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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殺在線閱讀 - 錦衣殺 第103節(jié)

錦衣殺 第103節(jié)

    王言卿一看桌面上小山一樣的賬冊,忙道:“不用。我只是隨便問問,并不是要查賬。你們按正常的交賬流程走就是了?!?/br>
    管家應(yīng)是,躬著手退立到一邊,以備夫人詢問。王言卿沒想到她隨口一提,陸珩真的把賬本送來了。她看了許久,終于從小山堆中抽出最簡單的一本。

    王言卿看得似懂非懂,許多都得詢問管家后才能明白個大概。她也不是為了核賬,只是想預(yù)估一下陸珩的流水。她翻了幾本后,心中越來越驚嚇。

    綢緞、酒樓、當(dāng)鋪、漕運,數(shù)得上名的生意陸珩皆有涉獵。這些有的是別人送給他的,有的是官員抄家后被他低價接手,有的是陸珩投錢對方運營,有的是套著別人的名字,實際上歸陸珩。

    王言卿哪怕只了解名目都數(shù)不過來了,她看著剩下一半的賬本,默默放棄了估算。

    陸珩回來后,見王言卿悶悶的,笑著問:“怎么了?夫人查了帳后興致不高,看來我危險了?”

    陸珩其實知道王言卿在擔(dān)心什么。他從小在這種環(huán)境中長大,覺得無所謂,可是在從小接受禮法教育的王言卿看來,他這些行徑就太危險了。

    陸珩不放在心上,只要他手里握有實權(quán),這些事情無法動搖他分毫,如果他失去實權(quán),命都沒了,還在乎家財做什么?

    人生得意須盡歡,沒有風(fēng)險的人生,未免太無趣了。

    陸珩不愿意提及這個沉重的話題,故意開玩笑逗弄王言卿。王言卿明白陸珩的用意,但見他嬉笑散漫,還是氣得慌。

    王言卿沒好氣道:“先前我不曾了解過,今日一看,才知道都督真是取財有道。那么龐大的賬務(wù),就算你在外面金屋藏十來個嬌,恐怕我也看不出來吧。”

    陸珩一聽,笑著抱起王言卿,拇指意味深長地在她后腰按壓:“我外面有沒有人,你不知道?”

    他暗示意味十足,她好好和他談話,他又往這種方面想。王言卿本來想冷著臉,可是他的手指力道和技巧十足,在她后背燎起一大片火花。王言卿纖薄的背肌細細顫動,脊椎爬上酥酥麻麻的酸,臉很快不爭氣地紅了:“我哪知道?!?/br>
    “那我今夜要努力一點了。”陸珩一本正經(jīng)道,“要不然,夫人懷疑我的忠誠?!?/br>
    質(zhì)疑他的人品沒關(guān)系,質(zhì)疑他另一方面,卻不行。

    陸珩圈住王言卿腰,下巴抵在她頸邊,呼吸像羽毛一樣撓在王言卿耳廓:“正好,定制的椅子到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王言卿的耳尖霎間通紅。

    第123章 南下

    入夏之后,東南沿海捷報頻傳。四月,閩浙送來軍報,朱紈率兵由海門進軍,攻克倭寇巢xue雙嶼港,活捉倭人首領(lǐng)稽天及海盜許棟。

    朱紈在奏折中說,許棟本是大明人,為走私資財和倭寇勾結(jié)。他糾集了一批游民占據(jù)雙嶼,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貨物,甚至在船上配備了武裝火器,見了朝廷軍都敢開火,拒不停岸接受朝廷檢查。許棟自己造船,同樣給外來船只提供港口,島上來往之人皆說倭語、西洋語,儼然一個獨立王國。

    大明有海禁,許棟這種行為不止觸犯海禁,更是公然挑釁朝廷軍威?;实蹨?zhǔn)許了朱紈的請求,準(zhǔn)他在市口將稽天、許棟公開斬首,并在雙嶼筑塞,盤查來往船只,堵?lián)糍量堋?/br>
    雙嶼大捷后,戰(zhàn)報不斷傳來,每次都是小勝、大捷。朱紈請命討伐溫、盤、南麂諸賊,調(diào)動浙中衛(wèi)所,連戰(zhàn)三月,上報大破敵軍,平息處州礦盜。九月,朱紈在捷報中稱佛郎機人到詔安搶劫,他生擒佛郎機國王三名,倭王一名,并逮捕了給外人引路的海盜九十六人,盡數(shù)誅殺于市。

    佛郎機人是大明對西洋人的統(tǒng)稱,這些人金發(fā)碧眼,高眉深目,和中原人長相迥異。朱紈在折子中大罵沿海有內(nèi)jian,他斬首佛郎機人時,許多勢豪之家替西洋人求情,甚至大批官僚都出面做說客。

    朱紈甚至將矛頭直指中央,說當(dāng)?shù)睾缽姾唾量芄唇Y(jié)走私,獲得大批資財,送給京城出身閩、浙的官員,讓他們幫忙遮掩,沿海倭寇這才屢禁不止。倭寇之亂,實則是內(nèi)禍。

    朱紈的奏折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江浙可是科舉大省,全朝一半以上的進士都出身東南。像約好了一樣,京城和浙閩的彈劾折子一起飛來,霎間淹沒了朱紈的戰(zhàn)報。

    當(dāng)?shù)赜贰⒀惨?、知府紛紛上報,說朱紈貪功冒進,謊報軍情,他夸大戰(zhàn)績,瞞報明軍死亡人數(shù),只報勝仗不報敗仗,而且在征討雙嶼時,他還沒有攻下港口,就已經(jīng)寫奏折說大獲全勝。實際上,在三天之后,海軍才真正登上雙嶼。

    京城中御史也彈劾朱紈擅自殺戮,佛郎機人畢竟是異國人,朱紈沒有請示朝廷就將人斬首,委實是藐視朝廷,擅權(quán)自傲。

    一時說什么的都有,皇帝案前全是彈劾奏折,替朱紈說話的聲音微乎其微,只有朱紈慷慨激昂地替自己辯護。輿論完全一邊倒,皇帝也分不清到底是朱紈謊報軍情還是閩浙官僚集團看不慣朱紈。皇帝只能暫時免去朱紈的官職,命令兵科都給事中杜汝禎去詔安考察審問。

    年底,杜汝禎回來,說詔安那件事原來是小販做生意,不知怎么被朱紈打成勾結(jié)倭寇。但凡被朱紈認定成勾結(jié)倭寇的人,無論緣由,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殺掉。小販因此拒捕,得罪了朱紈,其實壓根沒有搶劫一事,那些佛郎機人完全是誤殺。

    這算是坐實了朱紈擅殺。朱紈在佛郎機人一事上作假,那誅殺的九十六名海盜,甚至之前打擊倭寇的戰(zhàn)績,說不定都是假的。

    證據(jù)在前,皇帝立刻下詔令逮捕朱紈,將朱紈帶入京城受審。然而欽差回來時卻兩手空空,只帶回了朱紈的死訊,說朱紈畏罪,已經(jīng)自盡了。

    曾經(jīng)和朱紈共事的官僚紛紛上書,抖露朱紈督軍期間諸多惡行。局勢似乎很明了,朱紈貪功,剛愎自用,排除異己。皇帝聽到朱紈死訊的時候沒說什么,但軍不可一日無帥,倭寇打到一半,好不容易取得的勝利局面不能半途而廢。皇帝問誰能勝任,最后官員舉薦,由南京兵部尚書張進擔(dān)任新任督軍。

    朱紈冒進,換了帥后按理會肅清很多。但沿海戰(zhàn)局卻膠著起來,原本已經(jīng)偃旗息鼓的海盜又開始流竄,朝廷幾百萬兩白銀砸下去,倭寇始終打不完。

    端午過后,夏意日長,夜晚的風(fēng)也是溫柔靜謐的,蟬鳴聲在綠蔭中此起彼伏。陸珩又天黑了才回府,王言卿讓丫鬟去擺飯,她親手幫陸珩脫飛魚服,說道:“日子一天比一天熱了,你還全天在外面跑,多少注意些避暑。”

    王言卿今日穿著松綠色軟煙羅長衫,陸珩原來覺得沒有人能把綠色穿好看,但王言卿這一身窈窕裊娜,瑩白肌膚在綠紗下若隱若現(xiàn),顯得越發(fā)白皙細膩。

    王言卿正在幫陸珩解衣襟,陸珩順勢摟住她的腰肢,感嘆道:“果真冰肌玉骨,清涼無汗,要我說,帶什么東西都不比抱住夫人更避暑?!?/br>
    王言卿動作被他壓住,她用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嗔怪道:“別鬧。抬手,換衣服呢?!?/br>
    陸珩看了王言卿一眼,慢悠悠放開她的腰,抬起雙手。王言卿幫他換了身家常衣服,外面的晚飯已經(jīng)擺好了。兩人去外間落座,正要吃飯,外面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侍從,停在院中抱拳:“都督,宮里有詔。”

    陸珩沒辦法,只能放下筷子,換回朝服,立刻進宮。陸珩路上腹誹,皇帝這是存心不讓他過夜生活。不過,皇帝這兩年越發(fā)潛心修道,連早朝都罷免了,臣子等閑見不到皇帝。這么晚召陸珩入宮,多半是有什么急事。

    陸珩趕到西內(nèi)。皇帝如今已經(jīng)不住在紫禁城,而是搬到西內(nèi)。西內(nèi)原是皇家園林,內(nèi)有奇花異草,假山流水,三個湖泊連綿開闊,水霧渺茫,配上宮殿里繚繞的煙霧,在夜色里當(dāng)真有些仙宮的意味。

    守門太監(jiān)見了他,施施然行禮,道:“陸都督,隨奴婢這邊來?!?/br>
    自壬寅宮變后,皇帝再也不相信宮人,更不相信臣子,索性搬到西大內(nèi),身邊人手全由自己調(diào)度,再不接受古往今來約束君王那一套。皇帝甚至連早朝都不上了,每日待在西大內(nèi),只有他信得過的太監(jiān)才能近身。臣子想見皇帝,只能先寫折子稟報,然后等皇帝召見。

    但若以為皇帝不上朝就不理政,那就大錯特錯了。朝政大權(quán)依然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而且因為早朝取消,大多數(shù)臣子不再參與議政,唯有管事的臣子單獨向皇帝稟報。如此一來,君臣平衡徹底被打破,臣子相互猜忌又無法把控皇帝,只能內(nèi)部混戰(zhàn),皇帝退出這場博弈,徹底成了評委和看客。

    陸珩是少數(shù)能正常接觸到皇帝的臣子之一。太監(jiān)見了他,不敢刁難,立刻引著陸珩去見皇帝。

    陸珩剛一進殿就聞到一股丹藥味。他面不改色地低頭,對帷幔后的人影行禮:“臣參見皇上?!?/br>
    皇帝穿著道袍,坐在煉丹爐前,問:“對倭寇局勢,你怎么看?”

    這可是個送命題,陸珩心中飛快閃過這段時間的人和事,兵部一切如常,夏文謹忙著給二皇子啟蒙,那就是內(nèi)閣剩下那幾人來見過皇帝了?陸珩的思量在眨眼間,他不動聲色,很快回道:“總督張進在南京多年,熟悉海務(wù),行事謹慎,愛民如子,有他督軍,應(yīng)當(dāng)很快能傳來捷報?!?/br>
    在官場上,彈劾不一定是責(zé)罵,夸贊也不是為了你好。陸珩這些話看似是肯定張進,其實字字都有其他含義。

    張進是江浙人,出身貧寒,但找了一個有錢岳父,資助他科舉當(dāng)官。之后張進留在家鄉(xiāng),在南京那一帶當(dāng)過知府、侍郎,借助職權(quán)給他岳父大開方便之門,是南方很典型的科舉、鄉(xiāng)紳互利模式。陸珩說張進熟悉海務(wù),實際上是暗示他和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商賈一條心;行事謹慎即自他督戰(zhàn)以來,沿海再也沒有剿滅過大伙海盜;應(yīng)當(dāng)很快能傳來捷報,意味著他還沒傳來過捷報。

    皇帝聽完,從丹爐前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一本折子,道:“剛才嚴維進宮,送來了一本折子,據(jù)說是九死一生才遞到京城的。你來看看。”

    陸珩進入帷幔內(nèi),接過折子,垂眸仔細看。

    折子出自兵部侍郎趙文華之手。張進也是兵部尚書,但一直在南京供職,而趙文華卻是從北京出去的,沿海巡視到浙江。陸珩印象中除夕假后就沒見過趙文華了,看來,趙文華假借回家過年之名,實際上奉了皇帝密令,去江南暗訪了。

    正月,剛好是朱紈自盡之后。皇帝雖然免了朱紈官職,并命人捉拿朱紈回京,但并沒有想殺他。然而送回京的卻是朱紈的死訊,皇帝表面上對朱紈之死沒說什么,實際上卻記恨在心,暗暗派人去查訪。

    趙文華耗時小半年,今日才送回奏折。奏折中說倭寇只有少部分是東瀛浪人,其余八成都是自己人。他們不顧海禁和外人走私交易,所謂海盜,就是放棄務(wù)農(nóng),投身出海,給浙閩鄉(xiāng)紳商賈和西洋人牽線搭橋的中間人。朝廷有海禁,沿海官員為了掩人耳目,將這些人一并稱為倭寇,以東瀛人之名掩飾私底下的出海交易。

    海貿(mào)每年產(chǎn)生巨額利潤,不經(jīng)過朝廷,都流入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官僚腰包。倭寇一事私底下根盤錯節(jié),甚至好些官員家中都或直接或間接地和海盜有聯(lián)系。東南海師征討倭寇,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甚至開打之前官員就提前給海盜放風(fēng),如此一來,倭寇怎么剿得滅?

    張進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集團推舉出來的,根本不會真正整頓倭寇,他養(yǎng)寇不戰(zhàn),耗著朝廷軍資,但每次出兵都是做做樣子。

    趙文華還在奏折中說,前任督軍朱紈到浙江后,在沿海嚴厲施行保甲連坐,大力整頓海防,海禁前所未有的嚴厲,因此被當(dāng)?shù)毓倭偶岛蕖T谥旒w連續(xù)剿滅了許多海盜、港口后,終于觸怒了當(dāng)?shù)毓倭偶瘓F,他們聯(lián)合京城浙閩系官員,一起彈劾朱紈。

    據(jù)趙文華說,杜汝禎去詔安巡查時,被當(dāng)?shù)毓偈召I,扭轉(zhuǎn)是非,將海盜持火器和朝廷軍對抗輕飄飄說成小販拒捕,將那幾個佛郎機國人說成誤殺。朱紈也并不是畏罪自盡,而是被當(dāng)?shù)貏萘Ρ扑赖摹?/br>
    趙文華在密折的后半部分痛斥張進,說他幾次催促張進出戰(zhàn),張進都說時機不到,按兵不發(fā),一次又一次任由倭人及海盜在沿海村莊搶劫,等官兵追過去時,那些人已經(jīng)乘船離開,往來如入無人之境。

    趙文華在江南暗查期間,幾次險些遭遇毒手,他寫這封折子時,已經(jīng)被張進那些人得知了。趙文華提醒皇帝,張進等人會想辦法除掉他,就像除掉朱紈一樣。不出意外,過幾天前線會傳來一次大捷,以此證明趙文華污蔑張進,動搖軍心,好致趙文華于死地。

    陸珩很快看完了,但他沒有立刻抬頭,而是借著看奏折的動作,揣測皇帝的意思。

    這份密折可謂精彩紛呈,信息量巨大,趙文華說張進養(yǎng)寇不戰(zhàn),甚至預(yù)言接下來張進要作秀,表演一場大捷給皇帝看。而這份折子呢,是嚴維遞上來的。

    趙文華敢孤身去江南,當(dāng)然也是有后臺的,聽說趙文華和嚴維的兒子嚴慶樓相交甚好,如今看來,情報并沒有出錯?;实圻B早朝都不想上了,今夜卻在煉丹中途急召陸珩入宮,看得出來皇帝非常重視這件事情。并且,皇帝叫陸珩來,是不是說明皇帝并沒有完全相信嚴維,皇帝也拿不準(zhǔn)到底誰說的是真話?

    陸珩心里有數(shù)了,他合起折子,呈回御前,說:“趙侍郎所言甚廣,臣不明內(nèi)情,不敢妄言。不過,朱總督自上任以來,頻頻斬殺倭人,絕不會有通敵之心。他性格剛烈,嫉惡如仇,有些時候行事難免極端,至于他報喜不報憂……其實也無可厚非。唯獨提前假報勝利不妥,可能是朱總督對自己的戰(zhàn)術(shù)十分有信心,剛圍住海寇時,就已經(jīng)有把握將其全殲了?!?/br>
    陸珩的話無疑說到了皇帝心坎上,朱紈即便有錯,也不抵他的功勞。將在外,誰天天只報敗仗不報勝仗呢,要是把皇帝看煩了,說不定直接就撤銷了他的兵權(quán)。

    皇帝讓人將朱紈押回京城,就沒想過殺他??上?,朱紈太過剛烈,竟然自己了斷了。

    但這也是當(dāng)?shù)厝艘幻嬷~,趙文華在朱紈死后才趕去江南,他也是靠人打聽,難保朱紈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帝問:“那依你看,他對張進之言可盡實?”

    張進背后代表著一整個利益集團,陸珩沒有貿(mào)然下定論,而是說:“臣沒見過張總督,不好置評。但既然趙文華敢在密折中斷言張總督里應(yīng)外合,不如再等幾天,看前線會不會傳來勝報?!?/br>
    這個主意和皇帝的想法不謀而合,皇帝下定決心,重重將奏折扔到桌案上:“好,朕也要看看,到底是誰吃里扒外?!?/br>
    ·

    吃飯到一半,陸珩突然被叫到宮里去了。王言卿讓人將飯菜溫起來,自己在燈下等陸珩。人定時分,陸珩終于回來了。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氣,去門口迎接。

    她發(fā)現(xiàn)陸珩臉色冷淡,毫無笑意,換衣服時似乎還若有所思。王言卿感覺到朝中又出了大事,她將衣物打點好,等兩人舒舒服服坐下后,才問:“怎么了?”

    陸珩嘆氣,在外緊繃一整天,唯有回到她身邊,是他難得能完全放松的時候。他抱住王言卿,說:“東南戰(zhàn)場要大變了?!?/br>
    王言卿一聽:“倭寇又生事端了?”

    最開始征討倭寇時,大家都對這場戰(zhàn)役不以為然,區(qū)區(qū)海盜,能成什么氣候呢?但是,開打之后戰(zhàn)局卻膠著起來,沿海戰(zhàn)場宛如無底洞,國庫里的白銀流水一樣填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陸珩嘆息:“不是倭寇,是內(nèi)部出問題了。”

    王言卿一怔,不可思議道:“你是說沿海有官員通敵?”

    “通敵倒還好了?!标戠褫p輕笑了聲,眸子里光芒極冷,“依我看,作亂的從一開始就是自己人。”

    王言卿眨眨眼睛,沒聽懂陸珩的意思。趙文華的折子是機密,陸珩沒有過多和王言卿透露,而是道:“等等吧,看過幾天前線會不會打一場大勝仗。如果真的贏了,那問題就大了?!?/br>
    將士遠在千里之外,朝廷已經(jīng)有人知道接下來的戰(zhàn)果……王言卿悄悄吸了口涼氣,整個人不寒而栗。

    她早年在傅家時,覺得宮廷、內(nèi)宅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女人們斗起來殺人不見血。但現(xiàn)在王言卿才覺得,相比于男人們的斗爭,女人那點宅斗、宮斗算什么。

    他們廝殺起來,那才叫腥風(fēng)血雨,累累白骨。每一次成敗,腳下都踩著好幾個家族的性命鮮血。

    大晚上說這些,實在影響興致。王言卿握住他的手,說道:“朝事再復(fù)雜,也終究是明天的事了。你還沒用飯,先吃飯吧?!?/br>
    陸珩也不想為了那些人打擾他和妻子獨處,陸珩點頭,忽然想到什么:“你用飯了嗎?”

    王言卿搖頭:“我一個人沒胃口,索性等你回來一起用。菜一直在灶上溫著呢?!?/br>
    陸珩想到現(xiàn)在的時辰,沉下臉道:“我回來的晚,你就自己先用,如果我不回來,你還等一宿嗎?”

    “可是你總會回來的?!?/br>
    陸珩一肚子責(zé)備的話卡殼,最終認命地握緊王言卿的手,扶著她起身:“行了,快去吃飯吧。”

    接下來幾天,陸珩又開始早出晚歸,王言卿預(yù)感到接下來朝中不太平,再不出門,每日只在家中看書寫字。半個月后,京城進入綿綿雨季。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房檐上,像是無垠天水,茫茫沒有盡頭。

    而這時,東南前線傳來捷報。倭寇數(shù)千人突然從水陸兩途進犯嘉興,張進遣三路人馬合圍,激戰(zhàn)數(shù)日,倭寇大敗。

    戰(zhàn)報上將這次大捷吹的天花亂墜,說這是抗倭以來最輝煌的勝利。而皇帝看完后,難得召集內(nèi)閣成員和六部,在西內(nèi)密談一個時辰。

    皇帝說了什么不知道,但閣老們出來后,各個汗流浹背,面如土色。緊接著,鎮(zhèn)遠侯傅霆州、武定侯郭勛被急召入宮,皇帝穿著寬松的道袍,一副溫和淡然、不問世事的模樣,問:“你們誰有信心,統(tǒng)率水師?”

    郭勛和傅霆州不明所以,但他們能感覺到,皇帝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傅霆州想起不久前送到京城的捷報,隱約猜測到,應(yīng)是倭寇戰(zhàn)場出問題了。

    郭勛和傅霆州祖上幾輩人都帶兵,但他們一直扎根在西北,祖祖輩輩都是陸戰(zhàn),去水上打仗,實在沒什么經(jīng)驗。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敢冒險,還在官場混什么?

    傅霆州上前,抱拳道:“臣愿意一試?!?/br>
    很快,京中就傳出風(fēng)聲,皇帝下詔逮捕張進,命鎮(zhèn)遠侯傅霆州前往浙閩督戰(zhàn)。給事中李用敬、聞望云上奏,說軍隊剛剛?cè)〉么蠼?,張進大煞倭寇氣焰,此時不宜更換主帥,望皇帝收回成命。而且,鎮(zhèn)遠侯哪怕用兵如神,但他一直在平原和蒙古人作戰(zhàn),怎么能懂海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