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不,還有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 等顧烈意識到了他是會接受,還是避之唯恐不及? 狄其野思索著,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牧廉站在原地看一直沉默著的師父忽然笑起來,那笑容不知為何,令牧廉感覺有點冷。 他低頭想,也不知道姜延現(xiàn)在在做什么? * 顧烈再見到狄其野,是在陪顧昭做箭術啟蒙。 其實他一開始沒注意這個氣性頗大的將軍自投羅網(wǎng),他在給顧昭做示范。 顧昭現(xiàn)在小小年紀,自然拉不動長弓,他手上是武庫專門給小王子做的輕級弓箭,確保既能讓小王子更好地掌握箭術,又不會拉傷小王子的胳膊。 顧烈手上那把紫杉長弓,就不是一般人能拉得動了,狄其野低聲詢問近衛(wèi),近衛(wèi)說那柄弓拉滿需1.8擔力氣,狄其野對顧烈的臂力很佩服。 1.8擔什么概念?約是后世的 180斤。 顧烈身穿白色武服,手持長弓,分開雙腳與肩同寬,側(cè)身看向紅靶,緊盯中心。 隨后放緩呼吸,輕撫劍羽,搭箭對弦,鎖住箭頭,稍稍回退,將扳指鉤于弦后,固定住弦。 狄其野可以看到他用力拉弓時武服下背部肌rou的拉伸,顧烈肩背舒展,拉滿長弓,重箭破空離去,正中靶心,射穿紅靶,引起近衛(wèi)們的滿堂喝彩。 這是楚王,楚軍之主,楚顧神魂命脈所系。 狄其野自得其樂地想,還是我兩輩子第一個看得上的人。 顧昭激動得小臉泛紅,一臉憧憬地看著父王。 生疏了,顧烈自謙道,把位置讓給顧昭的箭術師傅,你來吧。 箭術師傅恭敬應命,耐心地教顧昭如何站位、如何拉弓。 顧烈走向狄其野,調(diào)侃他:喲,這是想明白了,還是找我吵架來了。 狄其野十分乖巧地應道:主公,卑職是請罪來了。 顧烈給他的反常模樣鬧得一愣,怎么都覺得沒好事。 你請什么罪? 狄其野一本正經(jīng)道:惹主公生氣之罪。 顧烈挑眉看他:這個罪,你現(xiàn)在才來請,太晚了吧? 不晚不晚,狄其野厚著臉皮改成語,不是說君子認罪,十年不晚嗎? 顧烈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你請罪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犯了嗎? 狄其野一愣,相當誠實地回答:這取決于主公您有多能忍。 這將軍不能要了。 顧烈指著楚軍大營的營門,誠懇建議:你另投明主吧。 狄其野笑笑,兩人對視片刻,卻見狄其野跪下單膝,望著顧烈的眼睛說:主公,我說過,狄其野此生,為君而來。 那日他向顧烈宣誓他的忠誠,他覺得顧烈主公也許不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自己也并沒有察覺自己說的話藏了什么命運玄機。 突然見狄其野跪在眼前,顧烈一怔,伸手把狄其野拉起來。 難道這小子終于改了驢脾氣? 顧烈試探著問:你終于想明白了? 你說用心楚顧局勢?狄其野誠實地推脫,那我還得再想想。 頓了頓,還敢補充:不一定能想明白。 狄其野以為顧烈會生氣,卻聽顧烈驚訝調(diào)侃道:你居然愿意想。 倔驢真的改脾氣了。 狄其野哭笑不得,到這時候才終于反思起來,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任性妄為,怎么顧烈對他的心理預期低成這樣? 第55章 武庫獻匕 敖戈再三請求出戰(zhàn), 顧烈最終給了軍令, 命他和陸翼兵分兩路, 出兵雍州。 雍州曾被風族打下大半,后來北燕趁風族西逃收了回去,又恢復為柳家嚴家的勢力范圍。 不久前, 楊平將謝家兵馬轉(zhuǎn)手給了嚴家,嚴家紙面上實力大增,但剛剛接手不曾磨合還在其次, 關鍵在于嚴家早已暗中向大楚稱降了。 敖戈繞道西州, 從西南底側(cè)上攻雍州,和嚴家心照不宣地打著默契仗, 攻城如砍瓜切菜,連下四五城, 把北燕朝廷嚇得夠嗆。 而陸翼就更是餓虎出籠,他從秦州直接上攻雍州東南, 打的第一仗,就令北燕聞風喪膽。 陸翼第一仗,打的是雍州與秦州交界的平川城。 平川城, 城如其名, 所在之地一馬平川,按理說是給楚顧騎兵很大的優(yōu)勢。 它是柳家旁系把控的城池,柳家如今自詡皇親國戚,將和大楚勾勾搭搭的過去拋之腦后,又是堂堂正正的忠臣之族。既是忠臣, 自然不可能對楚顧放水,正相反,柳家急于討楊平歡心,這一仗是下足了力氣,準備搓搓楚顧的威風。 蠻夷荊楚能降服風族,卻絕不可能攻下大燕。 所以交戰(zhàn)當日,陸翼率軍而來,平川城守軍也壓在城外。 平川城守軍將領得意洋洋地拿出了殺手锏一早在陣前布置好的鐵蒺藜,和結(jié)陣的機動弓兵。 鐵蒺藜是一個四面體,是從一點延伸出去的四根長鐵刺,隨意拋灑在路上,總會有一根長刺朝上,它結(jié)構(gòu)穩(wěn)定、制作簡單、能夠刺穿馬掌,是對付騎兵的好東西。 只要楚顧騎兵今日想攻城,就必須穿過這一大片鐵蒺藜,而只要踏過鐵蒺藜,打前鋒的馬匹就都廢了。 弓兵結(jié)陣,可以說是克制騎兵的最好方案之一,遠程武器只要火力足夠,確實可以完美壓制敵軍上攻。 這兩樣安排,都可以說找準了楚顧騎兵的弱點。 但陸翼狡黠一笑,正好把新玩意兒拿出來玩玩。 西州多優(yōu)質(zhì)鐵礦,武庫那幫人在西州還沒被攻下的時候,就天天對主公念叨,等西州收入楚顧囊中,他們更是催促主公趕緊拉些優(yōu)質(zhì)鐵礦回來試試冶煉。 陸翼一心要在接下來的爭霸過程中立下大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原本在蜀州就不是只專騎兵,因此出征前讓武庫預備了不少好東西。 其中一樣,就是配上鏤空三棱箭頭的重箭。 鏤空三棱箭頭是比較罕見的箭頭,因為弓箭本是遠程武器,大家都追求把箭頭在不失其準度的基礎上做得又硬又輕,哪有給箭頭增重的道理。 但陸翼要重箭,不是用來直射的,是用來拋射的。 直射,顧名思義,就是尋常射箭,直直射向目標,一般弓兵打仗都是這么做的。所以弓兵結(jié)陣時要特別注意站位,免得后排射中自己人。 而拋射,指的是將弓箭手如步兵一般重重排列,所有弓箭手以相同角度對準天空射箭,萬箭齊發(fā),箭雨極速飛向天空,借著重力依拋物線狠狠落下,大部分箭都會落在同一區(qū)域,在重力加持下,鐵甲頭盔盾牌都無法防御,不是被射穿頭顱,就是貫穿大半個身子,對那個區(qū)域的敵兵進行毀滅式清除打擊。 所以拋射所用的箭,在可行范圍內(nèi),箭身越長,箭頭越重,殺傷力就越大。 這種鏤空三棱箭頭,就是按照陸翼的想法專門趕制,它整一個是尖銳的三角棱形,最頂端又長又尖,保證能夠順利穿透目標,而為了抵銷尖長頂端的多余重量,整個箭頭改進為鏤空狀,簡單線條組成的鐵三角棱,是絕對的殺器。 陸翼身邊的左都督一舉令旗,弓箭手整齊地從騎兵陣中竄出,他們手持長弓,側(cè)掛箭筒,列成方陣。 無需多言,無需戰(zhàn)鼓,聽從號令,整齊地取箭挽弓,萬箭齊發(fā),破空聲震人心魄,重箭齊聲破空而去,不等守軍反應,就已經(jīng)嗖嗖落下,平川城前頓時鬼哭狼嚎響成一片,若是直接被射穿頭顱,尚且能死個痛快,若是被射穿半個身子釘在原地,簡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輪重箭過后,又是一輪。 自己人的慘狀令守軍兵卒嚇得魂不附體,守軍將領自己都棄戰(zhàn)而逃,哪里還顧得上手下兵卒,平川城門前你推我搡,互相踩踏,血流成河,哀嚎遍地,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三輪重箭過后,陸翼派步兵施施然清理鐵蒺藜,首先理出三條足夠騎兵通行的路,陸翼就率領騎兵們舉兵壓上,餓虎撲羊,一路殺入平川城中,守軍將領兵卒全軍覆沒,一個不留。 此戰(zhàn)過后,陸翼兇名,遍傳雍州。 * 敖戈陸翼都出去打仗了,狄其野手癢得很,但顧烈認為再過半月,等春寒將過再出兵,更為穩(wěn)妥。 倒不是說現(xiàn)在出兵有多大風險,前世狄其野三戰(zhàn)定青州后打下中州,之后奉命一路北上與敖戈會師于秦州,然后轉(zhuǎn)頭打下翼州,最終雷州決戰(zhàn),大部分城池還是被狄其野打下來的。 此生避開了風族屠蜀三城,狄其野不聽命令自己跑去打中州,逼得陸翼也加快攻速,魚涼會盟后快速拿下風族,種種因素影響下,爭霸進度已經(jīng)快過前世。 要知道,前世此時楚軍還在雙線作戰(zhàn),一路攻打風族,一路攻打秦州。而如今,這兩者都已經(jīng)是楚顧囊中之物了。 越是最后關頭,越不可冒進貪功。 顧烈認為,還是可以緩一緩,一是天寒傷兵,二是穩(wěn)一穩(wěn)心態(tài)。 所以顏法古也急著想打北燕,顧烈還是一樣的說辭,讓他再等等。 至于穩(wěn)不住的,那干脆先派出去。敖戈陸翼就是屬于此類。 不能出去打仗,狄其野是不大高興,但他近來有別的興趣,也就沒那么百無聊賴。 牧廉更不高興,因為姜延被主公派出去了,不知道派去哪里,也不知道派去做什么非要牧廉猜,也能猜出四五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但那又有什么意義,總之他是不知道姜延究竟在哪里,他就是不高興。 牧廉找到狄其野,殷切盼望:師父,等到主公終于派你出去打仗,你可要抓緊打下北燕。 狄其野挑眉:你急著立功? 牧廉對師父實話實說:我急著捉密探。 狄其野突然感受到了一種顧烈日常感受的心塞。 懶得搭理這個小瘋子,狄其野晃到了帥帳去。 正巧,碰上武庫師傅來獻寶。 武庫得到了優(yōu)質(zhì)鐵礦石,工作熱情高漲,他們知道主公是武將出身,喜愛神兵利器,所以在加班加點完成陸翼將軍的軍需后,特意用新鐵,給主公鍛造了一件精致利器。 主公,武庫師傅一掀紅布,只見紫檀木盤上放著一柄赤黑色的匕首,此為武庫新制利器斷腸匕。 狄其野原本站在一旁,聞言走近細觀。 匕首外形似劍,短小易藏,故而多為防身、暗殺之用,最是講究鋒利。 這柄斷腸匕,刀鞘是硝成黑色的野狼皮,皮鞘磨了草木紋,十分低調(diào)。 整把匕首是一體鍛造,呈現(xiàn)一種近乎干涸血液的赤黑色,刀柄上密密纏了黑繩,以免滑手,刀身兩側(cè)都開了刃,表面深深刻出數(shù)道引血槽,刀身中央鏤空措出楚顧鳳章,既是楚王標記,實戰(zhàn)中與引血槽起一樣的作用,加速傷口血液流失。 狄其野將匕首拔出鞘,不過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似乎都能聽到輕微的利刃破空之聲,這匕首確實不是凡品。 狄其野輕撫刀刃,想要感受一下刀鋒。 把它熔了。 武庫師傅下意識驚訝抬頭,雖然主公這話說得不喜不怒,可不知為何令人心下膽寒,武庫師傅也不知這令狄將軍愛不釋手的匕首哪里惹了主公忌諱,當即白了臉,俯首磕頭請罪。 別說武庫師傅驚訝,狄其野也驚訝,他聞言亦是看向顧烈,撫著刀鋒的手指一個沒注意,擦出一道極細的血痕,他滿不在意地把手從刀身上移開,失去壓迫力,從那道血痕流出的血瞬時染紅了他的手指。 狄其野還在問:為什么要熔了它?這是柄不可多得的神兵。 顧烈從見到那柄匕首就心跳失速,雖然勉力維持著鎮(zhèn)定,但此刻掃到狄其野染紅的手指,只感到腦海中嗡了一聲,他的手在衣袍下緊緊抓住王座扶手,不動聲色地勻調(diào)呼吸,片刻后定下心神,正好聽見狄其野說:主公,如此利刃,你不想要,不如賞給卑職? 呈上來,顧烈嗓子微嘶。 狄其野猶豫地看了看顧烈,總覺得顧烈情緒不對,可又實在分析不出緣由,不過是一把匕首,怎么顧烈如此情緒不佳? 但狄其野還是把斷腸匕遞了上去。 顧烈聞到斷腸匕上輕微的夜息香,抬眼看狄其野,問:想要? 狄其野點點頭。 哦,顧烈把斷腸匕往懷里一放,不給。 狄其野哭笑不得。 都退下吧。 顧烈按了按額角。 本王累了。 * 顧烈久久凝視著案上的斷腸匕。 留著嗎? 留著。 別忘了。 那日,那人砒_霜落喉,舉杯笑飲,斷腸戮心,血染王袍。 令他肝腸寸斷,一日不敢相忘。 狄其野。 第56章 沒有意思 故意一句句把顧烈氣得暴跳如雷, 狄其野趁顧烈不注意把斷腸匕按進了自己胸口。 終于快痛死的那一刻, 狄其野忍不住感嘆:我當真不是什么好人。 * 狄其野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 來到古代異世, 從投身楚營到軍功赫赫,狄其野一直都清楚自己對顧烈人格上的尊重,甚至于喜愛。 可直到顧烈登基兩年, 兒子都會走路了,狄其野才后知后覺自己竟然對一個有婦之夫有意思。 這可一點都沒有意思,事實上, 他精神上完全無法忍受這個事情。 是的, 這里并不是極度講究對伴侶忠誠的未來,而是一夫多妻的古代, 但他畢竟不是古代人。他不屬于這個時代,身處異世并不是他感情過界的借口。 狄其野有心遠離顧烈, 跑去蜀州游玩,遲遲不肯回京, 最后顧烈氣得下圣旨把他給撈回來,還笑話他:怎么,定國侯這次沒給寡人帶土產(chǎn)風物? 狄其野一翻白眼, 知足吧, 要是本將軍早明白前幾年對你抱著什么心思,從一開始就不給你帶。 要說起來,狄其野自己都挺疑惑。 雖然他前世也沒動過心,整日都待在沖鋒營里,偶爾放假, 除了被迫和政_客們虛與委蛇的時間,他都沉迷在模擬戰(zhàn)場刷新各式地圖,能從遠古宗戰(zhàn)一路打到四戰(zhàn)歐洲。 但是,俗話說得好,正所謂沒開過機甲,也看過星戰(zhàn),他盡管是基因改造失敗的普通人類,卻也是完全憑借自身努力爬到上將之位的強者,前來告白的男男女女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