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不服不行，沖他豎起大拇指，并發(fā)自肺腑地贊嘆：“小唐總，你是真厲害，這么多東西你是怎么塞進(jìn)腦子里的？”

    二人順著臺階往上走。

    唐起說：“都是知識?！?/br>
    “過目不忘嗎？”

    唐起搖頭：“我讀書那時(shí)候比較用功?！?/br>
    聽到這句，秦禾那個慚愧啊，有錢人都這么認(rèn)真努力，可當(dāng)初她讀書那會兒，二十年如一日的不思進(jìn)取，到這一刻才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能好好念它兩本書。

    可惜時(shí)光不能倒流，秦禾便不想那些沒用的，往右挪了幾步。她盯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只石獸，盯了半天都沒認(rèn)出來，體形像老虎，臉又酷似人，齜著滿口獠牙，很是兇神惡煞。

    她實(shí)在琢磨不出來：“你看這什么怪獸？”

    唐起掃了眼其他三只石獸的形狀，判斷：“梼杌吧，方壇上的應(yīng)該是四大兇獸，梼杌一般比較少見，饕餮、混沌和窮奇在影視漫畫中倒是比較常見?！?/br>
    因?yàn)橛刑破疬@個活百科，秦禾的腦子一時(shí)沒往深處想：“為什么祭壇上會鑄著四大兇獸？”

    “傳說舜帝將四大兇獸遷于四裔，以御魑魅?！闭f到四裔，唐起猛的想起來張衡的《東京賦》中有一句，“煌火馳而流星，逐赤疫于四裔。”

    聞言，秦禾眉頭皺起來，抓住重點(diǎn)：“赤疫指的是傳染疫病的惡鬼。”

    在這里不正是指：“疫鬼?！?/br>
    “所以這四大兇獸也是用來鎮(zhèn)壓疫鬼的?！?/br>
    “沒錯?！钡蛦〈值Z的嗓音自背后響起。

    秦禾跟唐起驀地轉(zhuǎn)身，看見羅秀華和另外兩人亦步亦趨走過來。

    羅秀華掃視一眾尸儺，腳步微頓，灰霧般的瞳孔出現(xiàn)短暫的恍惚，然后僵硬地牽了一下嘴角，就像被強(qiáng)行提拉上去的，笑容平添幾分詭異。隨機(jī)兩邊嘴角又往下拉，倒掛在臉上。

    秦禾盯著她一秒變臉，想起這老太婆趁其不備，在墓室中捅過來的那一刀，手臂上的傷口就開始隱隱作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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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秦禾站在祭壇上，居高臨下垂著眼，看羅秀華一步步走近。

    這種時(shí)候，就沒有必要繞彎子了，秦禾直言：“你給我一刀，是為了以我的血來開地陰吧？！”

    羅秀華撐著一把老骨頭，步伐緩慢，像是自顧自地說：“中華龍脊，鎮(zhèn)伏八荒，哪怕歷經(jīng)數(shù)千年，都未被撼動分毫，貞觀老祖設(shè)陣在此，大概已有遠(yuǎn)慮。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因?yàn)橛胸懹^壓下的這么一個驚世大陣，向氏才能將數(shù)萬人的癘疫怨氣全都填進(jìn)去，鎮(zhèn)于龍脊尸瘞，永世不得超生，卻也讓人間逃過災(zāi)禍，脫離苦海，真正是造福蒼生的一樁功德啊?！?/br>
    說到功德，羅秀華的嘴角冷冷的提了一下：“這些人生逢亂世，一生悲苦凄慘，死后，依然沒能落得一個好下場?！?/br>
    為防止疫病擴(kuò)散至外郡，直接將疫區(qū)屠戮殆盡，真的是功德嗎？

    外郡百姓為蒼生，疫區(qū)百姓亦是蒼生。

    踏上臺階，老人的目光越過秦禾，盯住那顆巨大的“人頭儺面”，囁嚅道：“蒼生何辜？”

    “就是這么一座儺神山，成了這些可憐人的又一個煉獄?！闭媸菓?yīng)了那句生不如死，死亦不得安寧。羅秀華感嘆，蒼老的嗓音透出幾分悲憫，“地下無日月，人間斗轉(zhuǎn)星移，晃眼就是一千年。這千年間，龍脊尸瘞封印疫鬼，從未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裂痕，直到三十二年前，你出世了?！?/br>
    她用那雙灰蒙蒙陰翳的眼睛看著秦禾：“因?yàn)槟愕某鍪?，地陰終于開了，龍脊尸瘞給你一條生路，而你，就是這把可以打開地陰的鑰匙?！?/br>
    秦禾愣住，又驀地反應(yīng)過來：“你是故意，把我引來的？”

    “不然我找你三十多年圖什么？”又不是吃飽了撐得，羅秀華道，“本以為要費(fèi)些功夫，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容易。主要是遇到聰明人了，我還沒怎么費(fèi)神，你就自己找來了?！?/br>
    秦禾擰眉：“把我引來又是圖什么？”

    “圖什么？”羅秀華仰著臉，盯著龐大巍峨的儺神山，面部閃過一絲絲迷惘，像是突然犯了糊涂，一下子沒能記起來。

    她盯著秦禾的嘴唇開闔，卻聽不清對方剛才說了什么，耳邊忽然間人聲鼎沸，好似有無數(shù)人爭先恐后在講話，將秦禾的聲音淹沒下去。

    太嘈雜了，羅秀華根本聽不清，目光也變得飄忽不定：“你說什么？”

    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喊得歇斯底里，羅秀華耳邊嗡嗡作響，幾乎被震得失聰，于是怒不可遏地吼回去：“你們說什么？！”

    在場眾人一愣。

    這里除了秦禾跟她在搭話，其他誰也沒有開口。

    跟著來的年輕人站在祭臺下，附耳對傀影師道：“我就說她年紀(jì)大了，不靠譜吧?！?/br>
    傀影師瞪了年輕人一眼，后者摸了摸鼻子，身體重新直回去，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

    一股異樣的感覺攀上秦禾心頭，她早看出羅秀華的行為舉止古怪，言辭有時(shí)候也神神叨叨，說到激動處偶爾還瘋瘋癲癲的，類似于現(xiàn)在這種精神失常的狀態(tài)，就跟中邪了一樣。

    想到中邪，秦禾驀地一怔，似乎終于抓到了根兒處……

    再看向?qū)Ψ剑睾痰哪抗鈳蠋追痔骄俊?/br>
    羅秀華邁上臺階，卻并不往秦禾面前去，緩緩踱到祭壇中央，腳步踏著青石板，越過唐起，目光直直盯著儺神山張開的獠牙大口，癡癡呆呆地問：“你說什么？”

    祭臺的高度正好與儺神山的嘴巴齊平，羅秀華這副模樣，就像在與方相氏對話。

    看到這里的傀影師終于警覺起來：“不對勁兒?！?/br>
    年輕人撇其一眼，翻了個白眼：“你才發(fā)現(xiàn)啊，老太婆早就有些發(fā)癲了，我跟你說了你還不相信。一進(jìn)這里，不對，一下墓道就開始抽風(fēng)……”

    “她之前也時(shí)不時(shí)魔怔，但絕大多數(shù)還是正常，腦子也沒什么毛病。”所以傀影師一路上并沒在意。

    “其實(shí)咱就不該來，”年輕人朝傀影師歪了歪身子，壓低音量，“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話音未落，就見羅秀華已經(jīng)踱到了方相氏的獠牙下，往前傾身，年輕人語調(diào)一轉(zhuǎn)，音調(diào)拔高：“欸，你要干嘛？”

    仿佛要往張開的大口里跳。

    秦禾箭步上前，掌心貼著張符紙，牢牢扣住羅秀華的肩。

    后者倏忽一震，下一瞬手臂橫掃。秦禾身體后仰避開，擒住羅秀華肩膀的手下滑半寸，依然牢牢鉗住其胳膊。

    秦禾抬眸，正對上羅秀華那雙陰鷙的眼睛，目光兇狠暴戾。緊接著，一陣喧嘩如雷貫耳，原本寂靜的空間好似塞滿成千上萬的人，他們在嘶喊、哭嚎，在秦禾的耳邊沸反盈天。于是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可能就是羅秀華所聽見的一切，呼天搶地的聲音貫入耳膜，秦禾只能艱難辨別出其中幾句：

    “救救我——”

    “放過我——”

    聽得秦禾心驚，手腕驀地一疼，被羅秀華帶著黑線手套的那只手捏住，以一種能擰斷人骨頭的力度。

    “別吵了?！绷_秀華咬牙道，恨不能將手里的腕骨捏碎。

    這只抓著她的手硬如鋼鋁，秦禾深深懷疑這只手可能是假肢，一時(shí)竟無法掙脫。

    唐起見狀不妙，剛想往前幫忙，卻發(fā)現(xiàn)手腳僵硬，竟不受自身控制。

    怎么回事？唐起心中大駭，用力掙動，雙手雙腳卻根本不聽使喚。

    一腳踏上臺階的傀影師注視著唐起，指尖繞著白線，懷中揣一張人皮影，稍微用力繃直。

    唐起瞬間反應(yīng)過來似的，看向地面，果然他的影子被幾根細(xì)細(xì)的影線吊住了。唐起猛的轉(zhuǎn)頭，用目光跟傀影師殺了幾個回合。

    后者輕輕動了下食指，試圖控制這具軀體，唐起的胳膊肘則微微往上提拉了一下。

    剛吊上影線，時(shí)間比較倉促，cao控還不夠靈活。

    唐起雖面上不顯，后背已經(jīng)急出了冷汗，與這股力量暗自較勁，欲想掙脫束縛，誰知下一刻，他的腿猛地往前跨出一大步，舉起拳頭，狠狠朝秦禾的后腦勺砸過去。

    唐起大喝：“小心！”

    秦禾跟羅秀華已經(jīng)過了幾招，招招壓制，聞聲朝旁一閃，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唐起的第二拳朝她招呼過來。

    “小唐總，”秦禾一把架住他胳膊，驚訝道，“鬧哪樣？”

    她差點(diǎn)以為唐起叛變了，就聽對方身不由己說：“我被控制了?！?/br>
    秦禾的目光往地上一掃，拽著唐起，朝旁邊騰挪半步，避開奇襲而來的羅秀華，卻被唐起一腳踹過來。秦禾雖然躲開了，卻生出一種日防夜風(fēng)家賊難防的感覺，她盯了唐起一眼，后者被她盯得滿心愧疚：“怎么辦，你快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br>
    “不是這么回事兒。”離多遠(yuǎn)你也會撲過來啊，秦禾在百忙中抽出短棍，剛要取香去燒影線，一支弩/箭破空刺來，秦禾手一抖，指頭被利箭劃傷了，短棍被撞飛出去，落到祭壇邊，骨碌碌滾下臺階。

    她想罵人。

    那幾個戴儺戲面具的人陰魂不散，濕淋淋從水里爬出來，僅僅撈回一把弓/弩，悄悄對準(zhǔn)秦禾的肩胛，想來個悶聲發(fā)大財(cái)，結(jié)果最后打偏了。

    那人一聲令下：“先抓住她！”

    吃了幾次虧，都知道這女人不好對付。

    所以現(xiàn)在的戰(zhàn)況是，八對一，這回連唐起都身不由己“反了水”。

    秦禾甩了甩手，拇指含進(jìn)嘴里，吮掉血。

    戴面具的幾人折騰到此，遭這幾次殃，早憋了一肚子惡氣，朝秦禾一擁而上，很有種發(fā)泄的憤怒在里頭。

    只有那個年輕人作壁上觀，眼見一個兩個都被秦禾放倒，忍不住嘖嘖稱嘆。

    混戰(zhàn)中的幾人也就cao控唐起的傀影師毫發(fā)無傷，因?yàn)閭z人一伙兒的，秦禾始終避著唐起，不與他正面交鋒，偶爾還會踢兩個人去喂唐起的拳腳。

    這么多條漢子斗不過一個女人實(shí)在窩囊廢了些，傀影師瞪一眼只看戲不出力的年輕人，冷斥：“還不幫忙?！?/br>
    年輕人不太情愿：“我看還是算了吧?！?/br>
    說話間，接二連三的人被秦禾踹出去，滾下祭壇，撞歪石獸，年輕人感到一陣rou疼，他向來識時(shí)務(wù)，看秦禾這一頓cao作就已經(jīng)分出高下，無須較量，很有自知之明道：“我打不過她?！?/br>
    “你……”傀影師氣絕，“你上不上！”

    年輕人嘆了口氣：“真打不過啊，何必呢……我去，忒狠了！”

    秦禾直接一拳錘碎了某人的面具，揍吐兩顆大牙。

    年輕人一陣牙疼，“嘶”了兩聲。

    “擂臺上”的秦禾一個翻空，后仰，與唐起錯身而過，直沖傀影師而來。

    傀影師驚慌倒退，手指一勾。

    秦禾只覺腰上一緊，被唐起一把撈了回去，摁進(jìn)懷里。

    秦禾扭頭，與他面面相視：“……”

    唐起迫于無奈：“我不是故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