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退下。不過，先生啊先生，你問這話一聽就是外行啊。銀針我是隨時帶在身上的。這可是小子吃飯救人命的家伙。當(dāng)然要隨身帶著?！?/br>
    “小子，你再啊啊叫先生。老夫就揍你滿頭包。……”玉衡先生咬牙切齒，“那是叫人該有的聲音嗎？那是烏鴉叫吧……哼！”

    顧掬塵撫額，“非主流呀。先生啊不，先生……”

    玉衡先生黑線。好好的叫先生不就行了。怎么他又成了“不先生“

    看玉衡先生又有暴怒的趨勢，顧掬塵抬腳就往外走。剛走兩步驀地一個急停，一個轉(zhuǎn)身，就又跑了回來。

    剛坐下來，準(zhǔn)備打開書冊看書的玉衡先生只覺有陰影又擋住了看書的光線了，抬頭驚道，“咦，怎么還不走？”

    見到剛才還一副嘻皮笑臉的丫頭此時卻神色鄭重，玉衡先生更詫異了。只見顧掬塵突然躬身朝玉衡先生行了一禮，然后跪下“咚咚咚”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先生，弟子姓顧名掬塵，祖籍鄂州連天鎮(zhèn)人。弟子給先生磕頭了?！?/br>
    顧掬塵知道，以玉衡先生在大齊的地位，還能費神罵她這個老百姓兩句，在她大哭大鬧云俯別莊后，也沒有將她一頓棍棒打出來，那這決不會只看了圣僧的面子，那是對她這個人產(chǎn)生了興趣吧？沒想到月神節(jié)之夜，居然有如此收獲，真是意想不到啊。竟然玉衡先生對她起了興趣，她干嘛不順勢拜入玉衡先生門下。呵呵……顧掬塵在心中得意地笑。

    玉衡先生看著這小子居然就勢要拜入他門下。深幽如潭的眼睛瞇了瞇，挑眉看著磕完頭，卻未站起身的顧掬塵，這小子此時正仰起的臉又是一副皮賴樣，哼，就知道這小子正經(jīng)不過半炷香。

    玉衡先生咳了咳，“嗯，……竟然我的束修都充了你的診費，那你這個弟子老夫也只得收下了?！釉唬褐卟蝗绾弥撸弥卟蝗鐦分?。你可知此句何義？”

    “小子猜猜看，”顧掬塵翻著眼睛，撓著頭。

    玉衡先生額角青筋又開始一抽一抽的跳。

    “啊，小子猜到了，是不是懂得學(xué)習(xí)的人不如喜愛學(xué)習(xí)的人，喜愛學(xué)習(xí)的人比不上以學(xué)習(xí)為樂趣的人。呵呵，先生，小子猜得可對？”

    “哼，你竟知其義，就該以此為鑒。孔夫子當(dāng)年教導(dǎo)子路時所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可你看看你，明明知道，卻佯做不知，是何故？”

    “先生太嚴(yán)肅了。笑一笑十年少，小子還是小孩子，不可太過于嚴(yán)肅了。這樣容易長皺紋，長了皺紋就成了小老頭。成了小老頭，小子以后怎么娶媳婦呀——”顧掬塵答得很是順溜。

    “哼，小毛孩子倒是想得長遠(yuǎn)。滾——”

    “好的。先生，弟子馬上滾，咱滾……說滾咱就滾，路見不平一聲吼啊，風(fēng)風(fēng)火火出書房喲——”顧掬塵扯著嗓門，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出了書房門。

    “胡鬧——”玉衡先生指著顧掬塵恨聲道。

    步拂花負(fù)手站在書房外的走廊上?？此埔桓痹频L(fēng)輕的樣子，卻一刻也不敢放松聽著書房的動靜。有時不時路過辦事的奴婢們，總是忍不住偷偷看他。這個美得比院中芙蓉花更迷人俊和尚，實在是讓人移不開眼了。慢慢的，這時不時路守的奴婢就越來越多了。步拂花蹙起了眉頭，眼神冰冷的掃過一排排假裝在做事的奴婢們。眾奴婢只覺身上一寒，心里發(fā)冷。錯了錯了，這哪里有芙蓉花迷人，這明明是奪人命的煞神呀。眾婢再也不敢造次，轟然散開了。

    步拂花卻看著人散開后，神色剛剛平和，卻見又一個小廝走了過來。他皺緊眉頭，那小廝好象也被他的黑臉嚇了，但還是小心地走近前來，“小的主子讓小的來告訴昭明大師一聲，被桃山老大人帶回來的小孩現(xiàn)在后廂房西次間寫大字?！?/br>
    步拂花合什，“阿彌陀佛，多謝你家主子了?！蹦切P忙退下去了。

    風(fēng)吹花草動，夕陽徐徐下沉。

    一會兒，顧掬塵走了出來。她居然是唱著歌從玉衡先生書房中出來，步拂花轉(zhuǎn)身，看著一副皮猴子樣的阿塵，他搖頭輕笑，忍不住撫了撫顧掬塵的頭頂，“胡鬧！哎，阿塵，你怎么也不知道收斂些許，那可是玉衡先生。剛才玉衡先生的長隨已告訴了我你弟弟在哪里，走，我?guī)闳ァ?/br>
    “玉衡先生也是先生啊。也不能阻止小孩子胡鬧啊。小孩子不胡鬧，還算什么小孩子？呵呵，……昭明大師，我說是不是？昭明大師，你小時候，從來沒有無理取鬧過嗎？”

    “沒有?！彼揪蜎]有這個資格啊。他是庶子，父親本就不喜。母親心情郁郁。他向何人胡鬧去？

    步拂花看著胡鬧了一通后，阿塵居然就成了玉衡先生的弟子，饒是聽了全場，他也弄不明白阿塵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時候，做玉衡先生的弟子這么簡單了？

    大齊的玉衡先生可是這天下讀書人的楷模，他差不多已被天下的讀書人奉為神明了，這樣的人卻就這樣輕描淡寫收了一個平民百姓的孩子當(dāng)?shù)茏?，這又是為什么？

    雖說天下人都稱他為玉衡先生，但其實玉衡先生的親傳的弟子并不多。

    這人和人真的是比不得。

    看阿塵胡亂出招，就這樣做成了很多人夢寐以求都能難做成的事。好象是如此簡單，形同兒戲似的。

    他當(dāng)年呢？

    他當(dāng)年還只是想拜入玉衡先生弟子潘樊門下時，就那樣難了。當(dāng)年舅舅托了人，找了關(guān)系。還特意辦了幾場文會，將他是神童之名傳了出去。這樣之后舅舅又備了厚禮，三顧茅蘆之后才求得潘樊答應(yīng)見了他。見面之后，更是考較了他二個多時辰，這才勉為其難收下了他當(dāng)?shù)茏??？芍^是過五關(guān)斬六將了。

    可是看著旁邊這個眉若劍刃，鼻若懸膽，眼若秋水的小子，如此輕而易舉就成了他先生的先生的弟子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步拂花笑得寵溺。他伸手撫了撫顧掬塵的發(fā)頂，“我觀阿塵似不象原先那般老成了，終是多了些兒童的活潑了?！?/br>
    顧掬塵有些不自在，畢竟她也是算是幾十歲的人，這樣以孩童的思維行事也是頭一次，剛開始她也是有些抹不開的。不過想想，她本來就是孩子呀，也就沒多么多的心理負(fù)擔(dān)了。君不見桃山四老四人加起來的年齡都二百多歲的人，還不照樣與孩子們胡鬧。

    “昭明大師，其實少年老成并不是夸孩子的話。是那孩子的悲哀呀。人最好就是活成當(dāng)時最好的樣子。倘若童年的時候就把老人的事情做了，那他的童年該是何等寂寞啊?！?/br>
    “寂寞啊……是……是寂寞……”他就是寂寞的。童年時，在舅舅家，看著表哥，表弟他們一起在外面玩的那么開心。他也是羨慕的。

    他們兩人緩緩走在長長的廊道邊，時不時有跑來跑去辦差事的小廝，奴婢，會偷偷停下來一會，看他們一眼。

    “對了，昭明大師，你說我先生說，拿我的診金抵他的束修，他干什么那么生氣？”

    步拂花挑高了一邊的眉，唇邊擒著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你真不知道？”

    “是，不知道。難道我應(yīng)該知道？他根本沒必要那么生氣好不好……要知道我的診費可是很貴的。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啊。畢竟，我聽說鎮(zhèn)上的陳先生的束修也就是每月三十斤的粟米而已。我的診費是一座莊子，這得買多少斤粟米啊。”

    這時偶爾有奴才聽到顧掬塵的這句話，不可置信看著顧掬塵，一別見了鬼的神情，掬塵摸了摸鼻子，“哎，你瞪我干吧。雖說你們的玉衡先生比那鎮(zhèn)上的陳先生的束修要貴一些，……但也不會貴太多吧?！彼囊桓编l(xiāng)巴佬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對面的奴才撇撇嘴，剛想開口譏諷兩句，就看到了旁邊步拂花看著他的冰冷眼神，只得忍著鄙夷走開了。

    “呃，確實不貴，不貴……哈哈哈……”用眼神趕走了小廝，步拂花自己卻大笑起來。他長得太美，這樣真心愉悅大笑起來，恰如百花盛開，皎皎如月亮，清清如蓮雅，直美得奪人心神。

    看著廊道邊那幾個看傻了的呆頭鵝，顧掬塵突然幽幽長嘆道：“哎，一個男人長得美成這樣這是浪費了，要是我長成這樣就好了……”

    步拂花笑聲一收，淡淡看著顧掬塵道：“為何長在我臉色上就是浪費，長在你臉上就不是？”

    顧掬塵話一出口，就知道這話有毛病啊。這不是明說自己不是男人嗎？

    “……那個，口誤，昭明大師，你還沒告訴我，為啥診費不能抵束修呀?！?/br>
    “你啊。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呃，原來如此……原來還是讀書人的清高呀?！币晦D(zhuǎn)眸間，她看到四個熟悉的腦袋在那里探頭探腦，左看右看，形如做賊。

    “桃山老大，你們鬼鬼崇崇在做什么？帶我去見我弟弟，如何？”

    “好，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br>
    “哦，我弟弟在做什么？”

    “那小娃娃在幫我們寫大字。”

    顧掬塵怒，“呃。為什么要我弟弟幫你們寫大字?！?/br>
    “因為他更捉迷藏輸了?！?/br>
    “就這樣？”顧掬塵不信。什么時候顧掬文這么老實了。

    “呃……那小娃娃還說，讓我們四個出來看看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要是玉衡先生要找人揍你，讓我們幫著求求情?！编牛@還差不多。

    “小子，你可將咱們四個害苦了?！碧疑嚼洗蟮芍欈鋲m。

    “怎么啦？”顧掬塵呆。

    “臭小子，就是因為你在大門外哭，我們才出來看，因為出來看，所以被師傅罰抄一百遍大字?！?/br>
    “你說這事是不是怪你——”抱著金狐貍桃山老二鼓著腮幫子也瞪著顧掬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