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然后,他才回頭看向顧烈:即使是這樣,你還是想要我站在朝堂上嗎? 第87章 能好怎(二) 在狄其野的設想中, 今夜最好的結(jié)果, 就是不歡而散, 最糟的結(jié)果,或許以后他再也不用說話了。 然而出乎狄其野的預料,聽了他這一席大逆不道之言, 顧烈居然只是微微頷首,問他:你想說的,就只是這些? 只是這些?! 狄其野驚異地看著顧烈:你是根本沒聽我說話, 還是我沒有說明白? 他故意強調(diào):先不說我是功臣之身, 不除我,必會影響你對朝堂的控制。有我這樣一個總是和你唱反調(diào)的臣子站在朝堂上, 在他人眼里,就是你顧烈無法獨攬王權(quán)的明證。你總有一日會將我視為眼中釘。 狄其野停頓后, 似乎非要挑釁顧烈怒火,更加危言聳聽地說:萬一我失口說出的言論影響到他人, 甚至傳之于后世,到大楚后世帝王無力掌控朝局之時,也許還會成為你大楚滅亡之機! 顧烈卻依然沒有生氣。 正相反, 顧烈竟然低聲笑了起來, 反問狄其野:你既然說你反對王權(quán),怎么還替大楚后世帝王cao心起來了?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狄其野用一種刻意的無所謂態(tài)度回應,大楚后世興亡,我并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嗎? 顧烈看著這個習慣性把他人推開的人, 平靜地答:若是后世帝王守不住大楚江山,當了亡國之君,與寡人有何相干?寡人還能從墳里爬出來幫他們理政? 狄其野臉上的表情像是活見了鬼。 顧烈被他逗笑了,調(diào)侃道:軟硬不吃,倔得像頭驢,卻愿意為寡人退讓妥協(xié),這么委委屈屈的話,寡人聽了怎么會生氣? 狄其野咬牙道: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我更不是,顧烈即刻沉聲回道。 狄其野百思不得其解:你為什么? 餓。 顧烈對狄其野輕聲道:上來。 狄其野挑眉:那可是龍椅。 顧烈學他挑眉:你對這張椅子,你對寡人,何曾有過半絲敬畏?這時候裝什么乖? 又是委委屈屈,又是裝乖,狄其野皺眉:你別把我當 顧烈打斷他:我除了當你是你,什么都沒當。上來。 狄其野站起身來,帶著氣似的,幾步走到顧烈眼前:怎么? 趁其不備,顧烈一拽一扣,就將狄其野鎖進懷里。 狄其野毫無準備地側(cè)坐在了顧烈的大腿上,他倒沒有什么驚慌失措的表現(xiàn),只是單手撐著顧烈的胸膛,盡量拉遠兩人上身距離,但他的腰被顧烈扣住,能扯開的距離實在有限。 狄其野玩笑嘲諷:堂堂一個大楚帝王,怎么還耍流_氓呢? 溫暖的,軀體,喚起了久違到陌生的饑餓感。 尋常食物對于顧烈來說,依舊是無所謂好不好吃的,自從被狄其野勾起餓意,這些天來,顧烈已經(jīng)確認了這一點。他依然對食物沒有維持生存之外的興趣。 這種饑餓感,無法被食物滿足。 但光是這樣抱著狄其野,就好像緩和了一些。 狄其野能吃嗎? 顧烈高挺的鼻梁在狄其野右臂衣料上輕輕掃過,隔著上好的絲綢衣料,似乎能夠感受到懷中人如同性格一樣絕不溫吞的熱度。 像是大火烹制的佳肴,光是感受到廚火的熱烈,就下意識令人覺得好吃。 狄其野從沒有經(jīng)歷過這般曖昧不明的時刻,就在他忍不住要再次出聲的時候,顧烈卻開口了。 顧烈將他抱得更緊一些,像是撲住了獵物的餓虎。 我為什么要對你生氣,顧烈嘆息一般說道,你如果不是為我能否坐穩(wěn)王位著想,如果不是為你我能否和諧共處著想,怎么會跑來和我說這些? 顧烈伸手捉住狄其野依然撐在他胸膛的手,誠懇地承認:我也無法保證,你和我的未來究竟會是如何。 這倒不是說謊,從狄其野被牧廉點醒,明白心動開始,他們就走上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前世,就是姜揚,顧烈也是訓斥過甚至貶謫過的,但這不是說姜揚不再忠心了,而只是身處在那個位置,有些事不得不這么做,也就是狄其野擔憂的面目全非。 你害怕你我之間面目全非,狄其野剛想抗議害怕這個詞,顧烈摟得更緊了一些,繼續(xù)說下去,我何嘗不怕? 因愛故生憂。 因愛故生怖。 狄其野這下安靜下來,不太相信地看著他。 顧烈好笑道:怎么?你以為寡人是被登基沖昏了頭,自以為無所不能的昏君嗎? 狄其野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大仇得報,登基稱帝,若是大喜過望,那才是人之常情。你這么冷靜自制,反而不正常。陛下,你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說到這里,狄其野甚至笑起來:你真的是個真人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明明記得我被炸碎了啊,怎么還會做夢。 他隨口失言,顧烈沉下臉來,捉著他的手用力到甚至令狄其野覺得痛,咬牙切齒地問:炸碎? 狄其野心道不好,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特別血_腥大塊的,就是比灰塵還要微小,與其說炸碎,不如說分解,根本沒有感覺。 最后一句就是純粹在說謊了。 見顧烈還沉著臉,狄其野甚至笑了起來,安慰道:我存在于整個銀河,也算是一種永生。 被餓虎撲住的白鶴不僅不害怕,還拿翅膀撲騰餓虎的腦袋。 顧烈暫時忍下這口氣,繼續(xù)說:你有原則,難道寡人就沒有?你之言論若是不合國情,那寡人不采納就是,怎么寡人就一定會與你反目成仇? 寡人雖不明晰你所說的時代思想,但至少寡人明白一點,那就是任何學術(shù)學理,都不是無根之水、無源之木。 哪怕是邪_教異說,也是抓住了愚民之欲,才能夠大行其道。若是你的無心言論足以影響后世,那只說明那時世情恰好需要這種言論,適逢其會罷了。既如此,又與你何干? 狄其野聽愣了。 隨后,顧烈又軟和了語氣,無奈地說:這些都不足為慮。但你可知,寡人最怕的是什么? 狄其野怕了顧烈這種無可奈何的眼神,好像自己讓顧烈受了很多苦似的,幾乎讓他想要逃開,可他明明什么都沒做。 什么?狄其野強撐出一種生氣似的語氣說。 我最怕你不說話。就算你覺得不合時宜,也可以私下對我說,就算你我起了爭執(zhí),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說。 無論你我處在怎樣的境地,只要你愿意開口,我就愿意聽。就算你不愿意開口,我也會問。 你要記得對我說話,好不好? 顧烈說到最后,那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狄其野又是皺眉,又是想笑,他不明白為何顧烈說話像是一個憂心忡忡的父親,但顧烈話語中的誠意,是狄其野再別扭都無法不承認的,而且這種真誠還似乎帶了一絲后怕,就好像狄其野真的做出過嚇到顧烈的大事。 你,狄其野低頭看著死死抱著自己的人,忍不住有些得意,勾唇笑道,陛下,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不然,怎么什么都沒發(fā)生,就擔憂到這個地步了? 問出這話的人,好像之前自己不曾擔憂過。 被餓虎撲住的白鶴不僅拿翅膀撲棱餓虎的腦袋,它還得意地清啼。 顧烈的伸舌舔過上齒,隨后也笑起來:喜歡? 狄其野有些不高興:怎么?你還想否認? 顧烈埋首于狄其野的衣袍間,呼吸間縈繞著皂角若有似無的清香,這個人過分好潔,半途退出飲宴,肯定回殿里沐浴洗去酒氣了。 好餓。 哪里是喜歡,顧烈將狄其野微微放開,后退一些,對上狄其野的眼睛,分明是生死相許,刻骨相思。 這話顧烈說得鄭重其事。 狄其野望著顧烈眼中近乎執(zhí)拗的深情,想起那日夢中白骨,心跳錯落一霎,竟不知該如何答言。 更甚,他竟然心臟一緊,眼眶發(fā)熱。 狄其野眨了眨眼,強行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淚意忍去,開玩笑般伸手戳了戳顧烈的臉:陛下,你真的真的是真的嗎? 顧烈捉住他的手,慢慢地問:你想知道? 嗯? 狄其野不解其意。 顧烈向后一靠,帶著狄其野靠在自己的胸前。 然后放開他的手,轉(zhuǎn)而撫上他的后頸,帶著狄其野向自己的方向低下頭。 顧烈眼前是狄其野漂亮的后頸。 肌膚溫熱細膩,鼻尖貼上去,比上等絲綢還滑,隱約聞到皂角的清香。 餓虎張開嘴,咬上白鶴后頸,死死收緊了牙關(guān)。 啊、 狄其野毫無防備,但來不及抵抗,就被顧烈抱得更緊,根本連動都沒法動。 皂角清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的夜息香。 不只是顧烈嘗到了夜息香的味道,狄其野聞到一種清新提神的香味,他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是他前世血液中的薄荷味道。 這單獨存在于他們二人之間的異香,仿佛構(gòu)造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只有他們二人存在。 第88章 能好怎(三) 牙關(guān)緊咬, 碾薄了齒間的表肌, 留下不淺的印記, 被牙齒碾得最薄得地方,泛出了紅色的微小血點,像是被咬破了似的, 帶著淡淡的血香。 好吃。 顧烈看著自己落下的齒_痕,意猶未盡,但舍不得就這么將珍饈囫圇吞棗, 帶有安撫意味地在罪證上舔了舔。 忍著痛的狄其野都要給顧烈氣笑了, 他抓住顧烈的龍袍,發(fā)力將顧烈按在龍椅椅背上, 語氣危險地問: 你要吃了我嗎? 哪有二話不說張口咬人的? 餓了,顧烈不動聲色地重新環(huán)抱住了狄其野的腰, 實話實說。 狄其野挑眉:餓? 他放開龍袍,用他漂亮的手指, 碰上顧烈的唇,移到顧烈的胃,從上到下點了三個地方:你是這里餓?這里餓?還是這里餓? 顧烈神色一凜, 趕緊把他的手又給捉住了:別鬧。 狄其野不干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剛開始談戀愛呢, 就跟他玩專_制獨_裁? 誰先咬人的?狄其野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不許獨_裁者握著,屬阿財嗎你? 而且咬的偏偏還不是別的地方。 這人無師自通未免也太厲害了一點? 雖然對他這個返祖人類是不會有什么別的作用。 顧烈當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指出:屬狗的是你。 狄其野一翻白眼:您可真會抓重點。 顧烈調(diào)勻呼吸,平復心境, 才將狄其野抱得更近些,問他:你前世究竟是怎么,沒的? 先前,顧烈就猜出狄其野是以自我犧牲換得陰謀大白于天下,可他沒想到會牽扯到炸碎這樣的詞,盡管狄其野解釋得輕松,可這人說話能信么?這是個嫌自己死得太慢就拿匕首往自己心口戳的人。 狄其野哪里肯說得詳細,轉(zhuǎn)移話題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也別以為咬我一口我就把想說的忘了。顧烈,我是認真的,這不是小問題。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顧烈嘆息道。 顧烈肯定得太快了,讓狄其野不放心,又強調(diào)說:我不是在危言聳聽。也許我在這個時代說這些顯得虛偽,又或是矯揉造作,可我們要走下去,你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你沒有。顧烈沉聲反駁。 顧烈抓握著狄其野的那只手動了動,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他漂亮的骨節(jié),停頓稍許,低聲笑道:你這人,別扭,孤傲,你有許多毛病,但絕對不矯情,更是絕對不虛偽。你只是,不能夠心安理得地去當一個定國侯。 前世狄其野死活不肯上朝,上朝了也沒個好臉色,但帝王是天下賊首這種話也只說過一次,那一次,回頭想來,也不能說是狄其野非要惹是生非。 恰恰相反,在不涉及狄其野底線原則的時候,狄其野也還是愿意不經(jīng)意地提兩句關(guān)鍵,裝成沒事人似的幫一手。 狄其野就算前世不怎么關(guān)心他人,可他的原則,也從來只是對他自己的要求。 顧烈方才聽了狄其野一席話,雖然不能完全明了,但結(jié)合前世狄其野只言片語,終于琢磨清楚了狄其野的心思。 他能夠舍生忘死為顧烈打天下,是因為楚軍出師有名,是向暴燕復仇的正義之師,而且亂世時局,只有天下一統(tǒng),百姓才有好日子過。所以狄其野打仗打得毫無包袱。 而論功行賞后,從大將軍到定國侯的身份轉(zhuǎn)變,在狄其野心里,就等于是從亂世拯救者成了榨取民脂民膏之人。 所以他不能心安理得地當這個定國侯。 顧烈心緒復雜,望著狄其野的眼睛,繼續(xù)說:可事已至此,你我都不可能抽身而退了。與其退避三舍,不如與我一起,盡力將大楚建成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盛世,那樣,你或許會心安一點? 顧烈這么一針見血,著實令狄其野意外。 沉思片刻,狄其野也認真地回應:你這樣清楚我的想法,就必然明白,這并不是盡力就能了結(jié)的差異,對吧? 顧烈只是看著狄其野,并不接這句話。 于是狄其野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伸手戳了戳顧烈面無表情的臉:好吧,好吧,給我灌了這么多迷魂湯,我怎么好意思不裝個瘋賣個傻。 那就自投羅網(wǎng),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烈又把他的手抓住,這回拉到唇邊親了一下,認真道:別怕。 我可不是怕,狄其野瞬間不服氣起來,這叫運籌帷幄、料敵機先。 顧烈提醒他:你不是害怕你與我之間面目全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