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搖了搖頭，迫切想摘掉“三傻”的帽子，“mama，我們?nèi)タ磿?。?/br>
    “看什么書？”張老九順嘴問。

    小孩大聲說：“《西游記》啊。”

    老九忍不住說：“難怪要學(xué)孫猴子。劍平，你家還有《西游記》？”

    原本家里沒有，首都也沒有。

    革命結(jié)束，風(fēng)氣日益好轉(zhuǎn)，往日一去不復(fù)返，書店再次擺出小人書。

    方劍平喜歡《西游記》，就給兒子買整套《西游記》小人書。

    坐車枯燥，冬天又冷的難受，方劍平就拿幾本《西游記》哄張瞳瞳。

    孫悟空似乎有魔力，那幾本書小孩看三遍了，依然很喜歡，而且每次看都像第一次看那么著迷。

    方劍平點(diǎn)頭：“這邊只有幾本。你看嗎？”

    “沒那個(gè)耐心。”張老九擺擺手，一股香味撲面而來，“你家做什么吃的這么香？”

    方劍平：“燉羊rou?！?/br>
    “全燉了？”

    方劍平搖頭笑笑：“哪能啊。一斤rou一個(gè)羊蹄和一點(diǎn)骨頭。你家呢？”

    “我家燉小雞?！睆埨暇呕仡^看一下，“你九嬸剛把雞腸子洗好。”

    方劍平：“還沒做？”

    “下午又沒什么事，吃那么早干嘛。我們?cè)缟暇劈c(diǎn)多才吃。”張老九沖小孩勾勾手，“過來，九爺給你留個(gè)大雞腿?！?/br>
    大雞腿自家也有，九爺爺家可沒有孫猴子。

    小孩果斷搖頭。

    老九感到意外：“聰明了？”

    小孩抿著嘴哼一聲，抬起下巴。

    ——誰還能一直傻下去啊。

    小芳抱著他進(jìn)去，對(duì)老九說：“你也別擱這兒趴著了，幫忙燒火去。”

    張老九嘖一聲，小聲嘀咕，“開竅了居然還知道數(shù)落我了?！?/br>
    小芳沒聽清，但是瞧他的表情不像好話，“說啥呢？”

    老九嗖一下縮回去。

    瞳瞳頓時(shí)樂不可支，“mama，九爺爺好好玩啊?！?/br>
    “小點(diǎn)聲?！毙》急е匚?。

    《西游記》不過看三頁，小芳就聽到她娘叫她吃飯。

    瞳瞳早上就念著rou，一聽到可以吃了，自己從炕上滑下來。

    小芳連忙抱住他：“奶奶做的多，不急。”

    “爸爸說不多。”

    小芳下意識(shí)想說，爸爸沒說實(shí)話，怕王秋香那個(gè)大嘴巴到處說，搞得村里人羨慕嫉妒。可她又怕小孩不懂事亂說，“不多也夠你吃的。”

    “mama不吃嗎？”

    小芳想一下，“mama要吃饅頭要吃菜，然后再吃一點(diǎn)rou就飽了?！?/br>
    小孩驚得微微張口。

    “想說什么？”

    小孩像個(gè)小大人似的，長嘆一口氣，感慨道：“mama好聰明啊。吃rou長個(gè)，吃饅頭長rou，吃菜長頭發(fā)?！陛p輕摸一下她的頭發(fā)，“mama，你的頭發(fā)好多啊?！?/br>
    小芳很意外，這個(gè)說法她和方劍平也就說過四五次，小孩居然記住了。

    “羨慕嗎？”

    小孩使勁點(diǎn)頭：“mama的頭發(fā)好好看啊?！?/br>
    小芳抱著他到廚房，“那就讓奶奶給你盛一點(diǎn)白菜葉子?！?/br>
    高素蘭忍不住說：“他不是不吃？”

    小孩搖頭：“奶奶，那是以前的瞳瞳?，F(xiàn)在的瞳瞳長大了，懂事了，喜歡吃菜葉?！?/br>
    高素蘭嗤一聲，瞥他一眼，小聲嘀咕，“我就聽你放屁。指不定你媽怎么忽悠的?！?/br>
    張支書輕咳一聲，瞪她——瞎嘀咕什么。

    高素蘭夾兩塊rou放閨女碗里，從自個(gè)碗里夾點(diǎn)白菜葉子進(jìn)去，“好了?！?/br>
    小孩喜歡吃rou，忍不住打量mama的碗。

    羊腿不大，雖然燉了半個(gè)，但是下半截，對(duì)于一個(gè)五口之家來說rou不算多。

    小芳見她碗里堆滿了，不想也知道她爹娘碗里沒幾塊，就每人夾兩塊，“都放我碗里干嘛？羊rou的腥味這么重?！?/br>
    高素蘭一聽她嫌棄，真以為閨女挑嘴，“你真是城里的日子過久了?！?/br>
    張支書倒是看出閨女故意的，不過他怕小芳不好意思，笑了笑就說：“趕緊吃吧。涼了腥味更重。下午可能還有事?！?/br>
    高素蘭順嘴問：“啥事？”

    方劍平給兒子一小塊饅頭，“農(nóng)場的人來買羊rou?！?/br>
    “不是跟菜市場一個(gè)價(jià)嗎？”高素蘭搞不懂，這些人吃飽了撐的跑這么遠(yuǎn)啊。

    菜市場的秤經(jīng)常缺斤短兩，羊rou雖然不需要票，可它限購，而且從菜市場買也別想隨便挑隨便選。

    來到村里不一樣，隨便挑隨便選，還不用求爺爺告奶奶，說的口干舌燥，對(duì)賣東西的人卑躬屈膝。

    正吃著飯，方劍平懶得解釋這么多：“咱們的rou新鮮?！?/br>
    “這倒也是?！备咚靥m轉(zhuǎn)向張支書。

    張支書：“咱家不缺錢，就別跟人家爭了?！鳖D了頓，“明年是咱們?cè)诖謇镞^的最后一個(gè)除夕，我想著也別賣了，讓老九他們都過來吃個(gè)團(tuán)圓飯?！闭f著看向方劍平和小芳，“你們覺得呢？”

    小芳：“后年走的時(shí)候再讓他們過來吃飯。我們明年還回來過年?！?/br>
    關(guān)于過年這一點(diǎn)，小芳和方劍平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就跟老兩口聊過。

    張支書相信離家第一年孩子們會(huì)回來。

    往后可就不好說了。

    此言一出，老兩口不由得齊聲問：“還回來？”

    方劍平點(diǎn)頭：“要不然爺爺奶奶怎么希望你們?cè)琰c(diǎn)過去呢。”

    張支書沉吟片刻，說出違心的話：“差一年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br>
    小芳不這樣看：“怎么沒關(guān)系啊。別人家熱熱鬧鬧一大家子，咱們家只有你們倆，做一頓足夠吃三天，冷鍋冷灶，院子又這么大，不覺得凄涼悲慘?。俊?/br>
    老兩口被她逗笑了。

    方劍平解釋：“不用擔(dān)心我爺爺奶奶。以前我大哥大嫂沒回來，他們?cè)谖覌屇莾嚎赡懿煌纯?。今年不一樣，我哥和我姐有孩子了，人家的年比咱家熱鬧。”

    張支書算算，方家十來口人，而且老兩口只是討厭兒子和兒媳婦，并不討厭大孫子和大孫女，“行。趕緊吃吧?！?/br>
    “你們?cè)俨怀裕揖统酝昀?。”小孩忍不住說話。

    小芳摸摸他的小腦袋，“瞳瞳越來越厲害了?！?/br>
    小孩被夸很高興，立即沖他爸爸伸出手。

    方劍平知道他的飯量，給他掰一大口饅頭，“慢慢吃，別噎著?！?/br>
    小孩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地吃完，碗筷一放就往他媽身上倒。

    方劍平快速吃完，抱起小孩，“困了？”

    小芳解釋：“在五叔家玩小半天一點(diǎn)沒停，回來的時(shí)候鞋子里面全是汗?！?/br>
    小孩立即把小腦袋藏爸爸懷里。

    張支書瞧他這樣就想笑，一笑就容易嗆著，沖方劍平抬抬手，趕緊把他抱走。

    方劍平朝小孩屁股上輕輕拍一下，“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小孩抬頭捂住他的嘴巴，“mama，我就睡一會(huì)兒啊?！?/br>
    小芳看著他也挺累的，也想睡一會(huì)兒。只是她怕睡過了，忘了喊張瞳瞳起來。所以看著她爹娘把廚房收拾好，缸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就拎著桶拿著扁擔(dān)去挑水。

    “我的媽呀！”

    身后傳來一聲驚呼，小芳下意識(shí)回頭，結(jié)果看到一群老太太。

    這些人她還見過，正是恐怕買不到rou，嚷嚷著先來后到的那群人。

    小芳有理由懷疑這些人都是有錢有時(shí)間的退休干部。

    “你們咋來了？”小芳好奇。

    “聽說你們村還賣羊rou？”

    小芳頓時(sh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離她們上次買rou和雞蛋才過去多久啊。

    “中午殺了一頭?！?/br>
    “只有一頭？”

    小芳笑著說：“你們買的多再殺一頭也行。”往四周看一下，瞧著張來貴端著碗出來，“他家就有。我們村還有屠夫?！?/br>
    剛剛吃過午飯，時(shí)間還早，這群老太太不著急，問出先前的疑惑：“聽說你是大學(xué)生？帝都大學(xué)的學(xué)生還挑水？”

    小芳無語又想笑，大學(xué)生跟她挑不挑水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她還吃喝拉撒睡呢。

    “這里又不是學(xué)校。在村里我就是張小芳?！?/br>
    先前說她兒子管買賣這一行的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你這姑娘不錯(cuò)。將來有大出息。打算從事哪一行？”

    “還沒考慮好?！?/br>