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笑瞇瞇地敲開書房房門，里頭的孫歸鶴盤坐在紅木沙發(fā)上打瞌睡，對面的小胖子一臉苦逼地練字，一見李瓚跟見了救命恩人一樣激動：“哥！大哥！”

    孫歸鶴被驚醒，摸索著老花鏡戴上，見到李瓚一臉稀松平常，仿佛早就料到他會走這一趟：“字寫完了？”

    汪林林乖巧：“寫完了?！?/br>
    孫歸鶴掃了眼：“真丑?！?/br>
    汪林林垮下臉。

    孫歸鶴：“出去吧?！?/br>
    汪林林如蒙大赦迅速跑出書房，還好心幫忙關房門。

    “坐?！?/br>
    孫歸鶴拿出珍藏的茶餅，捏一小塊放進茶壺里，紅泥小火爐里的水恰時燒開，端起、注水、沖茶，動作行云流水，茶香霎時四溢。

    李瓚接過沖泡好的茶水，另一手格擋孫歸鶴想喝茶的動作：“姨讓我看著你?！?/br>
    孫歸鶴：“你當沒看見不行？”

    李瓚慢悠悠喝下guntang的茶水：“我公務纏身，一團團疑云籠罩著我，導致我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我心情不好，就希望別人也更我一樣?！?/br>
    孫歸鶴：“大冤種?！?/br>
    李瓚笑，無恥地承認：“我是?！?/br>
    孫歸鶴收回手：“想問什么？”

    李瓚：“紅館這樁案子，您知道多少？”

    孫歸鶴不答反問：“你想查到什么程度？”

    李瓚：“我的習慣是連根拔起?！?/br>
    孫歸鶴：“九死一生也不怕？”

    李瓚放下茶杯：“我怕過？”

    “也是?！睂O歸鶴雙手交握放于腹部前，尋思從哪兒說起比較好：“紅館這樁案子，你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應該都查到了?！?/br>
    “是?！?/br>
    “程為平他們有向你透露過警方的‘狩獵’計劃嗎？”

    “這是什么？”

    “看來沒有?！睂O歸鶴沉吟片刻，突然說道：“你應該發(fā)現(xiàn)海港走私、朝日集團販1毒，公海軍火線，還有坑水街、青山紅館這些地方、案件，和案件主謀之間互有關系?！?/br>
    “的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br>
    “你也在查。”孫歸鶴點出李瓚從未表現(xiàn)出來的意圖

    李瓚眸色深沉如黑珍珠，想起他私底下描繪的重大案件樹狀圖，從五年前隊友被害身亡開始，他便著手調(diào)查相關線索，察覺粵江市暗潮洶涌。

    他急于撕開口子探查究竟，奈何不得其法。

    在他茫然之際，驟然出現(xiàn)海港走私案這個轉(zhuǎn)機，幫助他了解粵江市的陰暗面，而他越深入調(diào)查便越能發(fā)現(xiàn)這潭深水有多渾濁，更甚有警方參與其中攪渾濁水的痕跡。

    “叔，您告訴我吧。”

    “‘狩獵’計劃的雛形開始于2001，到2003年正式確定并實施，期間不斷完善，最終目的就是逮捕那個遠程cao控重大犯罪案件的主謀，當年金新月沒被鏟除的大毒1梟‘zong’?！?/br>
    “zong？宋？”

    “因為翻譯問題，也被稱為‘song’、‘宋先生’，青山紅館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早就知道！”

    “我要是不知道，紅館案件早就結案了！沒人知道宋先生長什么樣，住哪里，究竟是什么身份，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能完全確定！”

    “死者程凱蒂曾經(jīng)是他的情人?！?/br>
    “他在金新月也有男寵?！睂O歸鶴沒好氣地說。

    “……”李瓚：“這倒是始料未及，至少說明他不是musi林。”

    孫歸鶴：“海港走私和朝日集團有關，也曾是走私大戶之一，后來更利用自家的船運業(yè)務走私毒1品，而海港早期主要走私軍1火和人口，后來嚴抓才轉(zhuǎn)移到公海，但是廣省、廣越交界留有不少小據(jù)點，連成幾條路線，廢一條就啟動另一條，犯罪鏈清晰且完善，廢了好大功夫才收拾掉?！?/br>
    “一個負責軍火，另一個負責毒1品，彼此互有聯(lián)系，互相打掩護，借彼此發(fā)家，但也被海關盯上，經(jīng)常嚴打，不安全，遲早爆雷。那些人想開辟另一條更完整、也更安全的運貨路鏈，不過很難?！?/br>
    “他們試過坑水街，試過秀山區(qū)，最終將目光放在青山紅館，憑借掌握粵江市人脈以及他們的把柄，通過創(chuàng)建青山工程將該地作為全國最大的毒1品中轉(zhuǎn)站。待建成后，以青山樓、青山山莊和青山紅館為中心點向全國輻射，打造出無法被撼動的毒1窩?！?/br>
    “結果你也看見了?！?/br>
    “試點失敗，‘宋’消失無蹤，那次是警方距離最近的一次，不過我本來也沒打算能一下子抓住他。我在等他主動進籠子里，我們?yōu)樗蛟炝艘粋€‘黃金籠’，這也是‘狩獵計劃’的主要部分?！?/br>
    “接下來說公海販賣軍1火和金三角萬千山的聯(lián)系，沒人比你更清楚，但萬千山應該有告訴你，他背后還有人一路扶持他在金三角站穩(wěn)腳跟，而這個人來自金新月?！?/br>
    “也是宋先生？”

    “沒錯。除了宋先生扶持萬千山以待時機控制金三角，還有我方和緬甸政府合作扶起萬千山作為制衡的棋子。當年萬千山能在重重警力包圍追查下順利逃出粵江市，明面有宋先生幫助，實際是警方的人在幫忙。宋志被送過去輔佐萬千山，是擺在明面上的臥底?！?/br>
    李瓚打斷孫歸鶴的話：“對哪一方而言是明面？”

    “總歸不可能是萬千山?！?/br>
    排除法，不是萬千山，就只有宋先生這位大毒1梟。

    “對‘宋’而言，宋志是警方派去潛伏在萬千山身邊的臥底，有助于他牽制萬千山，并在他擺脫萬千山之時成為他對準萬千山的槍，而事后他仍舊藏在暗處，所以他不會動宋志，還會幫宋志瞞過萬千山?！?/br>
    “你說宋志是擺在明面上的臥底，意思是說還有暗地里藏得很深的臥底？”

    “有。”

    “誰？”

    “待會再說?！睂O歸鶴賣關子，自然地端起茶杯喝了口。

    剛抿了口就被李瓚拿走：“繼續(xù)說?！?/br>
    孫歸鶴：“……”所以有時候想揍李瓚的心是藏不住的。

    “萬千山被解決，龐大的市場讓出來，‘宋’肯定憋不住，他會跳出來，但金新月那邊被嚴防死守，廣省多個據(jù)點、多條犯罪鏈被端，他又急需一條新的犯罪鏈，而他這些年看中最自由的港島，創(chuàng)建紅館的時候為保險，同時在港島和澳門兩邊來回選窩，最后選了港島。”

    “也只有港島符合。”

    “港島就是我們打造出來的‘黃金籠’，準確點來說是這位‘宋先生’親手打造出來，而我們在其中只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br>
    日光下，李瓚一半臉在光明處，一半臉隱于陰影中，沉默許久，他問：“‘宋’是不是當年我父母他們在金新月臥底時鏟除的那張毒網(wǎng)之下的，漏網(wǎng)之魚？”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你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兩千年一起車禍案來的吧?！?/br>
    “是，瞞不過您?！?/br>
    “那起車禍的確是謀殺。起因是一對夫婦為慶祝六歲愛女生日而帶她去郊外看花田，不慎撞見密林一起殘忍的滅門仇殺，倉惶逃跑，結果露出蹤跡，將女兒藏匿起來，開車引開兇手而被滅口?！?/br>
    “那幫匪徒窮兇極惡，如果被發(fā)現(xiàn)還有目擊者幸存，必然不擇手段殺了她，但當時太混亂，各方面都很混亂，處于百廢待興的階段……”

    突然停頓，孫歸鶴扶額，似是想起那段太忙亂、太痛苦的過往，難以啟齒又不得不說：“因為管理不善，人口混亂，收養(yǎng)向陽的孤兒院驟然倒閉，向陽被分配到其他孤兒院，期間逃跑過，大概還因為離她父母被害已過了五年，她還平安無事，照看她的人一時放松警惕……總而言之，我們因此丟失她的蹤跡?！?/br>
    “后來才知道她被青山福利院收養(yǎng)，改了名字，限制行蹤，更難以找到她?！?/br>
    “她舉報青山紅館時，提到了殺害她父母的兇手，曾跟隨‘宋’左右出入過紅館。”

    李瓚舔了舔唇，意識到某個猜想可能，心跳得很快，吞了吞口水，開口詢問而聲音略為嘶?。骸澳瞧饻玳T仇殺……受害者是什么人？”

    孫歸鶴定定地看他：“是英雄！從金新月凱旋的緝毒英雄！”

    真相至此已然明了。

    所有線收束至一點，統(tǒng)統(tǒng)指向罪魁禍首——

    大毒梟zong！

    第163章

    “您還是沒告訴我藏得最深的臥底是誰?！?/br>
    “按理來說，我不能告訴你，但你父母和他淵源頗深……”

    “萬千山身邊藏得很深的臥底，他真正的目標是毒1梟宋先生，仍然潛伏在宋先生身邊?！?/br>
    李瓚離開孫歸鶴家，坐在駕駛座上思索，從手套箱里翻找出一根煙，好不容易找到打火機，最終也沒點燃，而是撕開卷煙紙，抽出幾縷煙草含在舌尖延緩無窮無盡的焦慮感。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情緒恢復鎮(zhèn)靜，李瓚啟動汽車回新洲市局。

    ***

    東區(qū)某個住宅區(qū)一棟公寓樓，穿著粵江快遞員工統(tǒng)一服裝的男人壓下鴨舌帽，抱著一份快遞被看門大爺攔下。

    看門大爺：“放這里就行?！?/br>
    男人說：“雇主要求必須送貨上門?！?/br>
    看門大爺掃了眼男人，繼續(xù)低頭看報紙：“去吧。”

    男人越過保安室朝里面走，進入電梯，不過一會兒又有一個膚色白凈的少年進來，在看門大爺抬頭低頭的瞬間飛快閃過，進入防火門。

    房間內(nèi)昏暗，墻壁投影正播放懸疑片，趙顏里心神不屬，左眼皮老跳，時不時拿起手機看新聞時訊，時下最熱門話題仍然是福寶來酒樓案件和青山紅館案，其中造謠居多，離譜程度連她也看不下去。

    她猶豫片刻，嘗試搜索關于她本人的新聞，起初很多人夸她勇敢、稱贊她是最值得相信的記者，后面不知道是不是網(wǎng)友逆反，多出許多罵她為追求新聞熱點不擇手段的人，將她以前做過或沒做過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

    好的、壞的，真的、假的，統(tǒng)統(tǒng)扣她頭上，輿論一夕之間扭轉(zhuǎn)。

    惡臭聲名是趙顏里的，反而原本屬于她的光環(huán)被電視臺拿走。

    趙顏里直覺不對，認為她被水軍組隊黑了，很多黑她的人一點開全是小號，分明就是水軍。她當時就向電視臺匯報這件事，領導說會幫她解決，可事情過去兩天，麻煩不見解決反而愈演愈烈，最后直接讓她停職在家休養(yǎng)。

    她在家停職修養(yǎng)，她的賬號卻活躍異常，而她登不上自己任何一個社交賬號。

    趙顏里臉色陰沉，不斷發(fā)信息詢問領導什么時候讓她回去，好半晌終于收到領導回復：【小趙，我們想盡辦法也控不住輿論，你看你是不是平時做事做太絕，得罪什么人？我們電視臺廟小，碰不過大佬，你就繼續(xù)在家休息吧?！?/br>
    【哪天輿論下去了，你再回來?！?/br>
    【你所有社交平臺的賬號歸屬電視臺，將交由我們運營，你放心，負責運營的人很有經(jīng)驗，不會搞砸賬號?！?/br>
    趙顏里猛將手機砸向沙發(fā)，一臉陰沉地想著，究竟是誰害她？

    難道是李瓚？

    沒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