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衍陽一定會當(dāng)她在開玩笑。

    原來恐懼都是比較出來的, 一個秘密在更大的秘密面前，是那么得微不足道, 輕而易舉地就可以被當(dāng)事人拿出來當(dāng)擋箭牌。

    比起我喜歡你這個秘密, 我的mama是橫亙在你父母愛情中的絆腳石這件事, 更讓人覺得無法見光。

    “我說完了，我先掛了?！?/br>
    “等一下。”蘇衍陽突然開口。

    “怎么了？”

    他的聲音沉沉：“那是不是輪到我說了？”

    蘇衍陽原本只是想把一切不開心都壓在心底，睡一覺過后，就當(dāng)這件事過去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而她，卻說她只是想和他說說話，此刻的蘇衍陽實在無暇顧及她這句話里更深層的含義。

    也忽略了那語氣里一覽無遺的青春懵懂。

    他只是下意識地，也想找個人說說話。

    聽到黎嘉葉的聲音的這一刻，就像誤入黑暗中的人意外發(fā)現(xiàn)了出口，有微光絲絲滲透進(jìn)來，不是那么強(qiáng)烈，卻足以拂開半點陰霾。

    他想，抓住。

    黎嘉葉沒說話，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好像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她走到小a的旁邊，輕輕晃了晃籠子，小a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鳥叫聲。她把食指伸進(jìn)去，小a的嘴輕輕地啄著。

    “明天是我媽的忌日?！彼沁吅孟衿痫L(fēng)了，低沉的聲音夾在風(fēng)里，聽不太真切。

    剛剛飲下的酒在這一刻發(fā)揮了功效。酒精上頭，麻痹了神經(jīng)，他腦?；煦缫黄行┛诓粨裱?。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在蘇衍陽說出那句話時，黎嘉葉的眼眶就開始泛紅，縮在衣袖里的半截指尖覆上自己的眼睛，她才發(fā)現(xiàn)眼角微微濕潤。

    不是為他，是為自己。

    “但是所有人都忘記了?！彼又f，“我爸也不記得了，他只記得他的新女朋友的生日，他要帶那個人見我的爺爺奶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黎嘉葉沒有說話，蘇衍陽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自顧自地說著：“意味著她很快就要成為我們家的一員，意味著從此以后每年的一月二十六日，那個女人在眾星拱月中度過生日宴會時，我mama在冰冷的地下，無人記得。”

    當(dāng)一個人被所有人遺忘時，意味著她真正地死了。

    “那天，我媽接我放學(xué)，結(jié)果在跨江大橋上發(fā)生了車禍。最后一刻，我媽用身體緊緊地抱住我，她好像預(yù)知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和我說，不要太難過，人總是離開的?？墒恰碧K衍陽很輕地哽咽了一下，努力抑制著他顫抖的聲線，“可是我沒法不難過。”

    蘇衍陽，一個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公子哥，即使是天塌下來都沒法在他心中激起大的波瀾，一生順?biāo)欤熘溩印?/br>
    自他出生開始，人生的每一步都由祖輩父輩為他鍍上了金，所有的光環(huán)與榮耀都圍繞著他。即使是母親因車禍?zhǔn)攀?，他也很快地走出來了?/br>
    他聽從母親最后的話。

    不要太難過。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這渺渺眾生里，有新生命降臨，就有生命逝去。

    他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接受意外，接受離別，接受死亡。

    可是到底是年齡太小，心性不夠成熟，那年還是初中生的蘇衍陽用了一年時間徹底走出了母親離世的陰影。

    那之后，在眾人眼中他好像又成了一個玩世不恭的小少爺。

    可是，對于母親的死，他到底釋懷了嗎？黎嘉葉也不知道。

    如果他釋懷了，那么他就不會在校車發(fā)生車禍時突然情緒起伏巨大，他就不會在眾人忘記了他母親的忌日時脆弱到不堪一擊。

    蘇衍陽的聲線漂浮著，如溺水在海里的人，看到一塊破木板，迫切地想要抓住它。

    “我知道?！崩杓稳~緊緊地咬住下唇，她回答道。

    他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回答，還是自顧自地說著。

    “后來我給我爸打電話，可是偏偏那天他在外地出差，直到晚上才來到醫(yī)院。他沒見到我媽最后一面。”

    心臟像是突然被人用針扎了一下，不疼，可這酥麻的感覺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來。黎嘉葉大拇指緊緊地摁著自己的手心，摁出一道深深的紅印也不曾發(fā)覺。

    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黎嘉葉很小聲地抽泣了一下，不敢讓蘇衍陽發(fā)覺。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人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走出這段母親逝世的陰霾，可是只有蘇衍陽自己知道，他并沒有。即使周圍值得交心的好友無數(shù)，他還是掩埋住自己的這點情緒。

    直到今天。

    他對著這個剛認(rèn)識不過半年的女生傾盤脫出。

    蘇衍陽從褲兜里掏出煙盒，隨意拿出一根叼在邊，剛點燃打火機(jī)，火光在寒夜里飄動，耳畔傳來少女的聲音：“你要抽煙了嗎？”

    蘇衍陽聲音低得發(fā)啞，像極了自言自語：“你這耳朵真的很靈啊。”

    他把煙重新塞回?zé)熀校骸安怀榱??！?/br>
    黎嘉葉說：“對不起?！?/br>
    蘇衍陽輕笑了下：“對不起什么，是我自己要和你說的?！?/br>
    把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后，如釋重負(fù)。

    他不需要旁人的安慰與回應(yīng)，他只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就夠了。

    “可是我還是想和你說對不起?！崩杓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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