬身垂首,喉結(jié)幾番聳動,方極其艱澀喑啞道:“愿二姑娘事事順?biāo)欤嗌鸁o憂,再覓……良人?!?/br> “多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