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片刻，銅壺與箭矢便按規(guī)則擺放好了。

    李瑜看向箭矢，問道：“四郎先來還是我先來？”

    袁杰蠢蠢欲動，擼起袖子道：“我先來?！闭f罷爽快地離開食案接過春蘭送上來的箭矢。

    他走到劃線邊緣，方才喝了不少酒，手不太穩(wěn)，盯著銅壺左看右看，比劃了許久，卻遲遲不敢投出。

    見到他的舉動，李瑜雙手抱胸，笑得恣意，壓根就沒瞧見寧櫻暗搓搓的緊張與期待。

    不僅她如此，春蘭也巴不得袁杰能投中，只要寧櫻被輸了出去，她就有機會上位。

    想到此，春蘭在心中默默地為袁杰祈禱，甚至愿意折壽換得他贏了這場投壺。

    也不知是有兩位女郎在暗中為他祈禱還是其他，袁杰磨蹭了半天才擲出箭矢，居然中了！

    寧櫻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春蘭恨不得為他喝彩。

    袁杰也大感意外，錯愕道：“中了！我居然投中了！”

    李瑜鼓掌道：“恭喜四郎，再來?！?/br>
    袁杰大受鼓舞，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磨磨蹭蹭地投了第二支箭矢，只聽輕輕的一聲撞擊，那箭矢再次入壺。

    寧櫻在心中吶喊，春蘭兩眼放光，旁邊的仆人們也伸長了脖子張望。

    李瑜仍舊笑得恣意，至多三支，因為袁杰投壺的技能真的很差。

    連中兩支箭矢，袁杰得意忘形，故意說道：“二郎，你若輸了可莫要哭鼻子。”

    李瑜輕蔑的“嘖”了一聲，“四郎你的投壺技藝，我心里頭還是有譜兒的?！?/br>
    袁杰沒有說話，自己有幾斤幾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再次深呼吸，屏息凝神，投入第三支箭矢，居然又中了！

    連中三支箭矢，簡直走了狗屎運！

    李瑜意外，袁杰也是詫異不已。

    那廝自信心爆棚，乘勢投了第四支，不想也中了！

    這簡直就是奇跡。

    袁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寧櫻見狀不妙，忙起身跪到了食案前，額頭貼著地，大氣不敢出。

    “二郎，我投中了四支箭矢，你可不能反悔！”

    袁杰咧嘴笑得開懷，他全然無視李瑜逐漸凝固的表情，只是一個勁兒傻樂。

    跪在地上的寧櫻強壓下內(nèi)心的激動，春蘭也難掩竊喜，怕李瑜反悔，故意跪下道：“郎君，阿櫻jiejie她……”

    她不吭聲還好，一吭聲，李瑜更要顧及自己的顏面，壓下內(nèi)心的不痛快，佯裝大方道：“愿賭服輸，不過是個奴婢罷了，四郎討要，拿去便是?！?/br>
    此話一出，寧櫻抑制不住嘴角上揚，恨不得跑到秦王府的大門口放兩串鞭炮慶祝！

    第23章 作精李瑜   他終究還是不痛快了

    見他這般爽快, 袁杰倒是吃驚，半信半疑問：“二郎當真舍得？”

    李瑜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拇指輕輕摩挲杯緣, 瞧都沒瞧寧櫻一眼，只道：“君子重諾, 我大不了再尋一個奴婢訓教一番, 一樣受用?！?/br>
    袁杰咧嘴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 可莫要后悔。”

    李瑜輕哼一聲，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你回去的時候把寧櫻的賣身契帶走便是，我絕不反悔?！?/br>
    袁杰樂道：“二郎當真是君子, 一言九鼎?！鳖D了頓，“那《漁翁》我也不知真假, 既然你都這般大方了，我便順水推舟, 把《漁翁》贈你, 不論真假，日后都不反悔?！?/br>
    李瑜抱手看他，“當真？”

    袁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們士人不就講究一個諾字嗎？”

    李瑜抿嘴笑道：“極好?！?/br>
    袁杰看向跪在地上的寧櫻，問道：“阿櫻可愿隨我去袁府？”

    寧櫻沒有作答。

    袁杰調(diào)侃道：“二郎，沒有你的準允, 我怕是喚不動的?！?/br>
    李瑜淡淡道：“下去收拾東西，隨四郎離府?！?/br>
    寧櫻故意磨磨蹭蹭應了聲是，垂首起身, 黯然離場。

    跪在地上的春蘭恨不得拍手叫好，她還以為李瑜多疼寵寧櫻呢，終究不過是個奴婢罷了，說送人就送人，可見沒放在心上。

    離開書房，寧櫻努力抑制住內(nèi)心的雀躍，裝作一副欲言又止的黯然神態(tài)回了下人房。

    為了表現(xiàn)出自己的委屈，她故意把門關(guān)上，小聲嗚咽起來，實則美得不要不要的，收拾包袱跑路的動作麻利得很。

    外頭有仆人聽到嗚咽聲，好奇上前詢問。

    寧櫻立馬抹了兩滴水到眼底，偽裝成淚痕，開門時特地拿手帕擦拭，表現(xiàn)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那仆人是名粗使丫鬟，叫小翠，見她傷心難過，好奇問：“阿櫻jiejie怎么了？”

    寧櫻沒有說話，只轉(zhuǎn)身默默收拾床上的包袱。

    小翠瞧見了異常，又問：“阿櫻jiejie這是要走嗎？”

    寧櫻沉默了許久，才神情恍惚道：“我今日便要離府了，方才郎君把我打發(fā)給了袁家?！?/br>
    聽到這話，小翠明顯吃了一驚，一時不知作何應答。

    寧櫻把平時的衣物折疊好，面上很是發(fā)愁。

    另一邊的李瑜二人酒足飯飽后便撤下了膳食，袁杰和他都飲了不少酒，他安排客房供袁杰休息，自己則坐在書房看那幅《漁翁》。

    寧櫻被打發(fā)給袁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崔氏耳里，她難以置信，因為平時李瑜是非常偏寵她的，結(jié)果一下子就打發(fā)出去了。

    崔氏是奶娘，李瑜打小就由她看著長大，主仆間的情分比較親近些，便前來書房詢問。

    李瑜坐在畫卷前一動不動，崔氏向他行禮，試探問：“二郎，方才老奴聽說你把寧櫻打發(fā)給袁家了，可是真的？”

    李瑜隔了許久才指了指面前的《漁翁》，道：“換成這個了?！?/br>
    崔氏皺眉，她不懂畫作，只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畫很值錢嗎？”

    李瑜失笑，“不知道?！?/br>
    崔氏走上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皺眉道：“二郎是不是喝糊涂了，寧櫻可是你費了心思請宮里嬤嬤□□來伺候你的貼心人，怎么說打發(fā)就打發(fā)了？”

    這話李瑜不愛聽，偏過頭看她，眼神犀利道：“我難不成還不能打發(fā)了？”

    崔氏重重地嘆了口氣，著急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是覺著她畢竟伺候了二郎你好些年，受用得也合意，一下子換了他人，必然不會那么順心?！?/br>
    李瑜無所謂道：“再尋一個□□便是?！?/br>
    崔氏還要相勸，“二郎……”

    李瑜有些不耐，“去把寧櫻的賣身契拿來。”

    “這……”

    “還愣著做什么？”

    見他態(tài)度不愉，崔氏只得閉嘴，前去取寧櫻的賣身契，途中她特地去看了看寧櫻。

    當時寧櫻正在庖廚用飯，蔡三娘等人也知道李瑜把她打發(fā)給袁家的消息了，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

    以前她們還以為李瑜對她有多上心，結(jié)果說打發(fā)就打發(fā)，可見沒放心上，這會兒若上前多言，說什么都是錯。

    蔡三娘不擅長在傷口上撒鹽，也干不出這樣的事。

    美月性子直，想不明白寧櫻怎么就被打發(fā)出去了，她是真心關(guān)切，忍不住問道：“阿櫻jiejie，郎君是不是喝醉酒搞糊涂了？”

    一旁的蔡三娘呵斥道：“主子的事，莫要多嘴?！?/br>
    美月閉嘴不語。

    蔡三娘嘆了口氣，看向?qū)帣训溃骸白雠镜慕K是身不由己，往后去了袁家，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寧櫻點頭，“三娘的好意，阿櫻都記著?！?/br>
    蔡三娘頗有些遺憾，“我原以為你……”停頓了片刻，無奈道，“罷了，不提也罷。”

    寧櫻默默地用飯。

    也在這時崔氏過來了，眾人趕忙行禮。

    她直接朝寧櫻走去，問道：“書房里到底是什么情況，怎么好端端的就被二郎打發(fā)出府了？”

    寧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把情形跟她細說一番。

    崔氏把她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這會二郎讓我取你的賣身契，等會兒你過去求個情，說不準他一心軟就收回了?！?/br>
    寧櫻苦笑道：“讓崔mama費心了，郎君是個愛面子的人，又是君子重諾，奴婢若哭哭啼啼求他開恩，必會惹得他厭煩。”

    崔氏沉默。

    寧櫻怕她插手把這事搞黃了，繼續(xù)勸道：“事已成定局，崔mama對阿櫻的好阿櫻都記在心里，倘若你因奴婢而受牽連，讓郎君生厭，那便是奴婢的不是了，就算奴婢離開了也會不安的。”

    崔氏跺腳，忍不住戳她的額頭，“出息！”

    寧櫻嬌怯地縮了縮脖子。

    崔氏恨鐵不成鋼道：“去了袁家，你以為就會有好日子過嗎？”又道，“女郎家，到底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二郎待你算得上不錯了，船上的人不爭氣，岸上的人干著急也沒用。”

    寧櫻垂首不語。

    崔氏重重地嘆了口氣，糟心道：“這或許就是你的命，福薄?！闭f罷便走了。

    寧櫻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頭還是有幾分窩心。

    這里的人對她到底不薄，多數(shù)都是充滿著善意的，只是這份善意還滿足不了她渴望自由的心。

    她日日盼著離開這小小的四方天地，只想能活得像個人樣，自己做主，自己承擔，無需依賴他人。

    亦或許她的想法很天真，沒經(jīng)受過社會的毒打，總覺得外頭的世界都是最好的。但不管怎么說，總要走出去試一試，闖一闖，只要她能承擔得起一切后果便足矣。

    崔氏把寧櫻的賣身契送到李瑜手上，她還想替那丫頭爭取一下，說道：“二郎與寧櫻到底主仆一場，今日既然把她打發(fā)出府了，她總該好好道個別。”

    李瑜把賣身契擱到一旁，沒有說話。

    崔氏繼續(xù)道：“當初那丫頭進府時才十歲大，瘦得跟什么似的，現(xiàn)在出落得這般標致，全靠二郎一手養(yǎng)成，你于她來說是恩主，她理應心懷感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