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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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冀城混了兩三個月后,偶然從吃茶的茶客那里聽到一點(diǎn)消息,說是當(dāng)初白家的確有人逃回來過,但是戰(zhàn)時太亂,最后又收拾東西去鄉(xiāng)下了。具體是在何處卻沒人知曉。 蘇十三得了這個消息,心下便呆不住了,等月底結(jié)算了工錢,揣著一串銅板又把腳往印城走。 印城與冀城挨著,他一路風(fēng)塵趕到時,印城卻更加亂,天空中轟炸的聲音不時響起。街面上隨時隨地都能聽到尖銳的警報聲,人心惶惶。 他一路顛沛流離,轉(zhuǎn)到明生劇院前,聽到里頭傳來久違的鑼鼓聲。劇院前依然有人衣冠楚楚地來聽?wèi)颉K戳艘谎圩约沂稚?,因?yàn)榭巢衲チ艘粚永侠O,隨后又脫皮,摸上去如同鋸齒般粗糙。頭發(fā)長得跟野草一樣。幾乎不成人形。 亂世里,于數(shù)百萬人中去尋那特定的一個人,當(dāng)真如大海撈針。 蘇十三心下凄惶,忍不住又暗恨。這條龍臨走前連個消息也不留給他,也不知將來會不會記得回京城去找他?虧兩人還結(jié)了死生同命契,是不是非得有天他走在路上突然倒地不起,在臨閉眼的那瞬間,才終于知曉大郎那家伙出事了? 蘇十三閉了閉眼,又看了一眼明生劇院前的巨幅海報。白家的鄉(xiāng)下在哪里,沒人知道。他只能再回京城等他。 茫茫人海,千里迢迢??蓱z他身上連盤纏錢都沒了。 想回京城,就得先想法子籌齊路費(fèi)。 蘇十三又閉了閉眼,最后一咬牙,捏著鼻子找去劇院后臺,報出花若離的名字。 是,跟花老板學(xué)過兩年戲。大哥您幫忙問一聲,這個班子里還缺旦角兒不?實(shí)在不行,跑龍?zhí)孜乙矔>颓蟀嘀鹘o賞口飯吃! 明生劇院后臺內(nèi)人聲鼎沸,依稀可窺見里頭燈火輝煌。與蘇十三搭話的是個凈角兒,鼻梁上貼了白,上下打量他幾眼。 等著,現(xiàn)在正要上臺呢!過會兒班主出來我替你問一聲。 哎!謝大哥通融! 蘇十三展顏而笑。破衣爛衫,這一笑,卻笑出了明媚春光,硬是將滿室梨園秀色壓下三分。一雙黑白分明的鹿眼,眸光濕漉漉,像是會說話,又像是藏了一對兒鉤子。 那凈角兒明顯愣了愣,隨即掉頭匆匆地掀開棉布簾子進(jìn)去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見了蘇十三,還客氣地邀他去里頭茶座小坐。在茶座里頭,那人先是捏著鼻子嫌棄道:這一身臭氣!你是從哪里過來的? 蘇十三抿干杯中茶水,笑了笑。原本是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這不京城也打仗,又想著葉落歸根,回印城來。 也得虧你運(yùn)氣好!那人乜著他笑了一聲。洪家前陣子也逃了,不然我還真不敢收你!你那案子,可才銷了沒幾年! 蘇十三聞言抬眼笑了笑,笑容蒼白。卻依然眉目生動,一顰一笑,便堪可入畫。 第103章 海上舊影(折子戲)16 六年后。 冀城,四月十六號。大悅劇院前張燈結(jié)彩,捧場的商家紛紛送來花籃條幅,臨街的墻面上貼著巨幅海報。 讓讓! 勞煩讓讓! 往左邊一點(diǎn),阿水你擋著今兒晚上的戲牌子了! 冀城的紳士淑女們衣冠楚楚言笑晏晏,高跟鞋尖敲擊在地面,遮陽花傘與寬邊檐帽交錯如織。西洋香水與老字號百雀羚的香味散溢在四月底的空氣里,染的一城柳綠花紅。 大悅劇院海報上頭有一個化著濃妝的俏佳人,正抬起水袖,半遮著面,十指纖纖如春蔥。只露出一雙明媚的眼睛,斜斜掃過來。每個人從海報下經(jīng)過,都覺得那雙眼睛看的是自己。 那一眼,仿佛整座江南的柳堤都染了青絨,令人渾身骨頭都酥了。又仿佛泡在一池春水里,陽光照得和煦,萬千言語都勾不回飄走的魂兒。 米老板,你也來聽蘇老板唱戲? 可不!蘇蝶衣老板可是好不容易請來的角兒!盼了一年,就盼今兒個這場戲了。 劇院前,來往的兩位鄉(xiāng)紳見到熟人,相互拱了拱手。米老板穿著長袍馬褂,頭戴紅玉帽,胸前用銀鏈子掛著塊琺瑯懷表。另一人則是西裝皮鞋,短發(fā)梳的精神,胸前左口袋插了塊折好的方巾,淺灰色毛呢子西裝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兩人笑嘻嘻地拱手?jǐn)⑴f,還未談上幾句,就聽到里頭鑼鼓響。 哎喲,開鑼了! 米老板請! 請請! 門口嗞啦一聲,停下一輛黃包車。拉車的車夫甩了下掛在肩頭的白毛巾,扭頭陪笑道:大悅劇院到了! 車上人約二十來歲,頭上戴著頂黑色禮帽,亞麻色細(xì)條紋的三件套西裝楚楚,黑皮鞋锃亮。他彎腰從車上下來,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把紅玫瑰,往車夫掌心里頭扔了塊銀元。 哎?先生,給多了!車夫忙跟在后頭招手喊。 那人走了幾步,走到劇院門口,回頭夾著眼角一笑。本少爺今兒個高興!多出來的,賞你買頓酒吃! 車夫喜出望外,忙抬頭看去,卻見那人立在劇場前凝神細(xì)看海報上的花旦蘇蝶衣。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歪著腦袋,癡癡地笑了一聲。 車夫也順著那人目光瞧去,忍不住咋舌。這幾年,蘇蝶衣老板的名頭響徹大江南北,各地方都有為他癡狂的少爺公子。 眼見著他剛拉的這位,也是對蘇老板迷的不行! * 蘇老板,您先喝杯蜂蜜水,潤潤嗓子。 西洋水晶鏡面上映出貼著金翠色花鈿的一張臉,珠冠還沒戴,身上的戲服卻已經(jīng)穿了。兩鬢長垂,頰邊點(diǎn)著胭脂,眼角勾出一抹緋紅,當(dāng)真是粉面含春宜喜宜嗔。 一舉手,一投足,能將人的魂魄都勾走。 不想喝。 聲音也清甜,如同黃鶯出谷。 蘇老板,您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喝點(diǎn)水潤潤喉吧?怕到時候,倒了嗓子就不好了。 你就這么見不著我好? 素白的手往妝臺上一拍。蘇十三赫然站起,柳眉倒豎,轉(zhuǎn)向說話那人。 那人立刻慫了,瞪眼張唇,卻一個字都不敢吱聲。 班主,咱們丑話可說在前頭的!我在你家唱戲,也就搭這一年的伙,你須管不著我吃什么喝什么! 是!蘇老板說的是!您消消氣,怪我這嘴不會說話! 班主點(diǎn)頭哈腰,抬起左手,啪!甩了自個兒一個耳光。 蘇十三冷眼覷著,唇角微勾。也不知是笑,還是諷刺。 蘇老板,洪少來了! 看門的阿水打開簾子興沖沖地進(jìn)來,嚷了聲,打破了一室尷尬。 蘇十三噌地自妝臺前站起身,一拍桌,怒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放他進(jìn)來! 又怎么了?蝶衣,是誰又惹你不開心了? 話沒說完,深藍(lán)色棉布簾子已經(jīng)叫人掀開。洪金明穿著筆挺的細(xì)條紋三件套西裝,手里捧著一束紅玫瑰,笑的見牙不見眼,正站在門口望他。 蘇十三冷笑一聲,沒好氣道:呵!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洪金明與蘇十三兩人視線相逢,叮地一下,四下里火花四濺。不過,洪金明眼神充滿癡迷,蘇十三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里卻滿是恨意。 蝶衣! 洪金明癡癡地笑。像是一眼見到了妝臺前的那人,連路都走不動了。再看不見其他人。 只會捧著花呵呵傻笑。 班主忙陪著笑迎上去。洪少,坐!請坐! 勿啦,洪金明眼角一夾,捧著花走到蘇十三面前,輕聲輕氣地道:蝶衣,今兒個是你第一次在冀城登臺。我來給你捧場子,你歡不歡喜? 蘇十三懶洋洋地乜了他一眼,砰的一下,將他遞過來的玫瑰打落在地。誰稀罕你來捧場! 好好好,你不稀罕! 洪金明渾不在意,六七塊大洋買的一束玫瑰,足夠普通人家一個月的花費(fèi),叫蘇十三打落后,他卻看也不看一眼。只觍著臉,從后頭一把摟住蘇十三,又輕喚了聲:蝶衣! 班主覷得洪金明神色,忙悄無聲息地招招手,后臺一眾正在化妝換衣服的全都拎著裙子袍角出去了。 棉布簾子掀開又落下,風(fēng)聲寂寂。 蘇十三背對著門,站在妝臺前淡淡地道:把爪子拿開! 嘿嘿,不就是當(dāng)年咱們打過一架嗎?洪金明下巴擱在蘇十三肩頭,嬉皮笑臉地道: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我門牙都叫你們揍掉三顆,你看,他說著齜牙一笑,露出鑲的三顆金牙。我不也從不說什么?可怎地我回回來見你,你都不給我好臉色。真小氣! 小爺我就這么小氣! 蘇十三身子繃的硬梆梆的,話語也僵硬的很。 洪金明不以為意,只手下微微用力,將蘇十三轉(zhuǎn)過來,逼他仰臉對上自己。 蘇十三比洪金明略矮半個頭,四目相對,得略微揚(yáng)起臉。這一抬頭,就恰好對上三顆金牙。 嘭! 蘇十三一把推開洪金明,因?yàn)闅鈶?,手下力道便沒收,噔噔噔將洪金明推出五六步遠(yuǎn)。 我就小氣!怎么啦?不高興,你可以不來。 洪金明叫他推出老遠(yuǎn),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蘇十三。半晌,笑容漸漸收起,臉上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 蝶衣,你到底要怎么樣?這兩年我跟在你后頭,無論你到哪兒開場,我都第一個來。我在倭國商行那邊做事,也是為了你 別給我扣這么大的帽子! 蘇十三冷哼一聲,隨后漫不經(jīng)心地重新坐到妝臺前補(bǔ)妝,只從水晶玻璃鏡中看著洪金明的側(cè)影,淡淡地道,還是那句話!你不高興,可以不來。小爺我不稀罕! 可是我稀罕!我稀罕你,稀罕的快瘋了!洪金明手捂住胸口,痛苦地道:蝶衣,這兩年我對你如何,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抱歉!小爺我不想與漢.jian.走狗糾纏不清! 蘇十三冷笑,放下抿唇的胭脂紙,站起身。還有十來分鐘,我就要登臺了。 洪金明欲言又止,最后頹然地嘆了口氣,爬起身,不聲不響地坐在椅子內(nèi)。筆挺西裝揉皺了,玫瑰滾了一地,瞧著莫名有幾分可憐。 蘇十三徑直路過他,作勢就要掀開簾子走出去,冷不丁背后傳來洪金明的聲音。 你是不是還在惦著那個人? 哪個人? 蘇十三停下腳步,沒回頭,聲音很冷。 你也不用瞞我!這些年,你走了十幾個州市,大江南北跑了個遍,不就是為了找那姓白的? 洪金明聲音帶了點(diǎn)戾氣。那姓白的有什么好? 他也沒什么好,蘇十三淡淡地轉(zhuǎn)過頭,看了眼坐在椅子里頭喘粗氣的洪金明。 這六年來,他第一次與旁人提起青柳大郎。像是珍藏了多年的酒,埋入泥土,有朝一日揭開封條,瞬間酒香撲鼻,眼淚先奪了眶。 可是,這世間無一人能及他的好。半分都比不上! 說到這里,蘇十三突然笑了一聲,眼角微動,漾起一湖春水綿延。 有些事兒,你不懂。 蝶衣,我怎地不懂!我只是不愿意去信罷了! 洪金明癡癡地笑,眼神癡迷,嘴角內(nèi)卻險些咬出血來。 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蘇十三回過神來,冷笑一聲,隨即啪地掀開簾子,沖外頭喊道:幾點(diǎn)鐘啊,還讓不讓我登臺了? 來了!快!快去給蘇老板補(bǔ)齊妝面! 躲在暗處的班主見狀忙探出腦袋,手一揮,先前退出去的那些人又魚貫而入,手忙腳亂地蘇十三整理頭面。又有人遞給蘇十三一方長條紅綢盒子。 蘇十三慢悠悠地從盒子里取出把檀香扇,扇面繪著折枝牡丹,花蕊內(nèi)灑了金粉。扇面一打開,龍涎香撲面而來。 洪金明仍坐在椅子上,目光緊緊盯著蘇十三。他到何處,那兩道火熱的視線便跟到何處。 蘇十三忍不住皺眉道:洪少,還有事兒? 這是要攆人了。 洪金明慘淡地笑了一聲。站起身,搖頭道:沒事兒了。就來看看你。 洪金明轉(zhuǎn)頭往外走。在經(jīng)過蘇十三時突然嘆了一聲,你說我咋就這么犯賤? 蘇十三嗤笑。歷來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花想容?。〉?,洪金明扭頭深深地看了眼蘇十三。真想把你這只蝴蝶的翅膀拆下來! 隨你便! 蘇十三搖了搖檀香扇,眼角微瞇,漫不經(jīng)心地翹起唇角。 * 云想衣裳花想容。 當(dāng)年花若離混跡江湖的時候,在戲臺子上扮相十分美艷,因此得了個花名,就是花想容。這詩后頭原本還有一句,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 據(jù)說當(dāng)年洪家那位大少爺追花老板的時候,曾特地替花老板定過一款洋香水,取名露華濃。托了許多關(guān)系,驚動了十里洋場,才好容易從一個洋人那里拿到一支食指長的小瓶子。 在兩人情投意合的時候,此事在印城一度傳為佳話。 只可惜,戲臺子上的張生負(fù)了崔鶯鶯。戲臺子下面,在印城的私宅內(nèi),花老板家里叫人洗劫一空,隨后花老板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一把火,燒滅了所有的罪證。 蘇十三頂著花老板親傳弟子的名頭,繼承了這句詩里的衣字,也繼承了花老板與洪家這段糾纏不清的恩仇。 洪金明! 洪金明回頭,手中仍抓著深藍(lán)色棉布簾子,有些意外蘇十三會喊住他。 把你的花帶走! 一共十一朵紅玫瑰,花莖折斷了大半,凋零一地。奶白色玻璃紙凄涼地叫人踏了幾個腳印子。像極了他對這位蘇老板的心思,梟首示眾,無處話凄涼。 你!洪金明從地上收回視線,咬牙恨恨地指著蘇十三道:蝶衣,你不要逼我! 蘇十三漫笑著挑眉,檀香扇半遮著臉。搖動香風(fēng)幾縷。眉目奢華,與扇面上的牡丹花相得益彰。 你不過就仗著仗著我歡喜你這個人!洪金明定定地看著這樣的蘇十三,然后慢慢地,放下手指,陡然間笑了。 笑的口鼻猙獰,眉頭皺成打不開的結(jié),像是一頭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惡鬼。 我與我哥不同!我洪二少瞧上的人,生是我的人,死了,也得做我的鬼!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后臺一片死寂,眾人都被洪金明猝不及防的表白嚇到了。靜的像是連空氣都滯了滯。 蘇十三揚(yáng)眉,輕輕地笑了一聲。有句話你說得對,你我之間,至死方休!不過,是你洪金明先死!我要親眼看著,看你這樣的人渣,到底是怎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